第73章

第73章

夕陽漸漸落下去,晚霞滿天,河水晃起微波,倒映出一池紅霞。

穿着短褂打赤腳的農人牽牛從河邊慢悠悠往家去,牛兒甩着尾巴,斜長影子映在地上。

水波和霞光交彙融合,不刺眼,意外的好看。

顧蘭時舉着點好的火把站在籬笆門前瞧了一眼,便有點出神。

“走吧。”裴厭鎖好門,從他手裏接過一支火把,他神思這才歸攏。

兩人往西邊樹林走,連十幾步都沒有,就聽見顧蘭瑜的喊聲。

“我等了一會兒不見人,果然,你們才出來。”顧蘭瑜同樣點好了火把,背了個單繩小簍子,按着昨晚同他交代的,削了一雙長長的樹枝筷子,省得徒手抓被蠍子蟄了。

“蘭興呢?”顧蘭時問道。

顧蘭瑜一下子笑了,說:“在那邊等着呢,他怕有狗,不敢過來。”

昨晚他們幾個連同竹哥兒一起,在林子裏點火引金蟬,攏一堆火燒起來,不是用腳踹樹就是用長竹竿在樹上拍打,金蟬受驚從樹上飛離,見着有火光的地方撲過來,就便宜了他們。

林子裏常有人來捉,他們也沒貪心,弄了些夠吃的,各自分一分就回家了,因為好奇捉蠍子的事,顧蘭瑜問了不少話,又聽他倆說今晚還去山裏,便動了心思。

知道他想去玩,顧蘭時沒藏着掖着,喊他一起去,顧蘭興也是皮實的性子,聽了免不了也心動。

只有竹哥兒畏懼毒蟲的厲害,不敢和他們去。

裴厭對此沒什麽異議,晚上進山人多一點也好,一入夜山林黝黑寂靜,他自己不怕,顧蘭時嘴上說不怕,但心裏就不一定了,多個人說說話,起碼心裏更踏實。

顧蘭興在山坡下等着,時不時踢一腳地上的土塊石頭,見他們三人過來,撓着頭笑一下,喊道:“蘭哥哥,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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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裴厭不太熟,不過這個年紀正是虎的時候,因素日好打架的脾性,面對裴厭時,他心中一開始還有畏懼,慢慢說了兩句話後,便顯出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憨勁,一口一個厭哥。

顧蘭時見他願意和裴厭說話,腳下悄悄慢了些,落在後面幾步,和狗兒走在一起。

也不知為何,聽見顧蘭興喊厭哥,他總覺得像是外面那些混子無賴喊頭頭的語氣。

顧蘭興也着實像是有些敬重裴厭,他看得發笑,抿了抿唇将笑憋在嘴裏沒出聲。

自己這個堂弟從小就有點一根筋,有時會同一些野小子打架惹事,幸而他二伯二娘管得嚴,不讓和亂七八糟的人厮混。

也幸好顧蘭興如今大了一點,家裏人時常提點喝令,沒養成游手好閑的性子,這一二年也慢慢懂事,知道利害了,不再與那些愣頭愣腦的來往。

正走着,碰見有人下山,顧蘭時看一眼,認出是村頭許柱子,便喊了聲柱子叔。

許柱子挑了一擔柴,手裏拎了只半死不活的野兔子,偶爾蹬一下腿,他哼了幾句山歌,顯然心情很好,瞧見裴厭後,也只是不哼歌了,下意識攥緊手裏的野兔子。

顧蘭瑜笑着說:“柱子叔,打到兔子了。”

“哈哈,運氣好運氣好。”許柱子顯然很受用,只是嘴上依舊客套,說:“不過是碰見個跑得慢的,也不知是暈了頭還是怎麽,我看見它在跟前草裏,也沒帶家夥,生怕跑了,急得用手裏一根樹枝去打,正好抽在腦袋上,它就暈了。”

他往顧蘭興這邊走,沒敢和裴厭擦肩而過,到幾人跟前後特意提起手裏的兔子讓看。

顧蘭瑜說道:“還挺肥。”

許柱子那叫一個高興,上山打柴還能逮着個野味回去打牙祭,運氣好又有口福,炫耀過後他心滿意足,問道:“這麽晚了,怎麽還上山?”

他說着,見幾人背着有蓋的竹簍,還有長筷子,便笑道:“是去捉毒蟲?”

