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種一棵樹

種一棵樹

下雨天的西曲市不會像江南水鄉那般煙雨朦胧,反而更多的是大雨滂沱,打傘根本沒多大用處,而且會連下好幾天。

宅在家的人可能會喜歡這種天氣,但白暄絕對不會喜歡。

白暄小區門口的地勢比較低。

有的地方積水不淺,走過去整個鞋子包括褲腳全濕了,可也沒其它的路,她只好硬着頭皮趟過去。

前天,白暄的傘被大風刮壞了,她就在地鐵口買了一把新的透明傘,看上去不太堅固。

不堅固就不堅固,能撐過雨季就好。

“暄暄,我中午點外賣,不下去吃飯了,你要和我一起點嗎?”快十二點時,孫潔滑動椅子到白暄旁邊。

白暄回答:“可以,我也不太想下去。”

“吃鹵肉飯還是什麽啊?”

“鹵肉飯吧。”

白暄會覺得這個比較快,本來下雨天,外賣員騎車就不好走,送的比較慢。

如果做飯也比較慢,一個小時才能送到。

“好,我點兩份鹵肉飯啦,”孫潔的腳輕輕一用力,滑回工位上。

中午下班,白暄旁邊的同事下去吃飯了,孫潔就跑到他的位置和白暄聊天,順便等外賣。

“我昨天搜那個一天樂隊了,怎麽搜不到啊,”孫潔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還特意把手機舉到白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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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出名,網上沒記錄吧。”

“你肯定有他們的照片,給我看看,”孫潔語速略快。

白暄不太好意思,但她确實沒有:“我也沒有。”

“啊!”孫潔張大嘴巴,有些詫異:“你怎麽也沒有他們照片,那你怎麽知道這個樂隊的。”

“出去玩,剛好碰到。”

孫潔仍然不放棄,對白暄說:“你用你手機搜搜,那天你在手機上不是看到了。”

白暄在搜索欄上輸入一天樂隊,下一秒彈出結果。

“我看看,”孫潔點開圖片,然後放大問:“是大學生嗎?看起來好稚嫩。”

“畢業了。”

“奇了怪了,怎麽你手機能搜出來,我的都不可以。”

孫潔不服氣,再次輸入一天樂隊的名字,結果還是搜索無果。

她生氣地說:“這手機搞歧視,美女搜什麽都能搜出來,普通的直接擺爛。”

白暄笑笑說:“可能軟件沒升級。”

孫潔說:“你人還怪好咧,還知道安慰我。看來你真是一天樂隊的天選粉絲,別人都搜不出來,就你能搜出來。”

白暄心裏有點兒認可。

吃飯時,孫潔不好在別人桌子上,只好回了自己的位置。

要不是白暄旁邊是十年的老員工,她早就向老板要求換位置了。

一旦忙起來,時間過得很快。

眨眼間,又到了周末,白暄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此時外邊還在下雨,不過沒白天的雨大。

雨中的汽車尾燈,格外的刺眼。

白暄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寧可置身黑暗中。

城市各種噪音也讓她厭煩,所以她幹脆住在偏僻的小區。寧可每天早起,也要享受寧靜的生活。

回家前,白暄還有一件事要做。

她要去一家老奶奶的店買一盆花。她是那裏的常客,每隔幾天就會去,因為她養的花總是容易死。

門是木頭的,看起來有些年代。但由于經常上油漆,看着還不算太破舊,只是表面并不光滑。

白暄推開門,正對着她的大廳,空無一人。

“奶奶在嗎?”

老人家耳朵不太好,她的孫子聽到有客人來,從旁邊的屋子出來。

白暄認得這個男生,她幾乎每次來買花都能看到,只是從來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姐姐,你好。”

男孩走到燈光下,身上還穿着校服,應該是剛放學。

白暄聽到男孩叫姐姐心裏挺難為情的。她耳尖泛紅,笑着問:“你好,奶奶在家嗎?”

