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連着陰了好幾天,沒下雪也沒太陽,時不時刮一陣風,凍得多數人都不願意出門找罪受。

即便有火盆,在旁邊坐着一直不動也會手腳發冷,顧蘭時和裴厭掩了門窗,在堂屋踢毽子。

上回看別人玩毽子,踢得靈活翻飛,不知道人家是怎麽練的,他倆只有比誰踢得多。

大黑也在堂屋,羽毛毽子色彩斑斓,它盯着看了好一會兒,腦袋都跟着毽子轉,又繞着兩人來回走動,差點絆倒顧蘭時,顧蘭時就攆它到旁邊去,不然他要輸給裴厭了。

犯了錯,大黑老老實實在火盆旁邊趴下,沒有再上前讨嫌。

毽子踢得太賣力,漸漸有了熱意,輪到裴厭踢了,顧蘭時倒了半碗熱茶在旁邊喝。

他放下茶碗,想着坐下歇一歇,大黑忽然爬起來,沖着外面叫。

上回徐啓兒來拿錢是下初雪那陣,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個月呢,不過這會兒能跑來後山的,應該沒有別人了。

院門和籬笆門都關着,他倆往外面走,到菜地中間時,果然聽到籬笆門外徐啓兒的聲音。

“蘭哥哥,裴厭哥哥。”

“來了來了。”顧蘭時喊一聲,腳下快了點。

大黑竄出門,圍着徐啓兒嗅聞,像是不怎麽感興趣,扭頭往旁邊去了,在附近的地上和樹上聞來聞去,最後擡起腿撒尿圈地盤。

顧蘭時笑着問道:“是來拿錢?”

徐啓兒點點頭:“嗯,天冷了,肚裏實在沒油水,扛不住冷……”

他說話聲音越來越小,生怕被罵本來就窮還想吃肉,多少人過年才能吃頓肉。

Advertisement

昨天村裏不知誰家炖肉,肉香味都飄到他們家院裏了,瑞兒饞的只能嗦手指頭,晚上睡覺在夢裏哭着喊娘。

他聽得心裏頭不舒坦,才想着今天過來要一錢銀子,也不多買,二三兩肉夠吃兩頓解解饞的就行,剩下的錢要好好放起來,買米面糧食這樣的正經東西吃。

聽完,顧蘭時沒說什麽,轉身往裏面走,說道:“快進來。”

堂屋裏火盆燃着,比外面暖和些,徐啓兒站在火盆旁邊默默等候。

裴厭進屋取錢去了,顧蘭時進了西屋給他抓了兩把毛栗子,笑着開口:“這點東西帶回去和瑞兒吃。”

他說完想了一下,問道:“家裏有蛋沒?”

徐啓兒雙手接住毛栗子,将東西往懷裏塞,聞言搖搖頭,說:“前兩年養了幾只雞,後來被我爹拿去賣了,就再沒養過。”

賣掉的錢徐應子要麽自己花了要麽就拿去賭,想也不會落在他兄弟兩人口中,顧蘭時心裏明白,朝徐啓兒招招手,說:“來。”

徐啓兒不明所以,還是跟着他進了竈房。

顧蘭時從大陶罐裏撈了兩個鹹鴨蛋出來,遞過去說:“這是煮熟的,切開就能吃,拿去。”

“蘭哥哥……”徐啓兒有點不敢接。

比起鮮蛋,腌了的鹹鴨蛋貴着呢,價錢好時,在鎮上一枚能賣七八文。

“自家養的,又不花錢,給你就拿着。”顧蘭時往他手裏一塞。

裴厭順着聲音走到竈房門口,看見那兩枚蛋并沒有說什麽,對徐啓兒說:“這一錢拿了,還有八錢碎銀。”

“好好。”徐啓兒忙不疊接過,上回買的米面其實還沒吃完,再有這一錢,論理還能吃許久。

顧蘭時說道:“外頭風大,也不留你了,要實在太冷,和瑞兒籠盆火,烤烤就能暖和些。”

