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與君相逢處

第一章與君相逢處

楔子

燭光幢幢,宮門深深。

一身玄青的年輕帝王面容沉肅,正凝神批奏折,忽聽影衛現身禀告:“陛下,蘇大人傳來口信,大人約莫明日便可抵達長安。”

年輕帝王面上明顯一喜,又立刻不動聲色地斂了下去,淡聲道:“知道了。”

影衛已悄無聲息地掩去身形,殿內又只餘帝王獨自面對如山的奏折,卻久久未動筆。

翌日,夜。

聽着殿內隐隐約約地傳來教人面紅耳赤的暧昧聲響,大內總管周公公自覺地又退開了三丈遠,心下免不了腹诽一句:當真是小別勝新婚啊!只是可惜了……

第一章與君相逢處

初見影蘇之時,李鈞重不過将将五歲。

宮裏的孩子明事早,縱使如他這般的落魄皇子身邊無人教導,乍眼見到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孩兒,便親熱地攙住她,鄭重其事地道:“你是父皇指給我的影衛,往後我的性命就交托給你了。”

影蘇站起來比他高出一個頭,垂首恭敬道:“是,殿下。”

李鈞重又拉着她問了諸多問題,影蘇都一一答了。其中涉及皇室影衛的問題,她要麽答不知,要麽答不能說,他便明了其中的界線,同時猜測對方對自己大概是真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往後我便喚你‘蘇’吧。”

“是,殿下。”

賜影衛一事對李鈞重的深宮生活并無多少影響,除了皇帝,大約也無人知曉此事,李鈞重依舊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據說他的娘親不過一介小小宮女,因為貌美而被皇帝臨幸,卻不幸産後血崩而亡,只留皇七子李鈞重獨自在這深宮之中掙紮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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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的冬天格外冷,聽聞連長安城外都有積雪壓塌民房的事情發生,更枉論其他地方。民間有了雪災,皇帝下了赈災令,同時下令後宮縮減開支,這無疑令李鈞重的宮廷生活雪上加霜。

李鈞重常常吃不飽、穿不暖,有時候他會想:如果他是位公主,大約日子會好過一些吧?他沒有母親的庇護,父皇大概也不太記得他,可偏偏他是位皇子,總是礙了宮裏貴人們的眼。

在又一個大雪茫茫的清晨,影蘇照例回暗門訓練武藝,十日後回到李鈞重身邊時發現小皇子明顯瘦了一圈,臉色也格外的差。她立在暗處,冷眼瞧着小皇子勉強吃了幾口冷飯冷羹,便令貼身小太監周平将飯菜端下去。

按說這些貼身服侍的活兒輪不到影蘇這個影衛,可她曾被暗門門主千叮咛萬囑咐:“終你一生,只可對皇七子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好歹她比小皇子年長幾歲,見不得小孩兒如此遭罪,便仗着自己輕功高,當夜去禦膳房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借着朦胧的月光,李鈞重從影蘇手中接過糕點——那是一包用手帕包裹的,已經被壓得瞧不出原本形狀的松子百合酥。

影蘇有些懊惱,“……怎得壓壞了?我聽那幾個禦廚說這叫‘松子百合酥’,是賢貴妃最愛的點心。我想着既然是賢貴妃的最愛,想必十分美味,你胃口不好,吃不下飯,正好用這糕點墊墊肚子,免得餓壞了。”

“‘松子百合酥’?我只聽宮人提過,卻從未見過。”李鈞重眼神新奇,忍不住重重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問:“你從禦膳房偷出來的?”

“是啊,怎麽了?”

“你不怕被抓嗎?”

“不怕。”影蘇神态輕松,隐隐有得意之态,“師傅說我的輕功學得最好,在影衛中都是數一數二的,那些禁衛軍發現不了我。”

李鈞重納罕,“你們影衛還負責偷食物給主子嗎?”

“……”影蘇無辜地眨眨眼,“你是皇子,皇宮是你的家,我在你家裏拿點食物給你吃,怎能叫‘偷’呢?”

李鈞重愣了愣,不知怎的笑出聲來,“你說得不錯!正是這個道理。你也沒吃過這‘松子百合酥’吧,咱倆一起吃。”

影蘇雖然顧忌對方是皇子,不可僭越,但她到底是個半大孩子,在李鈞重的反複催促下,終于禁受不住美食的誘惑,二人一起分食了糕點。

待重新躺回不算暖和的被窩,李鈞重真摯地道:“蘇,下回別做這麽危險的事了。我知你們影衛武藝高超,但你畢竟年紀小,尚未出師,凡事不怕意外,只怕萬一。”

影蘇當七皇子的影衛有段日子了,彼此也熟稔起來,又經此一事,總覺得二人之間與之前不太一樣,說話便不再有太多的避諱。

“我回暗門僅僅十日,可是我瞧着殿下憔悴了許多,想來這宮中的日子不好過。我雖然在宮中的日子尚短,但也算看明白那些宮女太監的嘴臉,都是些踩高捧低的可惡東西。殿下不必擔心我,往後殿下喜歡吃什麽,我便去禦膳房拿。影蘇別的本事沒有,總不能讓殿下再像從前一樣餓着。”

“我不過病了一場,不要緊。這些年我都是這樣過來的,我已習慣。”李鈞重謹慎地道:“我方才所說,你的安危是其一,還有其二:年初大皇兄亡故,皇後娘娘傷心難抑,我聽宮女太監們嚼舌根,言皇後娘娘與父皇争吵了數回,不知何故;眼下二皇兄及長,他的生母又是賢貴妃,只怕賢貴妃會愈發勢大。深宮的日子難熬,你我要更加小心行事才是,萬萬不可被旁人抓了把柄。”

影蘇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這裏只有你我,你有話盡管說。”

“殿下真的只有五歲嗎?”影蘇壯着膽子問。

李鈞重覺得冷,又往被窩裏鑽了鑽,聞言失笑道:“怎麽這樣問?”

“暗門裏大多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我自己便是其一。可是裏頭沒有哪個五歲的孩子似殿下一般……”影蘇擰了擰眉,一時竟想不出合适的詞。

“似我一般心思深沉嗎?”李鈞重自嘲地笑了笑,累極似地閉了閉眼,意味深長地道:“在這皇宮裏,上至父皇、皇後,下至宮女、太監,沒有一個單純的人。蘇,你來深宮的日子還是太短了,往後你便會明白:單純的人在這兒是活不長的。”

“是,影蘇受教了。”影蘇聽得心裏不好受,連聲音都有些萎靡。

“怕了?”

影蘇連連搖頭,“我怎會怕這些?!門主與師傅都教影蘇要對殿下忠心,就算是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影蘇也在所不辭!”

見女孩兒眼神堅毅,一副要對天發誓的架勢,李鈞重心頭一暖,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她的小臉蛋,寬慰道:“你出身暗門,父皇又将你賜給了我,你今後的生死榮寵都由我而定,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懷疑你,只是我實在猜不出你在難過什麽。”

影蘇無力地垂頭,“我只是不知該如何幫助殿下擺脫眼下的困境,甚至連去禦膳房拿點好吃的都不行。影蘇除了武藝好些,對這皇宮一竊不通……”說着眼眸一亮,一改頹廢氣勢,“影蘇可以教殿下武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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