“奶奶在家,我叫她,”男孩說完跑走了。

院子裏有一個大棚,裏面放着不同品種的花。

有些被雨打掉幾片花瓣,花莖上光禿禿的,有的只是花苞,還沒綻放。

這裏的花沒有精致的包裝,看中哪個端起花盆就可以走。

奶奶年紀大,記憶力不太好,記不住人的名字,但可以記得長相。

她語氣親昵,就像是家裏的長輩一樣:“你來啦。”

白暄笑得拘謹:“我買花。”

“孩兒,你去把棚下的燈打開,讓姐姐看清選哪一個。”

那個被奶奶稱為孩兒的男孩,立即跑到牆邊,按下開關,燈亮的一瞬間,棚裏的花更鮮豔了。

白暄小心翼翼地在花盆中間穿梭,生怕踩到,葬送了花的生命。

她兜兜轉轉挑了一盆看起來頑強的向日葵。

這盆向日葵周圍的花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只有它一朵花瓣也沒有少。

男孩伸手接過花盆,好讓白暄出來:“姐姐,我幫你拿。”

“謝謝。”

白暄付給奶奶十塊錢,一手托着花盆離開,好在距離家不遠,不用擔心拿的時間長了手會麻。

她走在路上,思考着怎麽可以讓這一株活得久一點兒。

突然後面好像傳來一陣呼喊聲。

夜裏,白暄聽到聲音,不管是不是在叫自己,她都不會回頭。

“姐姐!”

男孩用盡全力奔跑,終于在過紅燈前趕到白暄身邊。

他胸膛微微起伏,臉頰潮紅,緩了片刻才說:“奶奶讓我把這個給你,這盆是送的。”

“為什麽送我?”

白暄不敢收,是一盆多肉。她擔心奶奶不賺錢,再加上幾天的大雨,花應該有很多都賣不出去。

男孩依然雙手捧着花盆,他的眼睛黑又亮盯着白暄:“奶奶說這盆好養活。”

白暄沉默一陣子,糾結着要不要收下,等下次多給奶奶轉些錢。

她注意到男孩肩膀被雨打濕,便把手中的傘移動到男孩頭頂。

傘太小,給男孩打,她後背會被雨淋到。

“姐姐,我衣服防水,不用給我打。”

男孩出門前,奶奶有囑咐過帶把傘。可十八歲正是愛裝酷的年紀,他沒聽話,套上了一件黑色沖鋒衣。

白暄手裏還有一盆實在是拿不下:“這盆花我改天再來拿,”

男孩熱心地說:“我幫你拿到小區樓下,”

白暄看着男孩炯炯有神的眼睛點點頭。

男孩突然問:“姐姐你家在哪裏?”

白暄陷入沉思,半晌後回答:“洛昌,離這兒很遠。”

男孩認真的口氣,不像是在開玩笑:“我明年要去洛昌上大學,去姐姐家鄉看看。”

白暄認為十幾歲的年紀,說的話沒有什麽可信度。

今天是這個,明天可能就是那個,變化莫測。她随口一說:“洛昌的大學分數很高的,你要加油。”

男孩語氣堅定:“我現在班裏第二名,過不了多久我一定可以成為班裏第一名、年級第一名,我一定會去洛昌上大學,”

白暄:“加油!”

走了十分鐘,兩人到達小區樓下。

白暄讓男孩把花放在樓下,她先放完一個,然後再下來拿。

大晚上而且還是雨天不會有人出來閑逛,他們看到也不會搬回自己家。

可當她放完向日葵下樓後,那男孩并沒有走。

“你怎麽不回家?”

男孩撓撓頭,神色不自然地說:“就要回家了。”

“回家注意安全,雨天路滑,小心點,”白暄拿起多肉,見男孩仍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姐姐我叫周光,”周光說完名字,往後退了幾步,直到他的臉被黑暗遮住:“姐姐,我名字叫周光,你一定不要忘記我,我會去洛昌上大學的。”

周光沒和白暄再見,身影消失在陰影處。

這孩子,白暄笑了笑,她把周光當成一時興起,上學時,誰沒有過中二的時候。

周日。

天空黑了一陣,漫天的烏雲,預示着可能會有大雨。

白暄出行的計劃暫時被放棄,但是沒一會兒,來了一陣風把烏雲吹散了,改下小雨。

白暄本來不愛出門,只是聽說散步有利于放松心情,這才每周末都出去走一圈兒。

她會從小區門口沿着大街一直往前走。

至于什麽時候選擇回家,完全看心情,最遠的一次她走了一萬多步。

雨中漫步,別有一番景色。

打傘走在樹下,根本感受不到在下小雨。

可要是這時候來一陣風,樹葉上的雨珠全部落下,就有了一場大雨。

白暄的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面無表情地走着,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中心寫字樓。

附近有很多餐廳,她打算午餐就在這裏解決。

穿梭在花花綠綠的廣告牌前,白暄陷入了迷茫,一時間不知道選擇哪個。

“白暄!”