也就夏天夜裏能抓這個了,不然誰會晚上上山。

“正是。”顧蘭瑜點頭道,這事根本瞞不過,支支吾吾遮掩反倒不爽快,還惹人猜忌。

“別貪多,天晚了就快些回去。”許柱子叮囑道,說着便先下了山,又回頭說:“路上謹慎些。”

“知道了叔。”顧蘭瑜答應着,幾人又往前走。

“厭哥,我四叔說了,你打鳥的本事可準了,一彈弓一個,改天也教教我。”顧蘭興對這個堂哥夫其實一直都很好奇,長得高,又是打架好手,這會兒越叫越順口。

顧蘭時覺得他有點像纏着大孩子玩的小孩子,果然沒怎麽長大,還是小時候那個樣子,那時總愛跟在狗兒屁股後面喊哥哥。

他這般熱情,話也不停,裴厭停頓一下,随後點頭:“可以,這個不難,等空閑了教你。”

“我也跟你們來。”顧蘭瑜對這樣的事同樣有興致,說道:“厭哥,你可不能只教他。”

“放心吧,還能少了你。”顧蘭時在旁邊說道,他挺高興的,裴厭性子偏冷些,話也少,有人找他玩也算開解開解。

“嗯。”裴厭在前面應和他的話,又看看前面的路,就往前天去過的那條土溝走。

顧蘭興和顧蘭瑜路上還叽裏呱啦的,明顯有點激動。

等到了地方,走下斜坡之後,看着裴厭扒拉開的石頭縫裏有一窩蠍子,石頭翻開後蠍子受驚,要麽往旁邊逃竄,要麽豎起有毒針的尾巴做威脅狀。

不是沒見過蠍子,一個兩個還好,突然看見這麽多,兩人俱是有點怯上,龇牙咧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先動手。

“哥,你先。”顧蘭興撺掇着顧蘭瑜打頭陣。

狗兒翻個白眼,将火把往前舉了舉,示意給他照亮,說:“你來,剛才不是說你膽子最大,蛇蟲都不怕,豈能怕這個。”

裴厭看慣了這些,在他倆謙讓的時候早拿了長筷在手裏,胳膊一伸一夾一個準。

這會兒天還沒徹底黑,不過土溝底下暗一點,顧蘭時手裏拿了兩支火把,邊照邊看蠍子都往哪裏跑了。

“怕什麽,手裏不是有筷子,還能夾着你倆?”顧蘭時最近跟着裴厭膽子練大了一點,笑罵道:“路上說得震天響,怎麽這會兒一個比一個膽小?”

顧蘭瑜摸摸鼻子,将手裏火把遞給顧蘭興,說道:“拿着。”

“好。”顧蘭興立馬接過,幫着在旁邊照亮,瞅見一只大蠍子慌不擇路逃跑,他咋咋呼呼喊道:“快快!在那兒,哥,你快捉啊!”

顧蘭瑜一開始還有點手忙腳亂,好在不負所望,将這只逮住了,夾到後舉起來,一臉得意讓顧蘭興看。

顧蘭興正要往前湊一湊,不曾想自己這個好堂哥手突然往前一戳,吓得他一激靈,一下子蹦得老高,往旁邊躲竄,生怕被蠍子蟄了。

見他姿勢滑稽,狗兒哈哈大笑,這才不慌不忙把蠍子塞進竹簍裏,仔細扣好蓋子。

顧蘭興拍拍心口,緩過來後才虎目圓睜,嚷嚷着不行不行,這麽大的人了,竟欺負小的,他一定要回去告訴四叔四嬸。

顧蘭瑜嫌他吵,笑着罵道:“行了行了,哪有這麽多狗屁倒竈的事去告狀,來,火把給我,你也試試怎麽抓,再嚷下去,蠍子都能給你吓跑。”

顧蘭興抽出別在後腰帶上的長樹枝,看準一只蠍子迅速夾住,十分順利,臉上便也有些得意,他有點想吓唬回去,可沒機會,他狗兒哥明顯防着他,只得在心裏嘆息一聲作罷。

顧蘭時朝裴厭使個眼色,兩人往旁邊去抓蠍子,沒搭理他倆,從小就是這樣,這兩個野小子湊到一起比誰都鬧騰,小時候玩急眼了還打過架。

裴厭聽那邊兩人一邊翻石頭一邊你抱怨我我抱怨你,石頭底下有蠍子爬出來又咋咋呼呼的,沒忍住笑了下。

他夾住一只蠍子,起身後用力拍拍竹簍蓋子和簍身,爬上來的蠍子自然被打落,随後才快速打開蓋将蠍子塞進去,又飛快扣上,一氣呵成。

顧蘭時見他笑了,也露出笑臉,小聲說:“他倆就這樣,不用理會。”

