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踏進十二月, 江南迎來了今冬第一場寒潮, 冷雨綿綿,濕冷的寒意浸沒到了骨子裏。

今年的高一上半學期格外短暫。仿佛期中總結會剛過去沒多久, 眼見寒假就要臨近了。

當然,在這之前,老師和學生都要邁過期末全市統考這道坎。

學生考不好要被班主任找談話, 被家長盯梢,但老師們也沒好到哪兒去。

壓力也很大。

甚至生怕看見同事暗搓搓加印了試卷給班上學生做, 讓自己班考了倒數……

九中的領導尚算是通情達理的了, 哪個班沒考好, 一般就在級部大會上點個名,紅個臉而已,要談話也是私下談。

何櫻聽同學說過,還有校長直接在全校大會上,當着面劈頭蓋臉就訓沒考好班級的老師。

年年如此, 都要訓哭不少年輕女老師。

上個班連最基本的尊嚴都不保, 這不是強迫老師把壓力轉嫁到學生身上, 互相傷害麽。

“顧芥, 你看看你。”

茶水臺邊,梅老師笑着拍拍他的肩,“你和學生置什麽氣,想想馬上都要放寒假啦,什麽事不能原諒他們。”

何櫻忍笑活動了下頸椎放松,一邊打着哈欠, 懶懶散散在臺歷上又劃掉一天。

寒假,人民教師的生命之光。

“嘿何櫻,”顧芥一臉憤然:“你笑什麽笑?我告訴你,就你們班那個周朗簡直皮的上天……”

何櫻笑眯眯的:“噫,我還是比較好奇,他們到底叫你什麽外號了?”

“就是就是。”

沈曼等一衆老師也紛紛回頭:“小何櫻,這件事啊,你一定要去班上調查清楚,然後記得告訴我們。”

顧芥:“……”

老師被學生取外號,老實說是件司空見慣的事,一般老師也不在意這個。

但有一點,你在背後随便喊,聽不見為淨,當面還是要留點面子吧。

偏巧這個周朗沒看見進班的顧芥,一邊在身後學他的口頭禪,一邊外號喊到天花亂墜。

何櫻含着笑直點頭,元氣又乖巧。

顧芥再怎麽生氣,對着這樣的小學妹,也罵不出口了。

還有,無論她和顧芥怎麽插科打诨,姚思然都純當聽不見,不理不睬。

這樣也好。

兩人同時向一邊扯了扯唇角,心照不宣,繼續和曼姐她們笑鬧。

這個姚思然呀,到底還是不夠厲害,何櫻心不在焉想着。

換作是她,硬着頭皮也要争取一下顧芥,哪能這麽快輕易認輸呢。

“……何櫻。”

依稀是沈曼輕搡了自己一下,何櫻忙收斂回心神。

“大家都問你寒假去哪兒玩呢,順便也借我們抄抄……”

“曼姐,”何櫻仿佛回到了學生年代,軟糯糯喚了聲:“您這個證婚人忘了,我這個伴娘可不敢忘,今年我哪兒也去不了。”

“诶呦。”

沈曼表情一滞,按着太陽穴,很懊惱:“真老了,怎麽一忙起來,差點把這事都給忘了!”

“曼姐曼姐,”梅老師湊了過來,笑吟吟的:“你又當證婚人哪?”

“又?”

原來除了溫凝和徐挺,曼姐往年的學生也遍地桃花開。

“诶,”沈曼目視着何櫻,神秘兮兮地笑了:“你不會不請我當證婚人吧?我是你們倆班主任不說,還是你師父啊。”

何櫻的臉倏然泛紅:“哪,哪就到這一步了。”

沈曼真不愧是給學生催婚團團長。

沈曼一臉“解釋就是掩飾”的了然,隔壁的謝老師卻适時傲嬌地冷哼了聲。

何櫻懵然。

沈曼用眼神示意她湊近,壓低了聲音,難忍笑意:“你謝老師的女兒,就是被他當年的班長,從眼皮底下搶跑的……”

好……好厲害,連班主任的女兒都敢泡。

“也好,”沈曼思緒飛轉,意味深長道:“你和林臻一個做伴娘,一個做伴郎,正好學着點兒,以後輪到自己上陣的時候心不慌。”

何櫻:“……”

##

又是個忙到走路都帶風的一天。

何櫻進班安撫完怨聲載道的學生們,回到辦公室時,冬日的天已經擦黑了。

沒辦法,何櫻頗為無奈,誰讓她們班英語老師非要讓體育老師“忽然有點事”,硬要給他代節課呢。

這點小伎倆,學生們早就爛熟于心了。

她靠在椅子上,撥了個電話給章韻之,準備告訴她今晚忙完了,可以回家吃飯。

哪想到章韻之語氣平淡:“哦,你……今晚真回來吃飯?”

