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種一棵樹
種一棵樹
種一棵樹,一定是蘋果樹。
我只要獨一無二的愛。
春風和煦,陽光灑落在城市的每個角落。
周末街上多了行人,遠處的長椅上坐着一個女孩,她的存在與周圍熱鬧的氣氛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好像冬天裹滿雪花的松樹,清冷而又堅韌,可惜西曲市從來不會下雪。
或許是因為那張出衆的氣質和臉龐,又或許是因為她坐了太久的時間,引得路人頻頻注意。
白暄沒有睡懶覺的習慣,她一大早出門,漫無目的地四處溜達,累了坐下來休息,餓了找個餐廳吃飯。
原本打算只休息片刻,可卻坐到了天黑。
微風陣陣,繁星點點。
黑色的面包車停在路邊,從車裏下來四個年輕的男人。他們叮叮咚咚,井然有序,沒一會兒布置好了樂隊現場。
剛好擺放在白暄的斜對面。
雖然舞臺簡陋,但可以看出他們的心意,每個人都穿着同樣的黑色短袖,衣服上印着“一天”和“one day。”
大概是他們樂隊的名字。
演出開始,不是什麽有名的樂隊,很少有人駐足欣賞。
可這完全不影響他們拿出百分百的狀态,沒有一點兒敷衍,很投入地享受音樂和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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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一首接着一首。
主唱整個人都唱嗨了,他雙手離開話筒,舉過頭頂,跟着鼓點一下一下地拍手,充滿活力。
白暄的目光發散,像是在看他們,又像是看後面來往的車輛。她給自己簡單地綁了馬尾,防止頭發被風吹亂。
“那一年天空很高,風很清澈。”
“從頭到腳趾都快樂。”
“我和你都約好了.......。”
聲音很有力量,也很幹淨,讓人有一往無前的勇氣。
“下面我随便選一名路人,可以點歌,”主唱衛晞明說話期間,并沒有一個人願意停下來,他好像在自言自語。
“随便點什麽都可以,我中華小曲庫。”
話音落下,空氣寂靜。
“既然沒有人點兒,我就随便唱了。”
衛晞明也不覺得尴尬,他已經習慣了被人無視,“接下來,我給大家帶來一首,我們的原創.......。”
恰好這時,白暄的眼睛與他對視片刻,随即撇開。可衛晞明卻從什麽都沒有的眼睛中,看到了鼓勵。
他放棄原創歌曲,轉而問:“那邊坐着的仙女,你想要點什麽歌?”
白暄愣住,一句話也不說。
“你想要點兒什麽歌?”衛晞明見狀朝她走去,站在她面前問:“随便說一首都可以,只要我聽過馬上能唱出來,給個面子吧。”
“我......我不用。”
“沒關系,你随便說一個。”
衛晞明一臉期待,白暄不好再拒絕,平時聽過很多,可真讓她現場想一首歌,也想不出來。
她別開和衛晞明交彙的視線,剛好掃到後面有行人的衣服上有一個大大的蘋果,便脫口而出:“《一顆蘋果》。”
“《一顆蘋果》?”
衛晞明臉上稍顯迷茫,不過很快又恢複成一張笑臉,“我知道那首歌,你等着,我一定很用力唱給你聽。”
他的背影帶着喜悅。
衛晞明站到麥前,隔着黑暗沖白暄笑着點點頭,被他感染到,白暄也情不自禁地彎起嘴角。
伴随着音樂,衛晞明的聲音傳入白暄的耳朵,她全身心沉浸在歌曲之中,俨然已成為一位歌迷。
這樣幹淨,純粹的聲音,聽起來心情很放松。
“......”
“活着不多不少,幸福剛剛好夠用。”
“活着其實很好,再吃一顆蘋果。”
歌聲落下,白暄輕輕地拍了拍手,當然是無聲的。她不想被人注意,可是別人一首歌唱下來,也蠻辛苦的。
接下來,one day樂隊有了白暄這一名聽衆,演奏時,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笑容,激情四射。
他們很容易滿足,今天有一個聽衆,後天就有兩個聽衆,一年後就有365個。
如果沒有聽衆,他們也不會抱怨。
熱愛也能克服一切,讓四人堅持唱下去。
只有這麽唱着,才能期待着什麽,希冀着什麽。
夜色漸濃,再唱下去,可能會被周圍的居民投訴。
“謝謝今天願意停下腳步聽我們唱歌的每一位,我們是一天樂隊,隊員是我的大學同學,筷子、十一、阿吉,現在我們已經畢業了。”
“未來我們一定會開一場屬于我們一天樂隊的演唱會。”
雖然路途遙遠,衛晞明卻願意用餘生去追求,每一次演出結束,他都會說出開一場專屬于一天樂隊演唱會的諾言。
說給自己聽,也說給隊友聽。
衛晞明四人把架子鼓搬到面包車上。
車內似乎另有乾坤,竟然能容下那麽多東西,而白暄看到他們收攤,也正打算離開。
“等下,你叫什麽名字?”衛晞明把電吉他遞給林千裏,讓他幫忙放到車裏,自己連忙跑到白暄前面,攔着她的去路。
白暄雙手抓着包,掩飾心裏的不安。
“不用害怕,只是想謝謝你今天當我們的歌迷,而且還點了一首歌,沒有讓我難看,非常感謝。”
衛晞明解釋完,為了證明沒有惡意,主動介紹起自己,“我叫衛晞明,是樂隊的主唱,你好!”
