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翌日清晨,江阮起身時天已大亮,身邊早已經沒有人,被子都是涼的。
江阮看了看天色,急忙穿好衣衫打開房門出了去,院內宴琨正在煎藥,煙霧袅袅,夾雜着濃重的湯藥氣味。
“夫人,您起了。”
江阮胡亂的點着頭,望向南屋關着的門,宴琨似是知道她想說什麽,開口道,“花爺已經在給公子施針了,公子不讓喚醒您,說要您多睡一會兒。”
“他早上喝藥了嗎?”江阮最擔心的便是此事了。
宴琨笑了,“喝了,主子今日好似心情特別好,什麽也沒說一飲而盡。”
心情特別好?江阮臉微紅,輕哼一聲轉身去了鋪子裏。
宴琨不明所以,往日江阮都是守在門口等着主子出來的,今兒個倒是有些不一樣。
今日鋪子裏沒什麽人,漓兒正托着腮發呆,見江阮起了,特別開心,“小姐,今日天氣很好呢。”
江阮不由笑了,點點她的鼻尖,“你呀!”漓兒還是孩子心性,總想着出去玩,這些日子家裏的事情多,鋪子裏全靠漓兒一個人頂着,已有好久不曾出去玩過了。
江阮從懷裏掏出些銀子給她,漓兒見到銀子眼睛亮閃閃。
“你去布店那裏扯幾匹布,給先生還有桓兒他們做幾身衣裳。”
漓兒接過銀子,沒有如往常一般蹦跳着跑出去,而是歪着腦袋看着江阮,擰着小眉頭很是糾結,“小姐,這公子,桓兒小公子還有宴大哥都還好,可是這花神醫要給他扯什麽顏色的布匹?他所有的衣衫好似都是綠色的。”
江阮愣了一下,下一刻眉頭微皺,語氣遲疑,“...要不然就再給他扯一身綠的?”
“...那與他現在穿的有何不同?”
“...畢竟...是新的。”
“...好吧!”
漓兒走後,江阮別扭的踮着腳尖整理着架格上的脂粉盒子,昨晚除了有些疼外尚不覺如何,今日一覺醒來,只覺渾身像散了架子一般,酸疼不已。
‘咚’的一聲巨響吓了江阮一跳,手中的脂粉盒子差點兒掉到地上去,回過身去,只見花琰五體投地的趴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哀嚎個不停。
江阮忙走過去将他攙扶起來,“你這是怎麽了?”
花琰一手扶着腰,一手捂着臉,嘴裏碎碎念,“我就說你這裏風水不好了,我一大早上的,摔了兩次,撞牆一次,方才給三爺施完針,回身就撞到桌角上了,本神醫的腰啊……”花琰呲牙裂嘴,“真是見了鬼了,這鋪子呆不下去了...”
江阮看着他踉踉跄跄卻堅強的走出胭脂鋪子的背影,有些同情,好似自從她把他從城隍廟前帶回來後,他便一直多災多難的。
江阮目送着花琰離去,再一次回身時便看到祁烨從堂內緩緩邁步走了出來,江阮面上一紅,想要上前扶他,問他施完針後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可是想到昨兒晚上的事情,又有些惱他,于是低着頭走到櫃臺後拿起算盤噼裏啪啦的打了起來。
祁烨聽到那清脆的算盤聲,步子頓了頓,眉眼微垂,手擡起摸索着牆壁往聲音的方向走去。
鋪子內的擺設他都清楚,可是并未進過櫃臺,只兩步,腿便撞在了木臺上,發出一聲悶響,祁烨眉頭微蹙。
江阮一直用眼角在看着他,就怕他磕了碰了,此時也顧不得賭氣了,扔下那亂撥一氣的算盤,蹲下身去看他的腿,聲音急切,“如何,傷着了嗎?”
祁烨嘴角泛起一抹淡笑,江阮擡眸的那一瞬間,祁烨臉上的笑容不着痕跡的隐了去,聲音低啞,“阿阮,昨夜那書我确實不知其中內容...”
江阮臉上方消褪下去的紅意再一次襲染而來,也顧不得他疼不疼了,站起身背對着他翻看着櫃臺上的賬本,不言不語。
祁烨見她還未消氣,上前一步,環住她的腰身,“是我思慮不周,給你道歉可好?”
他的唇就在她耳邊,低低的仿若呢喃,經過昨夜那般的親昵後,他一靠近她,她便覺心怦怦的跳個不停。
江阮抿着唇,還是不言語,祁烨眉頭擰起來,這還真是難住他了,道歉也無用,該如何是好?