何櫻嗯了聲,不明就裏。

“我給你發的微信推送,你沒看麽?”

章韻之嘆着氣說:“櫻櫻啊,你說說你,找個男朋友就不能安穩點嘛……”

何櫻心裏“咯噔”一跳,還真不知道應什麽好,只能匆匆挂了電話,點開微信客戶端。

章韻之分享給她的是一則新聞,出自明市一家頗具影響力的本土公衆號。

“元悅廣場重裝開業在即,為何九年老員工慘遭強迫裁員。”

何櫻驀地想起林臻那晚說的話。

她冷靜下來,按着心緒,拉到頁面底部,先去看了眼閱讀量和發布時間。

好家夥,明市購物廣場何其之多,就以元悅的名聲地位,短短三小時哪來的這麽多閱讀量。

這則報道的內容,也同樣……令人心驚。

受訪者據稱是一批元悅廣場從開業起便在的老員工,眼看要到勞動法規定的十年訂立無期限合同時間點,卻被公司勸退了。

“我一點不想要公司給我的經濟補償,只想要個說法。”

中年女人懇切說着,的确令人心軟:“在還有半年就到十年的當口,一重裝效益要變好了,就辭退我們,身為一個大企業這講不講情理?我們這多年付出,沒有功勞總歸有苦勞啊。”

何櫻繼續往下翻,被列在裁員名單上的人大多不肯走,結果,公司的負責人不僅不回應,還想出了個調崗的“陰險計劃”。

不論原來是會計,電梯員工或是倉庫管理員,一律安排去做外勤保潔,風吹日曬雨淋。

這手段,不可謂不……狠厲。

一部分人受不住,領了經濟補償自己走了。剩下的咽不下這口氣的,便找到了媒體。

風調雨順的明市難得有個新聞,母公司還是駐紮在明市的知名企業,媒體哪能放過這塊肉。

人都容易同情弱者,何況還是群中年失業的阿姨們,寫這篇公衆號的筆者态度也并不中立。

“輾轉奔波,小編第一時間聯系到了元悅廣場的總負責人,林煥裏的獨子,林臻先生。”

“但他淡然表示,至今為止,公司一切所作所為從未違背法律,稍後會有相關部門同事對此事進行統一回複。”

“但筆者認為,作為明市龍頭企業之一的林氏,是否在不違背法律的同時,也要能扛起社會責任感,兼顧到人情善意呢……”

底下回複也是一片贊同,同情殘忍被辭退的阿姨們,痛斥為富不仁。

甚至還有頭腦一熱,要抵制以慕裏中心為首的林氏旗下置業的。

何櫻沒再看下去,把手機“啪嗒”一聲扔回了桌上。

那天晚上,林臻埋在她頸側,對她說起過這件事。

他的聲音輕如鴻羽,帶着情人之間獨特的溫存,仿佛是怕驚擾到她。

他告訴她,那些員工全是跟他爸爸的老部下收了好處,故意放進公司的。

一部電梯就能放五個引導員,一間倉庫的管理員都快比貨多了。

無所事事,反正混滿十年,公司就要管他們一輩子。

他偏就不讓這些人如願。

何櫻當時眨了眨眼,問他要怎麽辦,鬧的太難看總歸不好呀。

林臻只是俯下身,細細密密又去吻她,但笑不語。

但何櫻怎麽也想不到,林臻能有……這麽決絕的态度。

而且直覺告訴她,這還只是冰山一角。

那個在她面前千依百順,就算偶爾喜歡逗她一下,但最後總是兵敗如山倒,心軟到不行的林臻……

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

何櫻想了想,還是重新拾起手機,一連撥了好幾個電話給林臻。

無人接聽。

也對,他這時候應該忙,何櫻等到下班,意興闌珊取車回家去了。

一路上她都開的很慢,生生把寶馬跑出了電動車的時速。

終于中控屏幕一陣閃爍,來電的是……徐挺。

何櫻和徐挺關系一向不錯,徐挺連寒暄都沒有,開門見山就表明來意。

“何櫻,”他聽起來心緒也不寧,還強扯着笑了下:“鬧的沸沸揚揚的,你看到新聞了吧。”