“嗯。”裴厭也學着他低聲答應,沒讓那邊聽見。

等手下熟悉了後,顧蘭瑜和顧蘭興漸漸正色,專心抓毒蠍,這東西一斤八十文呢,好不容易來一趟,弄上兩斤回去才是正事。

他倆不如裴厭那樣熟練,沒把竹簍背在身上,生怕扣蓋子來不及,蠍子爬出來怎麽辦,就放在地上。

天色黑了之後,他二人也學着顧蘭時裴厭,一個打火把一個抓蠍子,抓一會兒就換換人。

抓了大半簍後,裴厭擡頭看看天色,土溝兩邊有山崖樹木遮擋,能看到的天狹長而窄。

沒看到月亮,連星星也稀疏,被陰雲遮蔽,他開口道:“天色不好,捉這些足夠了,要是明日還想來,只管過來就是。”

顧蘭時順着他的話也看一眼天,贊同道:“确實不好,還是快些下山,夜色也深了。”

他倆自己倒是不怕,只是帶了兩個小的,萬一下雨困在山裏,不好和家裏交代。

“行。”顧蘭瑜答應着,将夾到的蠍子塞進竹簍裏,随後眼疾手快扣緊蓋子。

确定沒有縫隙後,他才拎起竹簍将繩子挂在肩上,接過顧蘭興手裏的火把,說:“把簍子仔細扣上。”

幾人收拾妥當後,便一個接一個從土坡上去。

穿過山林時,偶爾能聽到幾聲厲嘯,不知是什麽大鳥。

顧蘭興擡頭張望,除了他們手裏的火把,到處黑漆漆的,一陣冷風吹來,他上山前沒添衣裳,凍得口中輕嘶一聲。

“怎麽,冷了?”顧蘭時問道。

“有點。”顧蘭興開口,随即又笑了,拍拍自己腰側的竹簍,說:“冷倒不怕,抓了這些,明兒一早就去賣。”

見他心熱,顧蘭時笑笑,說:“你倆捉了多少,能掂出來嗎?”

狗兒拎一下自己的簍子,說道:“估計有個一二斤,明天稱一稱就行了。”

顧蘭興說道:“我也差不多,等明天我倆一起去賣,要是有四斤就發了。”

他倆上山前都商量好了,互相給打火把,一起捉一起賣錢,得了錢對分就行,不必說別的話。

“厭哥,你明天去不去?”顧蘭興問道。

裴厭開口:“我再攢幾天,不着急。”

“這東西好養?”顧蘭興好奇詢問。

裴厭說道:“嗯,不難,放柴房別總是驚動,喂些地龍就好,別的小蟲子也吃,蛐蛐螞蚱都行。”

進山不深,邊走邊說話到了前面山坡,從山坡下分開時,顧蘭時嚴肅道:“快回去,直奔家門,都不許貪玩,不然明天給我知道了,非打一頓不可。”

顧蘭瑜早比他長得高了,聞言笑了聲,完全不像小時候一聽要挨打就害怕。

見顧蘭時瞪過來,到底有點威懾在,他立馬滿口答應:“知道了,絕不亂跑,我又不是小孩玩不夠,這話哥你該同蘭興說。”

顧蘭興不服,跟着他往村子方向走,說:“怎麽就該和我說,我雖比你小一歲,但也不是小猴崽子了,蘭哥哥分明是同你叮咛,你非賴我頭上。”

“都別給我犟嘴,乖乖回去,不然……”顧蘭時想了一下,看見在旁邊笑的裴厭,一下子來了底氣,說:“不然我讓你厭哥揍你倆。”

果然,這話十分好使,顧蘭興立馬閉嘴,不再絮叨嚷嚷了。

他比狗兒小一歲,和裴厭也就今晚說了些話,哪裏敢觸黴頭。

見堂弟這般,顧蘭瑜邊走邊憋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知道顧蘭時不過是吓唬他,再說了,裴厭也不像是會打小舅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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