“嗯。”徐啓兒小雞啄米一樣不斷點頭,縱然心中有千恩萬謝,卻像是堵在嗓子眼裏難以表述。

他走之後,裴厭關好了兩道門,回來顧蘭時正在堂屋踢毽子。

“給了兩個鹹鴨蛋。”顧蘭時用手接住毽子說道,自家的東西給了別人,多少都得跟裴厭說一聲。

而且是鹹鴨蛋這樣的東西,天一冷,雞鴨都不好好下蛋,一個冬天就那麽些,吃完只能等來年開春。

“嗯,給就給了,兩個蛋而已。”裴厭不是很在意,他知道如果不是手裏有一點錢心裏踏實了,顧蘭時肯定不會把自家糊口的東西給出去。

聽他這麽說,顧蘭時就放心了,把毽子丢過去,說:“咱倆離遠點,你踢給我我踢給你,看能接多少個。”

閑着也是閑着,有人一起玩樂,比獨自一人度過寒冬不知強了多少。

*

冬天草木凋敝,除了竹林還殘存一片綠意,其他地方都光禿禿的。

上山砍了幾回柴去賣,又撿了一次拐棗,因手裏有點錢了,撿回來的拐棗曬好後,一些裝進小布兜存着,平時沒事當零嘴吃,甜甜的,餘下的都用來泡了酒。

日子說忙不忙,說清閑也不清閑,總有些事情做,不知不覺,就到了三九寒天,冬天的威嚴冷峻悉數顯現。

一場大雪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天都不見停,這回顧蘭時和裴厭沒有把院裏的雪鏟到外面去,雪下個不停,誰有那個力氣幹這閑活。

屋裏,顧蘭時坐在燒熱的炕上補衣裳,前幾天去山上,袖子被硬茬子樹枝挂了一下,洗淨後好不容易幹了。

裴厭從門外進來,身上落了些雪花,他關好房門,房子偏小點,炕一燒熱屋子也有了熱意,雪花很快融化成水。

“都弄好了,沒塌。”他說着脫掉外褲上了炕,怕擋了顧蘭時的光亮,靠着炕尾箱子坐下,用被子蓋住腿,一下子就暖和起來。

晌午要出去做飯吃飯,衣裳要是不脫,到時候直接從被子裏出來只會更冷。

他剛才去後院把雞窩和鴨舍上面積壓的厚雪推了下來,驢棚豬圈還好,頂棚都很結實,雞鴨體型小,萬一塌了被砸到,很容易死掉。

“嗯。”顧蘭時縫好了衣裳,覺得有點手冷,把針線收拾好後,兩手放進被窩暖了暖,看着對面的裴厭笑道:“今年過年遲,都進六九了,算一算連一個月都不到,不過到時候肯定沒那麽冷。”

他把衣裳疊好放在旁邊,又說:“過幾天也進了臘月,初五得熬五豆,改天雪停了,咱倆去鎮上轉轉,買幾樣豆子回來。”

“除了豆子,今年再買點黃米和蓮子,煮臘八粥時放進去。”他想了一下,笑着開口:“咱們今年頭一回過年,年前也要吃好,臘八那天,早上吃甜口的臘八粥,下午吃鹹口的臘八面,到時候切幾樣菜丁子,還有肉丁子和黃豆黃米,湊個八樣,又好吃又吉利。”

“嗯。”裴厭面帶笑意,認真聽他說話。

顧蘭時拿了個枕頭豎着靠在身後,又朝對面扔一個,說:“靠箱子上太硬了,墊一墊。”

裴厭照着他的模樣舒舒服服靠好,一人半邊炕,腿想怎麽伸就怎麽伸,十分惬意。

顧蘭時往下溜了溜,歪靠在炕頭,近來沒別的事做,總琢磨怎麽弄些吃的,冬閑正是養身體的時候。

“想不想吃炖雞,咱們還有毛栗子呢,到時候一起炖湯,肉好吃湯又好喝。”他說完又犯了愁:“可咱們養的小母雞年紀還小,起碼能下兩三年雞蛋,這會兒殺了,實在不值得。”

裴厭想了下,說:“要不我去村裏問問,誰家賣雞,買一只回來不就行了。”

