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種一棵樹
種一棵樹
每天晚上下班後,如果不是特殊情況,白暄只想趕緊回家休息。
在外邊逛商場很沒意思,而且商品沒有一件入眼。
除了給微信運動徒增步數,沒一點兒樂趣。
但這次,她跟孫潔在外邊逛了兩三個小時。
十點她們多從商場裏出來。對方手裏拿着好幾個購物袋,而白暄手上拿着孫潔買東西的贈品。
白暄從早上坐到工位上,就不斷地聽到孫潔央求下班後陪她逛街,最後實在躲不過,答應了。
兩人商場分開後,孫潔打車走了,而白暄想散散步。
反正以現在的時間,即使躺在床上也睡不着,還不如在外邊多走走,說不定走累了,回家倒頭就睡。
在西曲市感受不到四季的變換,一直都是春天,但十一月份的日夜溫差相比較六七月還是蠻大的。
白暄穿着薄薄的針織外套,灰色百褶裙裙。
她慢悠悠地靠着路邊行走,這樣有電動車或則行人經過,不用再給別人讓路。
“你晚上不要回酒店了,和我們一起住吧,正好挺久沒見面,晚上我們五個一起聊聊天。”
“明天還有工作,等忙完了再找你們,不急這一時半刻。”
白暄正獨自走着,忽然聽到前面有人很大聲的說話。她戴上耳機,點開音樂播放。
對面是五個人還沒走到白暄身邊,她已經開始緊張。
Advertisement
本來她一個人享受寂靜的街道,可一旦有陌生人出現,就算是不認識,她也會及其不自然。
所以白暄走的更慢,她強烈希望對面的人可以在拐角處轉彎。
但是讓她失望了。
五人并肩繼續往前走,和白暄插肩而過。她沒有擡起頭,也并沒有注意到是認識的人。
當然事實上,就算白暄擡頭,也不一定會認出來。
五人中,她最熟悉的衛晞明,站在另一邊,而且還帶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一點兒小插曲都能讓白暄感到一天的不順利。
比如她早上出門時,每天乘坐固定的車次。
但如果那天沒有按往常一樣,她可能會擔心一整天,害怕有什麽不好的事情。
再比如在公司被不熟悉的同事搭話。
她會想很久很久,一直想剛才對話有沒有不合适的地方,或則還有什麽沒有說。
對于心思敏感而又容易多想的人來說,每天規規矩矩的生活是對她們最好的慰藉。
不要有意外發生,也不要有陌生人的出現。
路邊來往的車輛産生的噪音,就算白暄把音樂的聲音放到很大還是能聽到。
“剛才那個人好熟悉啊!”劉已吉捏着下巴,一邊思考一邊說:“總感覺在哪裏見過。”
林千裏回答:“我沒見過。”
“是誰呢?”劉已吉剎那間恍然大悟:“是那個那個......。”
結巴了半晌他才說:“我們在路邊表演時的聽衆。我說怎麽這麽熟悉呢,原來是她啊。要是早想起來,我就給她打招呼了。”
劉已吉自言自語地說完,才想起問衛晞明:“老大,你不是近距離見過她嗎,你怎麽沒有認出來?”
衛晞明一直沒有開口。
他比所有的人都先認出白暄,只是看身影,他都能确定。
衛晞明當時沒有主動和白暄打招呼,是因為他覺得她一定不喜歡一群人圍着,更何況還是不認識的人。
劉已吉:“老大問你話呢?”
“啊?”衛晞明思緒被拉回來:“什麽?”