熟悉的聲音喊着自己的名字,白暄緩緩地轉過頭。她看到衛晞明一只手提了四份飯,傘上還挂着兩份,向自己走來。

衛晞明問:“你在附近工作?”

“來吃飯,”白暄很擔心衛晞明傘上的袋子掉下來,一直盯着看。

衛晞明注意到她的視線,說:“不用擔心啦,我經常給他們這樣帶飯,不會掉。”

白暄收回視線,禮貌笑笑。

“我們樂隊訓練室就在附近,你等下要去看看嗎?”

“不用了,我去吃飯。”

“那好吧,”衛晞明想要對白暄揮揮手,但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多餘的手,只好作罷:“拜拜。”

“拜拜。”

衛晞明走後,白暄順勢走進旁邊的一家店。

還好趕得上。

衛晞明站在門口,看到白暄一個人坐在角落裏,他沒立刻進去,而是看她吃完後才進去。

白暄擡眼看到對方,尋思着他怎麽又來了。

衛晞明:“這家店的飯好吃嗎?”

白暄搖搖頭。

“我也覺得不太好吃,甜不甜辣不辣的。”

白暄聽完衛晞明的評價,警惕地掃了一圈周圍,在人家店裏說這種話也不害怕挨揍。

“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衛晞明從口袋裏拿出兩個手機殼,背面正是上次白暄說的《熊出沒》裏的熊大和熊二。

他上次看了白暄的手機背面,知道牌子,回家買了手機殼。

“?”

白暄心想這次一定不能接受。

“反正買都買了,你拿着吧,我也用不到,”衛晞明繼續發動三寸不爛之舌:“放在我家浪費,還不如給你用,也沒有幾塊錢。”

先前那個蘋果的鑰匙扣,白暄一直問多少錢,可衛晞明一直不說。她擅自轉了五十,最後他也沒收。

時間一過,錢原路返回。

白暄暫且把衛晞明送禮物歸結為她聽了樂隊的演出,因為她實在找不出第二個理由。

她覺得有必要重申一遍。

那天真的只是不重要的小事,沒必要一直記在心上,更不用大費周折買一些禮物感謝自己。

“衛晞明!”

“诶。”

白暄叫了他的名字後停頓,是想組織語言,沒想到他還應答。

“我不需要接受你的任何禮物,因為我們本來也不太熟,只是見過幾面,你沒必要這樣。而且那天我只是剛好路過,剛好停留了一會兒,所以你沒必要感激我,我聽你們樂隊唱歌也很開心。”

她一口氣說完,靜靜地等待衛晞明的反應。

“只是個小東西而已,”衛晞明顯然沒有把白暄的話聽進去:“送你禮物也并不是因為要感謝你,世界上還有其它的情感。”

白暄愣住片刻,不然還有什麽?

兩個陌生人只見過幾面,彼此也不了解對方,除了感激還會有什麽?

親情?那未免有些扯淡。

“你的禮物我不能接受,”白暄說不通,只好态度更堅決地拒絕。

“那好吧,”衛晞明把手機殼放進口袋,他問:“你要回家了嗎?我陪你走走。”

白暄沒有說話,任由衛晞明跟在身後。

她起初對衛晞明的印象很好,因為他很熱心地幫助自己,但是現在就不一定了。

--難纏的人。

可能是餐廳的空氣不太好,太過封閉,白暄的脾氣有些急躁.她出來呼吸後,心情舒服多了。

她也沒轉頭,只聽腳步聲知道衛晞明在後面跟着。

衛晞明好像碰到了一個人,他連忙說聲對不起。白暄聽到後,站在原地向後看,兩人視線剛好觸碰。

這時,衛晞明很有眼色,快跑了幾步跟上。

衛晞明到白暄身邊問:“你是不是不喜歡下雨天啊?”

