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趕集很熱鬧,卻也很累,明明都是走慣路的人。
眼瞅着前面就是放驢車的地方,苗秋蓮用手帕擦擦額頭上的汗水,說道:“明明鎮子也不大,才走一圈,腿腳就乏了。”
狗兒攙着方紅花,笑着開口:“人多,走路前後都要操心,自然比平時累,上了車就能歇歇。”
拎着一吊肉和幾根肉骨頭的裴厭和顧蘭生走在最前,到了地方後從懷裏掏出兩塊木牌。
陳三兒連忙接過,領着他倆往驢車那邊去,他其實記住了這一行人的模樣,不過還是和木樁上的半塊木牌對了一下,随後幫着把驢車解開。
顧蘭時拎了兩壇酒,待驢車在路邊停下後,一行人陸續爬上板車。
顧鐵山趕車慣了,沒讓其他人接手,顧蘭生抱着小兒子顧安和侄兒顧衡來了後面這輛車坐下,兄弟幾個一塊兒說笑也熱鬧。
已經晌午了,太陽正大,明明是冬天,走了一上午,無論他們還是路邊行人,不少都出了汗。
這會兒回去的人不少,等前面一架騾子車跑起來後,顧鐵山和裴厭才趕毛驢往前跑。
驢車颠簸,晃動不可避免,顧安和顧衡耍了這麽久,臉蛋都是紅彤彤的,尤其顧安,他年紀最小,車跑起來沒一會兒,他在大人懷裏直接睡着了。
顧蘭生怕兒子睡着了吹風,連忙摟緊了,給顧安把小帽兒的繩子在下巴颌綁好,出門時張春花給兩個孩子都圍了布圍脖,他仔細給兒子把口鼻都圍住。
顧衡原本沒睡,一看弟弟睡得喊也喊不醒,沒人和他玩兒,便靠着身後的小叔顧蘭瑜漸漸也閉上了眼睛。
顧蘭生看見,對狗兒說道:“給衡兒帽子戴好。”
顧蘭瑜答應一聲,三兩下就把顧衡裹嚴實了。
別說孩子,大人也累了,來時怕迎風吸涼氣,大夥兒都蒙着口鼻,說笑聲卻不斷,這會兒卻沒人張口,偶爾看見路上的人和事,才說一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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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鎮子之後,大集會的喧嚣仿佛一下子隔遠了,耳邊也清淨下來。
今天看了耍猴的,還有耍把式賣藝的,什麽金槍鎖喉胸口碎大石,還有頂碗走索飛刀叉,都是硬功夫。
就連踢毽子,明明都是雞毛毽子,在人家腳上踢得那叫一個花樣多,不止腳,就連頭、臉、胸、背都能接,耍的如同飛舞一般,實在是精彩。
鄉下人看耍猴耍戲的,一般只是捧個人場,看看熱鬧就行了。
他當時看得興起,只覺眼花缭亂,跟着人群不斷喝彩,高興之下,沒忍住扔了三文錢進去。
離鎮子越來越遠,官道上人沒有剛才那麽多了,驢車跑起來十分順暢。
*
小河村,好幾個老人在村口曬太陽,嘴上這家長那家短,一到冬閑,越發只剩嚼點閑言碎語了。
他們幾個家裏能吃飽飯,還算有點閑心,至于窮點兒的老夫郎老太太,再上了年紀也得挖野菜根、草根弄點吃的,亦或是每天上山撿點柴火背下來。
說話間,兩輛驢車陸續走進來,正是顧蘭時他們。
顧家祖宅離村口不遠,一進來前頭的顧鐵山就讓驢車變為走路。
方紅花坐在驢車上,今兒她去逛了大集,那叫一個高興,看見村口幾個老人,笑着同他們招呼一句:“曬暖呢。”
孫老夫郎說道:“哎呦,這是去哪兒了?”