這樣的話就要花錢,顧蘭時有點猶豫。

裴厭笑一下,不用說他都知道夫郎怎麽想的,說道:“不過三四十文,吃進自己肚裏,有什麽值不值得的。”

顧蘭時總算笑了,說:“那好,等雪小一點,咱倆就過去打聽打聽,看誰家賣雞。”

冬天日子不好過,總有賣雞賣鴨弄一點錢的人。

最近經常吃豬肉,菜也用熬出來的豬油炒,連肉骨頭也炖了好幾次,吃得兩人胃暖身上暖。

人總是貪心的,吃慣了一樣就想吃另一樣換換口。

其實之前上山砍柴時,裴厭又挖到一個蛇窩,這回運氣沒上次好,七條蛇都是沒毒的。

沒毒的蛇蛇膽依舊能入藥,只是沒有金環蛇蝮蛇那麽名貴值錢。

裴厭當時問他要不要吃蛇肉,他實在太怕這東西,連忙搖頭拒絕了,裴厭便帶着蛇到鎮上藥鋪換了一錢多碎銀回來。

這會兒想想,就當用賣蛇錢換了一只雞。

*

聽見風聲小了,兩人穿好衣裳下炕,顧蘭時從炕褥底下摸出鑰匙,說:“先回家看看,不過娘養的母雞是去年的小雞,老雞已經賣的差不多了,留了一只是給二嫂吃的,當初大嫂生顧安的時候,她給了一只老母雞,這回二嫂坐月子,肯定不能不給,咱倆先回去,不行問問隔壁桂花嬸子。”

“行。”裴厭拿了錢揣進懷裏。

顧蘭時往外走,說:“今天沒買到也不要緊,就當過去串門子了,下了這幾天雪,咱倆都沒出門。”

外頭雪勢小了,零星幾片雪花飄下來,踩着厚厚的雪地一邊走一邊玩耍扔雪球,樂得一點都不覺得冷。

等到了家以後,他爹娘幾人正在堂屋烤火吃地薯,見他倆來了,連忙從盆裏刨出來兩個。

熱乎乎的地薯帶着甜味,顧蘭時吃完才出口問,果然那只老母雞是給李月留的,他便說等會兒去四鄰家問問。

苗秋蓮伸手烤着火,說道:“對了,我聽梅哥兒他娘說,給他踅摸了一門親事,不出意外的話,過幾天媒人回了話,估計就要相看了。”

顧蘭時一愣,不過想想也是,梅哥兒只比他小一歲,今年定了親,明年成親時,也有十七歲了,他問道:“娘,你知道是哪個村的不?”

苗秋蓮說:“聽你金鳳嬸子說,是馬家村那邊的。”

她頓一下,嘆道:“雖然家裏也貧寒,不過人老實,這也足夠了。“

顧蘭時明白她的話,李家家境不好,一家子也都老實,只能找個門當戶對的。

苗秋蓮憤憤道:“梅哥兒他們倒黴,攤上那麽個鄰居,天殺的趙家,知道你金鳳嬸子給梅哥兒找了個婆家,看不慣呢,昨兒還和梅哥兒他爹娘吵了一架發作。”

“那一家嘴毒心也毒,看不慣比他們窮的過上好日子,梅哥兒親事還沒定呢,就恨成這樣,昨天吵完以後,村裏多少人都罵姓趙的一家子。”

顧蘭時和李梅關系好,對此自然生氣,罵道:“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比他們富的,他們巴巴兒高攀,比他們窮的,恨不得踩進泥裏去,真是天打雷劈。”

想到梅哥兒性子懦弱,好不容易有了門親事,又被趙家欺負,他起身說道:“我去李家看看。”

“去吧,問問也好。”苗秋蓮說道,他倆從小到大的交情,過去開解開解也好。

顧蘭時又對裴厭說:“你在家裏玩一陣,我要是沒回來,過去喊喊,等會兒還要回去做飯呢。”

“嗯。”裴厭認真點頭,頭一回得這種差事,他有點新奇又有點高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