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煙雨城最大、最貴、最豪華的客棧內,淩玉塵出手闊綽,直接包下最好的一間上房,而且一訂就是一個月。靈石流水般花出去,客棧老板笑開了花,時不時地還會上門噓寒問暖一番。

“你看,我們為了你,可是做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淩玉塵三人避開三屍宗的衆多耳目把陸行淵帶進他們住的地方,房間四周布下不少隐匿氣息的陣法,從手法上看,還有佛宗的手筆。

他們明顯有備而來,和陸行淵的相遇不是偶然。

“你現在這個樣子,也就謝陵敢認,他都不怕拉錯人嗎?”淩玉塵繞着陸行淵轉了一圈,盯着他那張做了手腳後平平無奇的臉,總覺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怎麽看怎麽怪異。

他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裏寫滿了糾結,努力地想要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麽的膚淺,可最終他還是騙不過自己,拉長了臉道:“你要是一直長這樣,當初說什麽我也不會看上你。”

淩玉塵随口感嘆,謝陵警覺地豎起耳朵,他知道淩玉塵不是真的喜歡陸行淵,但還是在意陸行淵聽見這句話的神情。他佯裝不在意地觀察陸行淵的臉色,見陸行淵面無表情,才移開視線。

陸行淵早就習慣了淩玉塵的不正經,甜言蜜語他一向張口就來。

淩玉塵承認自己就是看臉,陸行淵挺狠心,他利用術法遮掩了模樣,在別人的眼裏只能記住他長了張臉,至于長什麽樣背過身完全想不起來,毫無記憶特點。

不過他做的還不夠細致,臉是讓人記不住,但這身量在人群中一樣出挑。

謝陵不動聲色地擡手給陸行淵倒茶,擋住淩玉塵的視線,無塵端坐在側,看着三人間的暗潮湧動,笑而不語。

這是陸行淵第一次和無塵打交道,佛本慈悲,心有柔腸,無塵面容俊美,額間的紅蓮印記添了一抹豔色,但又被白色的僧袍壓下去,讓他整個人介于神聖和妖異之間。

他上可做慈眉善目的菩薩,普度衆生,下可以身飼魔,自落深淵。

陸行淵想起上輩子他和淩玉塵的事,看見他兩走在一起難免擔憂舊事重演。而且他現在這個身份,謝陵和淩玉塵會找來他不意外,但無塵身為佛子,理應和他這個未來的魔君勢不兩立。

他會在這裏,陸行淵怎麽想都和淩玉塵脫不了幹系,畢竟不久前淩玉塵才誇他好看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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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麽會在這裏?”陸行淵下意識地看向淩玉塵。

豈料這一次淩玉塵十分冤枉,辯解道:“你別看我,是他兩威脅我來的。”

準确說是無塵先找上門,一臉和善地告訴魔情宗想借淩玉塵幫個忙,然後是謝陵,他比無塵直接,強行把人請走。

淩玉塵一開始可沒打算管這事,他是很想幫陸行淵,但也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陸行淵步入渡劫期都覺得棘手,他這個歸墟期跑出去豈不是以卵擊石?

幫得上忙還沒啥,幫不上忙豈不是倒添亂子?

不過有了謝陵和無塵兩個人一起兜底,他倒是無所謂了。

陸行淵詫異地看向無塵,這次竟然不是淩玉塵先動手。

無塵面帶笑意,就算威脅了淩玉塵,他也表現的極為淡定,笑若春風。

現實和想象大有出入,陸行淵輕咳一聲,收回視線道:“你們怎麽确定我會出現在這裏?”

陸行淵進城不久,但謝陵他們卻早就等候多時,這讓陸行淵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确。

淩玉塵朝謝陵的方向使了個眼神,道:“這你得問你徒弟,是他帶我們來的。”

陸行淵看向謝陵,他在小巷子裏被淩玉塵吓出耳朵後,就表現的很安靜,一路上緊跟着陸行淵,一言不發,乖巧溫和,讓人險些忽略了他是一頭茹毛飲血的狼。

這會兒被陸行淵盯着,謝陵抿了抿唇道:“碰碰運氣,這裏地處交通要塞,消息靈通。”

謝陵畢竟和陸行淵打了那麽多年的交道,對他的想法還是有所了解。他利用自己的血脈,讓周邊的一切生靈為耳目,只要察覺到異常就反饋給他,他自會判斷。

這種搜尋方式損耗心力,但為了陸行淵,他不惜一試。

謝陵避重就輕,陸行淵看出來了,知道謝陵不想多言,他沒有追問。

他們的重逢跨越了太多的東西,那短暫的欣喜和失控後,無數的問題争先恐後地冒出來,橫在他們中間,他們的身體可以挨的很近,但心裏的距離卻沒有那麽容易。

陸行淵壓下心頭的情緒,暫且放下那點兒女情長。

“我現在身陷囹圄,你們和我走的太近并非好事。”陸行淵道:“謝陵是我弟子,淩玉塵和我有兩分交情,他們卷進來還有可能是因為情意,無塵師父又是何苦?”

名門正派視魔族為眼中釘,看在陸行淵曾為破厄劍尊的份上,他們不出手阻攔已是仁至義盡,又怎麽會主動摻和進來?