聽罷,白暄還是沒有決定要說出名字。
“不用謝,你們唱得很好聽,我只是碰巧路過這裏,”白暄沒有進一步社交的想法,她依舊保持客氣的态度。
“我們明天同一時間也會在這裏唱,如果你有空可以來,”衛晞明熱情地邀請:“如果要上班的話就算了,興許我們也會在其它地方碰到。”
盡管衛晞明十分努力做出友好的态度,可白暄只想趕緊回家。她沒心情扯太遠:“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腳步慌亂地逃走。
“我們有緣再見!”
衛晞明看着白暄的身影融入夜色,消失在遠方的街角。
“老大,走不走啊?”三人趴在車窗邊,一臉吃瓜的表情。
“來啦。”
“老大,從來沒有見你這麽努力挽留聽歌的路人,”前面開車的男人說:“要是你一直這麽努力,說不定我們已經站在高級的舞臺上唱歌了。下次一表演,你就用力地笑,看到你那張帥氣迷人的臉,肯定會吸引過來不少聽衆。”
衛晞明給他一記暴利:“別說有的沒的。”
後排的男人附和道:“十一,聽到了沒,老大都發話了,讓你平時少說話。”
“老大還讓你不說話呢,你怎麽不聽!”
“好了,走不走啊,”衛晞明作為one day樂隊年紀最小的人,能夠當上隊長确實有原因。
破舊不堪的面包車載着四人離開。
西曲市沒有冬天,可晚上還是讓人感覺到絲絲涼意。白暄走在去站臺的路上,思考着剛才發生的意外。
她的生活好似一灘平靜的湖水,每天這樣也不會覺得不好,可突然有人朝裏面扔了一個小石子,泛起一陣漣漪。
那波紋一直蕩漾、蕩漾。
她的心也就有了小小觸動。
只不過這觸動并不會停留太久,因為馬上會被生活中其它煩心事覆蓋過去。
半個小時後,白暄到家。
她推開門徑直走進卧室,外邊的客廳并不屬于她個人的空間。
兩人女生合租的房間,她們彼此不熟悉,甚至一個禮拜也見不上一面。
卧室內東西擺放井然有序,白暄坐下來,什麽事都不幹,只是發呆,放空自己。
不管怎麽說,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第一時間能察覺到內心深處異樣的情緒。
白暄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帶來了極大的隐患。
她對任何東西提不起興趣,甚至開始失眠,一天三四個小時,睜眼到天亮。
上班、下班、失眠,這幾乎是她半年來的日常。
桌子上手機震動,短暫地吸引了白暄的注意。
她一看是媽媽的電話,也沒有着急接通,眼睜睜看着屏幕熄滅,才拿起手機,敲下一行字:[剛才在忙工作,沒看到。]
随着信息發出去,視頻再次打過來,她仍然沒有接通。
這次,她連消息都不回了。
好像早就忘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白暄不再期待回家,不再期待家裏的電話。
或許十八歲的白暄也不敢相信,她竟然可以半年不給家裏人聯系。
人總是再成長中不斷颠覆自己的形象。
視頻沒打通,媽媽發過來很長的一段語音。
“什麽工作天天加班,賺那幾千塊錢,我說你不如早點兒回老家,讓你三舅給你找個安穩的工作,鄰居親戚家有個小夥子還不錯,是個老師,有編制,你回來看看.......。”
“原先說你不要去大城市,好好在家帶着,你非要去,外邊哪有家裏好,女孩家也不圖你大富大貴,找個好婆家,有個糊住口的工作,看着孩子慢慢長大,有了孫子、孫女.......。”
白暄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
轉成文字的內容,木讷地回複:[知道,過年再說,我先睡了,明天還要上班。]
關上燈,窗外微光透進來,卧室并不黑。
事實上在城市的夜晚,找不到一個完全黑的地方,走到哪裏都能看清楚路。
白暄靜靜地躺在床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感受呼吸的起伏。
一次次地跳動,她才仿佛覺得是在活着。
在時間的催促中,她慢慢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