方紅花一擺手:“嗐,去鎮上逛了逛,今兒十六,不是有大集,在家也沒事。”
驢車慢慢走過去,她又朝那幾人說一聲:“走了大半天,腿腳也乏了,先回去了。”
到祖宅之後,板車上的人都下來了,颠了這一路,是該走走。
酒壇放在車上沒動,顧蘭時空着手下來跺跺腳,一路吹風,坐在車上又不動,穿着棉鞋也覺得腿腳有點子冷。
一大家子各自都買了點肉回來,方紅花提了一吊肉和一包點心,肉是顧鐵山給她買的,點心是她自己買的。
顧蘭生本來要給她掏錢,她手腳快,早把二十個銅板丢給夥計,拎了點心就走。
她好幾個孫子,都年輕,分了家之後日子還沒那麽好,她手裏有點錢,哪裏用得着小輩掏。
等大娘二娘提了買的肉後,顧蘭時幾個招呼一聲,跟在驢車旁邊繼續往前走,一路碰到不少人,免不了說些話。
張春花見小兒子睡得小豬一樣,搖都搖不醒,便先一步抱回去了,省得再外頭着涼。
到家門口了,顧蘭時提一壇酒塞給離他最近的狗兒,笑着說:“拿回去,爹娘沒事了能喝幾盅。”
“成。”顧蘭瑜接過。
顧蘭時又對苗秋蓮說:“娘,我倆不停了,這就回去。”
“好好,回去快歇歇。”苗秋蓮說道。
出村之後,看見樹林裏有人在挖草根,離得遠,那人蹲着,也看不出是誰。
顧蘭時幾步趕上來,走在裴厭旁邊,笑着說:“我都餓了,回去簡單做點飯。”
“嗯。”裴厭同樣饑腸辘辘。
今天在鎮上沒吃飯,一個兩個都說不餓不想吃,他知道是覺得在外面吃飯要花錢,原本想顧蘭時要是餓了,他掏一點錢也沒什麽,吃點便宜的東西也成,可大夥兒心不齊,這個不願那個不肯,最後只能作罷。
“回來吃也好,吃完喂豬喂狗,都是活兒。”顧蘭時說道,他看一眼車上的酒和肉,滿心都是喜悅,又開口道:“明天再炖骨頭,到時候開了酒,喝一點,有肉有酒,身上就暖和了。”
裴厭也笑了,好一段時間沒喝過酒,明天解解饞。
一開籬笆門,大黑迫不及待竄了出來,圍着兩人搖尾巴,它聞到了肉味,嘤嘤叫着,跑了好幾圈撒歡,攔都攔不住。
*
早起,天灰蒙蒙的,陰雲較重,到了巳時初也不見太陽破開雲層。
昨晚睡得迷迷糊糊就聽見外頭刮風的動靜,今兒天就陰了。
籠了一盆火,顧蘭時坐在旁邊箍繡繃子,他剪了兩塊布打算繡手帕,繃好後放在旁邊穿針,說道:“改天要是來貨郎,得記住買幾塊素絹,繡點花上去,比粗布的漂亮,過年時就用那個,又新又好看。”
絲帕紗帕輕而柔滑,繡上花草也分外好看,但價錢貴,來鄉下賣東西的貨郎,一般會賣便宜點的素絹。
“嗯。”裴厭添了幾根柴火,他沒事做,伸出雙手在火上烤烤,轉頭看顧蘭時穿好了繡花針,捉住夫郎的手摸了摸,問道:“冷不冷?”
顧蘭時笑道:“不冷,離火盆近呢。”
裴厭握着他的手給暖了一會兒才放開,說:“天冷,少做一會兒,等有了太陽坐在太陽底下做針線,到底是暖和的。”
“就兩張,繡一兩朵小花,多了我也不會,很快就好了。”顧蘭時邊說邊拿起繡繃子。
外頭刮風,大黑沒在院子和菜地亂跑,見有火盆,蹭過來在他倆對面蹲坐下,當裴厭看過來後,它耳朵朝後翻,眯着眼咧嘴吐舌頭,一副讨好的谄媚模樣。
裴厭沒趕它走,視線掠過看向外面院子,想起種的菘菜和蘿蔔,一直蓋在麥稭底下,也不知如何了,他起身說一聲,大步朝菜地走去。
沒一會兒他就回來了,說道:“有長出來的,我刨開土看了看,照這樣下去,過段時間就算下雪了,還能挑着撿着收幾顆長成的。”
“那就好。”顧蘭時笑眯眯的,今年開辟菜地當真是件好事,得虧他倆當時沒偷懶,把前頭拾掇的亭亭當當。
說說話烤烤火,很快到了飯時。
顧蘭時放下針線,裴厭閑的沒事,說要給他燒火,兩人一起進了竈房。
一口鍋蒸米飯,另一口大鍋添水、放骨頭,焯了水再放些大料花椒還有姜塊,顧蘭時又切了一顆大蘿蔔用來清炒。
裴厭點火加柴,很快鍋底熊熊烈火燃燒起來。
肉骨頭飄出香氣之後,大黑在竈房門口團團轉,饞的直流口水。
等飯做好端上桌,別說狗,他倆也被肉味勾的夠饞。
肉骨頭炖的火候剛好,肉一抿就下來了,清炒蘿蔔加上米飯,有葷也有素,裴厭開了酒,酒香味四溢,顧蘭時也要了半碗。
見大黑急得嗚嗚叫,顧蘭時夾起一根帶肉的骨頭,見用樹根做的狗食盆在堂屋外面,他往那邊走。
大黑小跑着跟上,仰頭一直看着他,直到骨頭丢進食盆裏後,它一低頭整根咬住,肉比骨頭好吃多了,它狼吞虎咽啃起來,吃得萬分着急。
“慢點吃。”顧蘭時沒忍住說了句,但大黑早聽不見人聲了。
他笑着回到桌邊坐下,裴厭已經倒好了酒,說道:“先吃肉,吃幾口再嘗嘗酒,肚裏沒東西墊着容易醉。”
“好。”顧蘭時答應着,就從湯盆裏撈出一根骨頭,今天炖骨頭沒剁開,都是一整根。
放了鹽,肉極香,咬下也不費力氣。
不知不覺,他就啃光了一整根,捏着骨頭的手指都是油乎乎的,這會兒顧不上擦洗,油就油了,碗筷總歸是要洗的,他端起酒碗抿了一小口,嘶一聲說:“有點辣,不過挺香的。”
“喝慢點,不着急。”裴厭笑着說,他自己一邊吃肉一邊喝酒,酒碗已經空了。
外頭還在刮風,冷飕飕的,但一吃肉一喝酒,渾身都是暖的,一點都不怕。
顧蘭時又撈一根骨頭,他倆手油嘴也油,可誰都不嫌棄誰,況且只是一點油光而已,多少可憐人做夢都想沾點油星。
吃兩口肉嘗一小口酒,顧蘭時腮幫子鼓鼓的,一動一動嚼着,不小心擡眸和裴厭對上視線,兩人都忍不住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