陸行淵自問自己和佛宗還沒有這等交情,無塵身為佛子,沒必要趟這渾水。

無塵雙手合十,禮貌行了個禮道:“破厄劍尊無須戒備,小僧不是你的敵人。我來此只有一件事,往小了說關乎劍尊和魔族的安危,往大了說關乎此間天地,登仙問道。”

無塵态度誠懇,這一路上也确實幫了淩玉塵和謝陵不少,所以謝陵才允許他跟着,沒有趕人。

這會兒聽見他提起此行的目的,三人神色一凝。淩玉塵收斂了自己吊兒郎當的态度,搬了把椅子在無塵身側坐下,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陸行淵接過謝陵給的茶,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還請明說。”

無塵看了眼淩玉塵和謝陵,見他們二人沒有回避的意思笑了笑,道:“劍尊可知狩天計劃?”

陸行淵神色微恙,點了點頭。

無塵繼續道:“狩天計劃并沒有結束。一開始,這個計劃的确是為了對付令尊,但在令尊死後,這個計劃随之腰斬。我曾翻閱過當年的戰事,發現令尊只是其中的一環,而非最終的目的。”

無塵比陸行淵大不了多少,他沒有經歷過那場戰亂,只是偶爾從師父的嘴裏聽到只言片語。他也曾纏着師父想要問個明白,師父卻忌諱莫深,眉頭緊蹙,欲言又止。

無塵深知這件事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好奇心的驅使讓他對所謂的狩天計劃充滿了興趣,但那麽多年來,他所了解的依舊很片面。

這個計劃的發起人是天地間僅有的三位聖人,天衍宗作為主導勢力全力布控,真正觸及到核心的人物屈指可數,而且守口如瓶,更多的人只知道是對付魔族。

這一次在天衍宗遇上陸行淵,無塵心裏翻滾出一個異樣的想法。

“我懷疑當年天衍宗把劍尊找回來,是想延續狩天計劃。但很明顯,他們進行的不順利,所以才想除掉劍尊。”

無塵不僅想法大膽,還什麽都敢說,在他的眼裏,天衍宗不一定就是善,陸行淵也不一定就是惡,他更傾向雙方利益不對等,所以才有争端。

淩玉塵不是第一天聽說狩天計劃,但卻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他有些吃驚,咂舌道:“小和尚說的有點道理,狩天這兩個字聽起來更像是對付……”

淩玉塵輕咳一聲,伸手指了指頭上的天,這個名字更像是針對天道,而不是某一個人。或許陸晚夜只是在其中占據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才會成為人族和妖族的目标。

狩天計劃是魔族覆滅的開始,陸行淵在天衍宗這些年,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但因為身份特殊,師無為有所防備,他知道的并不比別人多。

無塵的大膽推測讓陸行淵有所觸動,思索道:“我最開始被抓回天衍宗時,師無為說過,他要的只是我的道骨。其實一開始他們是想把道骨取出來拿給謝遲,但擔心道骨排斥,我才逃過一劫。”

提起那段痛苦的往事,陸行淵很平靜,輕描淡寫地說着殘忍的話。

謝陵靜靜地聽着,垂眸飲茶,遮去眼底的情緒。這是他所不了解的師尊,他未曾觸碰過的脆弱。

陸行淵在天衍宗大放異彩後,他身懷道骨就不是什麽秘密。如果他真的被卷入狩天計劃,計劃中核心的那群人應該有所反應。

但這些年來,他并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加上師無為對他百般刁難,驅使他為天衍宗處理異心之輩,怎麽看都像是利用道骨做權柄,不像有更深遠的計劃,更別提師無為現如今要殺他。

無塵也覺得奇怪,可他堅信心中的判斷:“劍尊小心為妙,小僧一直覺得這個狩天計劃有問題。”

陸行淵挑眉道:“何以見得?”

無塵合掌,眉眼低垂:“小僧被稱為佛子,卻并不是在佛宗該有的輪回裏降生,我比下一個輪回日提前了整整一百八十年。輪回錯亂意味着天道有缺,這恐怕才是狩天計劃真正的目的。”

佛宗的三千年是一個虛數,輪回相差個幾年實屬正常,但要是差上百年,就明顯有問題。雖然無塵誕生時,優昙花開滿寺院,天降佛光,是為祥瑞之兆,但也無法彌補巨大的時間差。

佛宗是狩天計劃的參與者,他們對此心知肚明,從未虧待過無塵,反而把人護的更緊,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

外人對佛宗的佛子輪回并不了解,無塵也算是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三人,這是他的誠意,也是他的提醒。

天道有缺絕非說說而已,這背後牽扯的問題過于複雜。

陸行淵和謝陵雖經歷過一世,卻沒有遇見這個問題,就連狩天計劃在上一世也無人再提及。這一世因為陸行淵的破局,前世無法登場的各種秘密紛紛上演。像是一只只花枝招展的蝴蝶,引誘陸行淵去解開。

陸行淵輕揉額角,他暫時還不能判斷無塵所言的真假,若是天道有缺,三聖人制訂了狩天計劃為什麽首先針對的是陸晚夜?

他爹身上究竟隐藏着什麽秘密?

無塵知道這件事有些驚駭世俗,陸行淵的猶豫也是情理之中。別說陸行淵懷疑,就是他自己在最初也感到驚悚。

他此來是為了提醒一二,讓陸行淵有所防備,以免落入圈套而不自知,步入陸晚夜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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