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君本無道

君本無道

無道3

自流寇事件後,阿瞳便未曾在見到他。日子又過回了以前那會兒,童老爺子種田去了,她便拿出已經砍好的藤條,順好麻繩,蹲在院落之中巧手編籮筐。

這手藝是奶奶傳給她的,自她懂事便爛熟于心,插-條穿線,只是片刻間一個竹簍便活生生出現在眼前。

“阿瞳原來有這般好手藝”

背後忽的冒出那人淡薄的嗓音,阿瞳趕緊丢掉籮筐轉頭,便見他不知何時,早已經站在她身後,面上挂些許柔和的笑,但氣質卻是威嚴的很。

他穿一身黑狐皮大氅,肩上落了層雪,內着對襟交領蟒袍,手中還拿一個淺粉色絲織包裹,與他顯得格外的不搭。

阿瞳趕緊起身,有些手足無措的打開柴門,站那良久才知曉道一句“您……您進來罷,外頭落雪了”

是落雪了,天冷的很,要不是三軍将士都到了派發棉衣的日子,安琦鳴也未曾想到,要給她送件禦寒衣裳。

安琦鳴看她,一雙細手爬滿了凍瘡,面色也凍得又白又青,卻只着件補丁麻衣。

他擡步進屋,環顧四周後找了一張竹藤椅子坐下,阿瞳拿了水壺才知,家中貌似已無炭火燒水,需要去鄰家借一些回來。

安琦鳴起身,按住她的雙手道“不必了”展開手等她接起手中的包裹,見阿瞳迷茫的眼,他擡了擡手中包裹,示意她打開。

是一件櫻粉色交領印玉蘭花大氅,裏頭還包裹一件貼身小襖、齊胸棉襦與一對繡玉蘭花的小紅棉鞋,旁側還添了些姑娘家喜愛的絹絲繡帕。

他道“可曾喜歡”

阿瞳确實挺喜歡的,但……随意收他人東西不好。

她又膽怯的望他一眼後,抱着包裹挪步到他面前來,全數還給了他。

安琦鳴會意了她的意思,心中暗疼她的懂事巧慧,他又拿寬掌擦了擦她迷茫無害的鹿瞳“無事,我不是言而無信之人”他曾許諾了,要給她買新衣服,還答應了她……

他又道“阿瞳還缺什麽,或者是還想要什麽”

安琦鳴又環顧一眼屋子,思揣着要再給姑娘買些什麽,阿瞳細心想後,她早就想要和鄰家姑娘一般吃集市上的麥芽糖與糖人,只是家中貧寒未曾有此機會。

安琦鳴感覺衣擺被小丫頭輕微拽了一下,低頭便見她仰着一汪泉水大眼,盼望的看他,又說的膽怯“我……想吃糖人,還有麥芽糖”

安琦鳴見她與自己親和了些,當下“喏”應了一聲,又道“阿瞳還有什麽想要的,都與我說便好”

阿瞳笑開一雙大眼思索之後,全數告知了他。安琦鳴想着,等下次得空,一并帶給她便好。

*

延平三十二年,朝藍國屢戰屢敗,特派使節與大順求和,因不滿作藩國臣子,遂在和談之時,大順邊關防不勝防,背棄藩國之信,與其他邊境小國結盟,包圍陽子關。

三月初,陽子關已成兵臨城下,四面包抄之勢。

深春的雨絲還是有些涼的,安琦鳴一身交領對襟勁裝,束紫玉鎏金冠,端坐在草屋上頭,天色晦暗,加之深春細雨自昨夜便從未斷過。

他冒雨前來,懷中揣一支鑲翠玉蘭小銀簪,踏着輕功而來。

自他們相識後,他便想着,如此靈動可人的姑娘,蘭香雲髻上冠一支玉蘭簪子,映着那彎秋水明眸,定是好看極了。

邊關苦寒,尋不到能工巧匠與玉石來雕刻,他便托了人去帝都,那人昨日剛來,他見着玉蘭簪子滿意極了,急急想知道,這小丫頭可曾喜歡,竟忘了才午夜時分,她定是還在熟睡。

安琦鳴撇一眼蒼穹,他忽然有了興致,想見見阿瞳睡覺是什麽樣子的,思量着草屋漏水是常事,便那手扒拉開蓬蒿,朝屋子裏頭望。

合着冰涼涼的雨絲落在床榻邊上,他見着朽木床架粗布簾子下,睡躺一個穿熏煙蘭花裙的姑娘,那是他前兩日将将送予她的衣服,她見着時高興的很,拉着自己說了好一會兒話。

他在湊近看時,見姑娘纖纖玉手上揚,雙袖下滑露出一節皓月小臂,在空中勾勒出一個人眉眼的輪廓。

她雙手撈着,做夢時候,也都是夢着他這次會再送什麽好玩的給自己。

阿瞳嘴角上揚,面色上染上些許暖陽的笑,她夢見他的寬眉劍目,冷厲莊嚴,威武身姿,抱她上了馬背,眀黛山上風光無限,日頭正好,黃莺歌鳴,烈馬嘶嘶,她坐在他懷中,靠着他結識的懷抱,一雙寬厚有力的繭子手緊握自己的雙手,教自己拉馬繩,在林中縱馬。