“沒有。”

雖然是否定,但白暄的語氣冷冰冰的。

衛晞明自顧自地說:“我不喜歡下雨天,下雨天我們樂隊工作就少了,只能待在訓練室訓練,而且還沒辦法出去踢球,”

“我還好,上班和下雨天沒關系。”

衛晞明的腳跨一大步,站在白暄面前:“我給你一個太陽,”

“什麽?”

白暄疑惑時,衛晞明從包裏拿出一個馬克筆說:“送給你一個太陽,明天一定是個晴天。”

不知道他在搞什麽名堂,白暄猶豫着點點頭。

接着,衛晞明打開筆蓋,是一個黃色的馬克筆。

他比白暄高出半個頭,伸手在白暄的傘上花了一個大大的太陽。

因為傘是透明的,白暄擡眼就能看到。

衛晞明笑着說:“畫好了,送你的太陽,”

白暄心裏說着幼稚,可卻很喜歡這個太陽。她嘴角揚起淡淡的笑,用手觸碰那個太陽。

“會被雨洗掉嗎?”

“不會。”

衛晞明又拿着筆對那個小太陽揮了幾下,嘴裏念念有詞:“好啦,這下我用了魔法,不會掉的。”

白暄:“我很喜歡這個太陽。”

衛晞明的瞳孔閃着光:“以後遇到下雨天,我都會送你一個太陽。你的世界永遠都是晴天,再也不會開心。”

衛晞明的眼神。

如果他現在說要摘一顆星星送給白暄,白暄也會相信。

“我沒有不開心,”白暄不喜歡被人猜測心思,讓人不自在。她的世界只能有自己一個人。

她當然也沒有不開心,只是有時候情緒不受控制。

衛晞明立馬道歉:“是我想多了,對不起,”

白暄搖搖頭。

無風則樹靜。

栅欄裏的藤曼野蠻生長,跳出束縛,無線延申。沒有修剪得整整齊齊,充滿生命活力。

有的枝桠上還挂着幾朵花,沒有被人采摘。

白暄問:“你為什麽随身帶名片還随身帶馬克筆?”

衛晞明也不怕被說沒有自知自明。他坦率地回答:“給粉絲簽名啊。”

“有人找你簽嗎?”

“好像沒有。”

“你給我簽一個,”白暄說:“等你以後紅了,我拿去炫耀。”

衛晞明開玩笑地問:“一個夠嗎?”

白暄停下腳步,把斜挎包拽到胸前說:“你簽在這上面,我沒有拿紙。”

得到白暄的發話,衛晞明認真地在帆布包上寫下名字。

明明只有三個字,也不複雜,他卻寫了一分鐘,好像得了帕金森一樣,手抖個不停。

簽好名字,衛晞明笑着問:“要合照嗎?”

白暄配合地問:“合照,可以嗎?”

“當然可以。”

雖然口頭上是白暄求合照,但她并沒有拿出手機。衛晞明打開相機給兩人拍了一張合照。

衛晞明:“和你在一起很開心!”

白暄仿佛聽到了地球爆炸的消息,她覺得這根本不可能。

她所有交往過的人都覺得自己無趣,除了孫潔。

孫潔是一個自娛自樂能力很強的人,你不理她,她也能說好久。

至于其他的人,白暄不太了解。

“是騙我的嗎?”

衛晞明說:“為什麽要騙你,開心就是開心,情緒怎麽會騙人。”

情緒不會騙人嗎?

情緒當然會騙人,笑的人不一定開心,哭的人不一定難過,所有的都能裝出來。

只是衛晞明不會去這樣做,他才如此說。

白暄覺得以個人的想法去揣摩別人是最愚蠢的行為,這世界永遠有人一直帶面具生活。

白暄換了一個話題:“你覺得我說話聲音小嗎?”

“不小啊。”

白暄當衛晞明說的是違心的話。

既然是正常的聲音,那為什麽總有人說你聲音太小,我聽不見,你大點兒聲,別那麽文靜。

看白暄遲遲不說話,衛晞明再次強調:“真的不小。不信的話,你小聲說一句話,我能複述出來。”

白暄張了張嘴,無聲說出幾個字。

白暄:“我說了什麽?”

衛晞明知白暄沒有吭聲,但他還是說:“衛晞明是個大帥哥。”

“對嗎?”

白暄點點頭,“嗯”了一聲。

具體說的什麽她也忘了。

衛晞明有些驚喜地問:“你真的覺得我帥啊?”

白暄:“反正不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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