“你沒有認出那個人嗎?”劉已吉眼神裏帶着疑惑:“上次聽我們唱完全程的一個女孩。”
“哦。”
衛晞明反常的回應,讓劉已吉有些捉摸不透。
“冒昧問下,是誰啊?你們都認識,”一個身着整裝的男人,看起來和另外四人格格不入,好像一個老板領着四個保镖。
劉已吉把問題抛給衛晞明:“我不太熟悉,老大應該熟悉。”
衛晞明:“以後再講。”
衛晞明伸手摸摸口袋,語氣淡淡地說:“我錢包好像丢了,我拐回去找找。”
林千裏情緒激動,仿佛他才是那個丢錢包的人:“錢包丢了?我們大家一起陪你找。大晚上的一個人也看不見啊。”
“不用,也沒什麽重要的東西,找不到就算了。你們先去餐館,等我找不到立馬趕上去,”衛晞明說完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邁開腿朝着反方向跑去。
劉已吉看着衛晞明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來了一句:“找什麽找啊,老大有錢包嗎?”
林千裏瞪了他一眼說:“你怎麽知道他沒有。”
“反正我就是知道,”劉已吉表情得瑟,仿佛在說我和老大關系才是最好的,別人都不行。
林千裏斜了劉已吉一眼,陰陽怪氣:“切~,就你知道了。”
“等下,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那位女生到底是誰啊?”西裝男打斷他們,繼續追問。
“你無須知道,”劉已吉一臉高深莫測,對着他搖了搖手指:“老大的錢包根本沒丢,他的心丢了。”
“?”
“?”
林千裏和西裝男齊刷刷地愣住。
葉子高擁有多年的暗戀經歷,他懂,劉已吉作為五人中,唯一有女朋友的人,他也懂。
“什麽?什麽啊?”
“以後你就知道了,我們走吧,”劉已吉說完不顧其他人有沒有跟上,徑直往前走。
世界吵鬧,夜色寂靜。
白暄低頭數着腳下的石磚,像是小時候玩跳格子一樣,一定要把腳放在完整的一塊磚上。
雖然無聊,但她樂此不疲。
走了一大段路,白暄都是如此做的。她喜歡一些看似沒趣,但又很考驗耐心的小游戲。
“白暄!”
當白暄的腳剛落在一塊紅色的石板上面,衛晞明突然出現在身後,大聲呼喊她的名字。
倏然地一聲,讓白暄吓了一跳,她站在原地,沒回頭。
直到衛晞明走到身邊,她靜靜地看着,等對方先開口。
“我剛才看到你,忘記和你打招呼了,”衛晞明思索片刻後,無厘頭地來了一句。
“我沒看到你。”
衛晞明笑着:“你當時低着頭,我們有一群人,你還給我們讓路。”
白暄想起來剛才确實碰到了好幾個人,接着她點點頭,表情似乎再說如果沒什麽事情,我先走了。
“你要回家?”
白暄點點頭。
“剛下班?”
“和同事去逛街。”
“沒買東西?”
衛晞明有種沒有話題硬要聊的感覺,一直問來問去。而白暄也總是以最簡潔的語言回答。
白暄搖搖頭。
盡管白暄沒有問,可衛晞明還是想告訴她:“我和朋友打算去吃飯,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好長時間沒有見面,這次他來西曲出差好幾天,”
“哦。”
衛晞明繼續笑着說:“對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之前我們錄過原創的一首歌,等我回家發給你,想聽聽你的意見。”
“好。”
衛晞明看白暄一直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興趣,他便說:“時間不早了,你回家趕快休息吧。”
“再見!”
白暄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半個小時後,衛晞明好好像有千裏眼一樣。白暄剛打開門,立馬收到他詢問的信息:[到家了嗎?]