“嗯。”

還不等徐挺說話,何櫻把車減速開到路邊就問:“你們人在哪兒?我過來。”

徐挺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搖着頭笑了:“在中和路酒吧街,放心吧,你過來一切都解決了。”

“林臻硬扛着不說,這會兒心裏怕是想見你想到不行。”

“噢,”何櫻很冷淡:“想我就是你們一圈人都在,唯獨不告訴我,是吧。”

徐挺沉默了一陣,只是說:“換成是我,也不想告訴溫凝。”

“生意場上,能出人頭地的誰會是溫和純良之輩?反正我不是。”

“溫凝也知道,”徐挺極輕地笑了聲:“但我還是不想讓她看見我的手腕,生怕她哪天覺得我……面目全非了。”

“你說,何況林臻呢。他對你患得患失。”

身旁的好友大多半截身子入了名利場,只有她,還待在承載着純白年少時光的九中。

那些應酬、手腕、心機人脈都沾不上她一片衣角。

盡管自己也困在局中,林臻下意識地,就想要……保護她。

想要守護她的這方純粹,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

何櫻被他說的內心酸軟,卻只是笑着調侃:“到底是要做新郎官的人了,就是不一樣。得,我看你還是先給我找個停車位比較有用。”

中和路酒吧街客流喧嚣,一向以難停車著稱。

徐挺笑意更深:“沿街的‘風荷’,直接開進路口來。怕什麽,你是老板娘。”

何櫻:“……”

##

她還真沒見過林臻能欠揍成這個樣子。

修長如玉的指尖撚着根細煙,卻沒燃,人坐在還沒開張冷冷清清的酒吧後門階邊,舉頭望着昏黃路燈。

連溫凝都看不下去了,淡淡勸着他:“你又不是一時沖動,能有這個魄力做,我就佩服你。等到元悅新開的時候,你怎麽都翻盤啦。”

溫凝壓根沒提微信公衆號那件事。

她很了解,一個單打獨鬥微信公衆號的影響力,如何也不能同知名企業公關團隊寫的聲明相比。

就算能,用錢也能砸開別的公衆號。至于口碑聲譽麽,只要不踩底線,別的都太虛浮。

提供什麽服務才是第一位的。

“林臻,”她想到什麽似的,忽而笑了:“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怕……怕吓着何櫻麽?”

“怎麽連你也八卦了。”林臻掃她一眼,不鹹不淡道。

“不行麽。”

“櫻櫻從小就被保護的太好了,乖寶寶一枚,哪裏見過這個,”溫凝目視着林臻,認真道:“她要真怎麽樣,你也不許生她氣。”

“這還用你說。”林臻心浮氣躁,都快把那支煙擰成弧形了。

“诶?”

兩人說着,就聽見身後一道軟萌柔和的嘆氣聲。

“徐挺,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安靜地走開?”

她就這麽沒給他安全感,找誰傾訴都行,就不敢對自己。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濃的醋味。

未婚妻在側,徐先生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不接茬。

林臻忙屈腿起身:“何櫻,我……”

“別你。”

何櫻也不管身旁溫凝和徐挺正一臉興味地圍觀,擋開了林臻的手臂,薄怒道:“我告訴你,我生氣了。”

她臉上暈着一層淡粉,氣鼓鼓補充着:“哄不好的那種。”

作者有話要說: 從熱心市民那件事上,林臻就不可能是壞人,他所在的位置不容許他濫用善意而已。

————

有件事和大家說下:抱歉的是未來兩周,這篇文的更新頻率會暫時改成一周五更。

一周保底會更新1.8W,九月前就能完結。

我承認,這本非常差勁的狀态對我是有影響的,我每天也都在折騰自己,反思是哪裏沒寫好,能不能在後面改進些。

致使我現在一個章節要熬夜寫六七個小時,但三次元的身體和近來的一些小麻煩有些不允許我這麽做。

再次為我的不專業之處,向各位道歉。

我很珍視自己寫的東西,不想囫囵吞棗随便完結,所以請允許我緩一緩,整理下大綱,争取帶給大家更吸引人的故事。

放心,這文不會坑的,更不會在沒完結前開新文,不然大家盡可以月石負分奉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