“呦,林家娘子這是幹嘛呢?這青天大白日的,在鋪子裏就這麽心急...”從門口走進來的婦人掩着嘴吃吃的笑着。
江阮忙将身後的人推開,整了整衣衫,臉若紅霞,“楊大嫂來了。”
那被稱為楊大嫂的婦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祁烨,擺擺手中的帕子,“是我不對了,你現在可不是林家娘子了。”
江阮面色不變,唇角挂着一抹淡笑,“楊大嫂今個兒來想要買些什麽?”這楊大嫂說話向來不假思索,也不看人臉面,有時候讓人接不上話,下不來臺,但是心地卻不壞,江阮在這裏的這兩年,楊大嫂沒少幫她的忙。
楊大嫂眼睛在鋪子裏掃了一圈,“我前些日子從你這裏買的那脂粉挺不錯的,叫個什麽名字,我倒是給忘了,不過我家相公說我用了那脂粉氣色好了許多呢。”
江阮想了想,“我記得你那次來買的應該是玉脂粉。”江阮走到架格處找尋着,找了半天卻沒有找到,這幾日都是漓兒在打點,她還真有些摸不清脂粉的擺設了。
“在架子的第三列第二格。”祁烨突然淡淡開口。
江阮下意識的擡手将祁烨所說的那盒子拿了下來,果真是那玉脂粉。
“對對,就是這個。”楊大嫂很是高興,“我還要一盒口脂,要那桃花粉的。”
“在架子的第四列第五格。”祁烨又道。
江阮果真又在祁烨所說的地方找到了口脂,不由有些驚奇,“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把所有的胭脂水粉排了序,桓兒都是根據我排的序來放置的,按照順序來找會方便許多。”祁烨解釋。
江阮心裏不由一暖,這些日子她不常在鋪子裏,榕桓與宴琨等人都是輪流在鋪子裏幫忙的,那些胭脂水粉她與漓兒自然都是再熟悉不過的,可是榕桓與宴琨要知曉起來便困難了許多,将這架格這般整理便會省了榕桓與宴琨的許多麻煩。
楊大嫂拿了脂粉,掏出銀子給江阮,江阮正找還她時,漓兒從鋪子外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大喊着,“小姐,小姐,小姐...”
江阮無奈,“怎麽了,這般毛毛躁躁。”
漓兒氣喘籲籲的跑到江阮跟前,“小姐,我告訴你啊,百花樓那晴思姑娘沒了。”
“沒了?”江阮笑,“好好地一個人怎麽會沒了?”
“哎呀。”漓兒跺跺腳,“沒了就是死了。”
“死了?”江阮手一頓,愣在了那裏,“...怎麽會死了?”百花樓的晴思姑娘美豔不可方物,在帝京可謂豔名遠播,想要見她一面的公子哥數也數不盡,以往在江阮的印象裏她只是一個青樓中賣笑賣唱的女子,與她之間不會有所交集。
直到那一日她不知從哪位達官貴人的府上被人用馬車送出來時,途徑胭脂鋪子,進來買了兩盒胭脂,那是江阮第一次見她,一如傳言中的天下少有的美貌,卻也不像傳言中的那般...不堪。
她面容清冷,背脊挺直,眉眼間隐隐帶着一股不染塵世的冷漠,若非知道她是百花樓那種地方的姑娘,江阮會以為她是哪個高官家的小姐。
江阮在魯國公府裏呆了那麽多年,吃過苦,受過罪,也見過許許多多不同的人和事,這位晴思姑娘,她一見面便生了幾分好感,雖只是一面之緣,日後坊間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她卻再也沒有信過。
入青樓的女子,有家境貧困被家人賣進去的,有走投無路自願出賣肉體的,有被人拐了的,還有被官府送進去永遠無法贖身的官妓,無論是哪一種,都有她們的無奈。
那般年輕的女子,怎麽會突然就沒了呢?江阮雖說不上多麽傷心,但心裏也不乏遺憾,可惜了。
漓兒咽了一口唾沫,“小姐,聽他們說晴思姑娘是得了花柳病沒的,前後不過十幾日便香消玉殒了,這花柳病是何病?怎會這般厲害?”
花柳病?江阮搖搖頭。
一旁傳來一聲嗤笑,“呦,這花柳病你都不知呀。”楊大嫂輕哼,“她們這些整日裏與男人厮混的女子得了這種病有何稀奇,你啊,到底還是年輕,要不要大嫂來告訴你花柳病是何病?”
江阮習慣了她們這些婦人每天的渾話,雖有時不知是何意,卻能從她們的語氣當中知曉一二,此時江阮聽她這聲音這語調,便覺不妥,但她心裏到底還是想要知道的,于是便沒有說話。
漓兒年紀小什麽都不懂,眼巴巴的瞅着那楊大嫂,“快說快說,我想知道。”
“那花柳病啊...”楊大嫂故意拖長聲音。
此時站在身側的祁烨卻突然抓住了江阮的手,“阿阮...”
“呦。”楊大嫂挑眉看向祁烨,眼中帶着調笑,“你家相公這是知道呀...”楊大嫂拖着聲音,對江阮暧昧的眨眨眼,“要不然讓你家相公關起房門來同你兩個人悄悄說?”
江阮臉一紅,忙拿了找還她的銀子塞進她手裏,往外推她,“好了,好了,大嫂子就口下留情吧,我家相公面皮薄兒,聽不得這些渾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