白暄回到房間,整理好東西,才回複:[到家有一會兒了。]
衛晞明:[我還在路上,可能十分鐘後才到。]
白暄其實不太關心衛晞明有沒有安全抵達,可既然他問了,那自己叮囑幾句也純屬正常。
白暄:[晚上不太安全,路上小心點兒。]
衛晞明:[我練過散打,就算十個牛魔王出現,我也不害怕,一拳一個,統統撂倒。]
說實在的,白暄可不太相信,但她也沒搓破,有時候保持沉默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白暄:[你們好好玩,我先休息了。]
衛晞明:[晚安。]
這次白暄依然沒有回複,她晚上放下手機後,絕對不會再打開看,所以經常會錯過很多信息。
如果是重要的消息,對方一定會一直聯系。
如果不重要早一點看,晚一點看,沒有差別。
只是長夜漫漫,白暄又開始失眠了。
她去看過醫生,但醫生建議如果不是特別影響生活,沒必要吃藥,長期服用的話會産生依賴,也無法根治。
倒不妨臨睡前不要想太多,反正一切自有定數,不是你今天多思考一會兒,明天就能解決。
今日事今日畢,明日事今日也不用提前想。
樹葉被風吹的嘩啦啦作響,剛好有一片脆弱的葉子掉在衛晞明的頭上。
他走動時,又掉在衣服上。
衛晞明拿下來并沒有扔掉,而是用紙包着放在口袋裏。
他覺得這片落葉不一般,是見過白暄後,碰到的第一片落葉,無論怎樣都要保存下來。
在加上他心情還不錯,所以格外地珍惜出現在身邊的每一件東西。
餘少邦作為他們五人中唯一有固定工作,并且收入穩定的人。雖然大老遠的來應該是客人,但這頓飯還是他請客。
誰讓其他四人口袋裏窮得叮當響。
做音樂超級燒錢。
他們平時都是各種大排檔、街邊小店,出入餐館的包間還是畢業以後的第一次。
另外餘少邦還是樂隊的成員之一。
只是畢業後人各奔前程,他選擇了離開西曲,到北京發展,而另外四人選擇繼續追求音樂的夢想。
人各有志,餘少邦的決定沒錯。
衛晞明四人的決定也沒有錯。
當初和平地解散,現在五人才能再次坐在一起談天說地,說說那些過去的年少輕狂。
衛晞明和餘少邦不是本地人,不管是在西曲,還是在北京,二人都算得上是背井離鄉。
當衛晞明推開包廂的門口菜已經差不多快上完了,但是他們并沒有動筷子,一直等着他。
“老大、老大,快來坐這裏。”
餘少邦的稱呼讓衛晞明很陌生,可又感到十分親切。
要是從年齡來說,林子高才是最大的,餘少邦次之,反而衛晞明是五人中年紀最小的人。
可當初組建樂隊時,他們竟然異口同聲地覺得這個隊長應該由衛晞明來擔任。
年紀老幺的衛晞明被他們喊着喊着,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
“你們怎麽不吃?”衛晞明坐下來。
“等你的。”
“快吃吧,等下涼了。”
衛晞明說完,他們才開始動筷子。
餘少邦塞了一嘴的肉,含糊不清地說:“老大,這次我來西曲出差還給你們帶了禮物,在酒店裏。等我忙完這一陣,把年假請了,好不容易再見面,一定和你們好好聯絡聯絡關系,省得把我忘記了。”
“誰會把你忘了啊,你現在可是我們的大金主。再說你大學踢我一腳,我還沒還過來,”劉已吉拍馬屁的同時也不忘記仇。
餘少邦一時沒有想起來:“誰踢你了?”
劉已吉拿着自己的碗,給林千裏盛了一碗湯:“你啊。”
衛晞明啧了一聲說道:“多少年的老賬你都還記得,1G的腦容量全用在這點兒事上,不吃虧挺好的。”
劉已吉性子直爽,一般聽不出來話裏的好壞,而且就算聽懂,他也不會生氣:“老大你說的不對,要分出0.5用來記丁雯的喜好,省得隔三岔五跪搓衣板。”
在衛晞明看來,劉已吉能成為五人中第一個有女朋友的人。
一方面是他脾氣真的很穩定,除了和林千裏拌嘴的時候,另一方面是丁雯和他性格也比較互補。
兩人談了好幾年,雖然經常吵架,但從來不影響感情。
餘少邦突然問了一句:“丁雯你們還談着?”
“你什麽意思?”劉已吉聽了火冒三丈:“我們好着呢,明年就打算領證,到時候專門請你當伴郎。不随個大紅包,一定不會放過你。”
餘少邦笑了笑:“行,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這還差不多。”
劉已吉又對着另外三人說:“當然,你們也不能放過,要說我一定是我們五人結婚最早的,所以你們都有機會當伴郎。”
衛晞明慢悠悠說:“說不定。”
“什麽不一定,難道你......,”劉已吉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衛晞明,而後又自我否定:“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們是在打啞謎嗎?說的什麽我完全沒有聽懂,”林千裏左看看,走看看,微微聳肩。
“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劉已吉不經大腦思考說出來的話再次得罪林千裏,二人又開始你一句,我一句,争吵起來。
這次衛晞明沒有再勸架,他們餓了,自然會停下來。
一頓尋常的晚餐吃得挺熱鬧,只不過他們原定的去唱歌被取消了,餘少邦還有工作要忙。
上學那陣子,五人幾乎密不可分。
除了上課和睡覺,其它時間全部待在一起。
可是畢業後,他們湊在一起的次數變得越來越少,不是這個沒空,就是那麽沒空。
當然對于重要的朋友來說,即使見面的頻率沒有那麽高,可感情也不會變淡。
相反隔得時間越久,他們就越想念對方。
林千裏、劉已吉、葉子高三人離開後,餐館門口只剩下衛晞明和餘少邦,他們面面相觑,然後淡然一笑。
衛晞明問:“在北京怎麽樣?”
“挺好的,能照顧自己,也能給家裏寄錢,都挺好的,感覺未來充滿希望,”餘少邦的語氣裏夾雜着一點兒傷感。
“那就好。”
聽到餘少邦這麽說,衛晞明欣慰的同時還有些遺憾,不知道具體少了什麽東西,但總感覺心空出了一塊兒。
餘少邦的父母對他的期望很高,而且家裏條件也不太好。
這些衛晞明他們都知道,所以當時餘少邦選擇去北京發展的時候,他們并沒有阻攔,每個人都祝福他一切順利。
現在看他順順利利,生活一步步變好,衛晞明發自內心的替他開心。他扯出一個笑臉:“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沒開車來,怎麽送我?”
“打車啊。”
見餘少邦表情有些猶豫,衛晞明接着說:“打車的幾十塊錢我還是有的,別給我客氣了。”
餘少邦點點頭。
兩人回去的路上并沒有說話,各自坐在一邊,側臉看向窗外,他們的心思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
說不出來,也講不清楚。
到酒店後,衛晞明跟在餘少邦後面下車,看着他走向臺階,對着自己揮揮手,又跑下來。
“老大!”
“怎麽了?”
餘少邦緊緊地抱着衛晞明,嗓音沙啞:“一直沒和你說,你真的超級厲害,也超級勇敢,上天不會辜負你的。我永遠把你當作最最最重要的人,就算是林千裏他們也比不上你。”
衛晞明的手緩緩地擡起,又放下。
聽着餘少邦說完,他的鼻子發酸,最終還是沒忍住,悄悄地落下一滴淚水。
他從來不會表現出脆弱的一面,尤其是面對葉子高他們。
衛晞明認為自己既然是隊長,就不能向他們傳遞負面情緒,每天鼓勵他們、照顧他們都是應該的。
但其實有很多時候,他也會産生懷疑,不相信自己。
在畢業時許下的心願,最終被現實一點點地消磨殆盡。
餘少邦離開後,衛晞明曾暗自發誓,只要樂隊還有一個人就不能說放棄,一定要堅持唱下去。
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年少時的一個沖動。
時間不會給每個人帶來答案,但衛晞明心中自有定義。
過了一會兒,衛晞明安慰道:“好啦,說的我還挺慘的,我們一切都很好,不用擔心。”
餘少邦趁着松開衛晞明時,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老大,我先回去了,過幾天再見。”
他沒敢看衛晞明的眼睛,轉頭就跑。
站在幾米開外的臺階上,他才敢停下揮揮手。
衛晞明看着他走進酒店,站在原地停留片刻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