阿瞳仰頭,見着他青青如落霜小草尖的胡渣,探手摸上去絲絲癢癢的“伯伯……”這兩年來,她都是一貫這麽叫他的。

安琦鳴輕笑,面上有些喜,原來是夢着自己了。瞧她笑的一副彌勒佛的樣兒,晨早定要問問,夢到和自己做什麽好事了。

想到這,他臉不由的僵了一下,正襟危坐在屋檐上,聽着草屋裏頭爺倆輕盈均勻的呼吸聲,也閉眼假寐。

晨早時分,農家早已炊煙袅袅,安琦鳴見着童老爺子與阿瞳交代了些什麽,也扛着鋤頭出去,又見着田間頑童嬉戲打鬧,他坐在屋檐上頭,磨腮等着。

近晌午時候,阿瞳才磨牙打哈欠起床。他見她小貓般伸腰,慢吞吞爬下床的樣兒,惺忪睡眼可愛的緊,又不覺的歡喜了幾分。

阿瞳覺着,她該做飯了,在貪睡不得,伸手剛一開門,便見一道黑背嚴嚴實實擋在門邊。

安琦鳴轉身,笑意更深了幾分“我今日才知,阿瞳如此貪睡”

阿瞳忙着摸臉上的睡痕,有些許窘,又想起自己還未梳頭換衣,手忙腳亂的,不曾想到今日他會前來。

阿瞳急忙擦桌子倒茶,對着他道“伯伯,進來罷”

安琦鳴跨腳進門,端坐在草桌邊品她遞上來的茶,不怒自威。

阿瞳遞茶時,不小心摩擦上他的一節腹指,冰涼涼的,再看他周身發絲,全都是濕的。

他見她匆匆望一眼自己後,便回到裏屋,捧着一個包裹出來,安琦鳴有些好奇,再見她打開包裹時,一件黑衣勁裝展現在眼前。

他記得,那時候接到軍中飛鴿傳書,未曾來得及給她買新衣,便留下長命鎖,給她蓋了自己的血衣在身上。這血衣便是被她洗幹淨且保存的這樣完好,現下見着自己衣服濕透,便想着拿出來給自己穿。

安琦鳴心下有些許動容,阿瞳姑娘在大些嫁人了,定是個賢惠良母的。

他還陷在自己的腦回路中,阿瞳把衣服遞在他懷裏面,語氣關切“伯伯,你…。。”想到男女授受不親,且農家草屋沒什麽獨立的女子閨房都是一個房間,她與爺爺便是同屋異床。

她面頰上暈了些桃瓣紅,轉身出去“我先出去讓伯伯換衣服”

安琦鳴拿着衣服有些好笑,他曾冒着暴雨連夜拔掉敵營,這點雨絲實在是不算什麽的。

她正要出去,便覺着他拽住了她的閨家寬袖,她在轉頭時,見他拿拳頭在她眼前晃了晃,而後攤開了手。

那只鑲翠玉蘭小銀簪便靜躺在他的寬掌中,他還是少言寡語道“可曾喜歡”

阿瞳仰頭,便見他擒笑的薄唇,她探手摸了摸,簪子溫潤如玉,便與他身上的寒氣很不相同。

阿瞳心下有些心疼他了,眼中也淚花花的,抱着簪子點頭。

安琦鳴見她,正要說些什麽,聽外頭一陣嘶吼燒殺搶掠的聲響。

阿瞳也吓了一跳,急忙往出沖,見三五個村內大漢擡着口吐血色不止且已然斷氣的童老爺子回來。

阿瞳見爺爺此狀,趕緊撲過去抱着他大哭“爺爺……爺爺”

“阿瞳”安琦鳴三兩步上前拉住阿瞳,氣勢威逼問“怎麽回事”童老爺子胸口插了把箭,自心髒直穿後背,見狀是活不了了。

村內人從未見過他,但他身上的氣勢卻駭的他們不得不照實說

“陽子關打仗了,老爺子今早剛巧去撿漏,中……中箭了”

安琦鳴聽他說陽子關戰況,已是硝煙彌漫兩軍開炮,看老爺子傷勢,他估摸着大順軍隊已經攻到城下了。

雖是朝藍國瞄準時機前後包抄大順軍,但大順駐軍百萬雄獅,為的便是征服蠻夷藩國,邊關和睦。

即使他們三兩個邊陲小國勾結,軍中将才居多,又有羅成幫襯,外加百萬虎狼西北軍,他們這些小國塞牙縫都不夠的。

他估摸着這會兒,大順軍該攻破陽子關了,關內百姓尤其危險。

顧不得其他,安琦鳴雙手順着面色慘白的阿瞳安慰,在她耳邊低語“爺爺死了,以後還有我,我帶你走,照顧你一生”

阿瞳遲疑了片刻,凝視地上早已斷氣的爺爺,第一次覺着迷茫無助。

安琦鳴強行拉阿瞳起身,摟她入懷,告知村內百姓大戰在即,陽子關不保之類的話,拉着童老爺子的屍體與阿瞳雙雙離開。

*

金絲賬內,安琦鳴揭了簾子進去,便見羅成與幾個舊部排兵布陣。

羅成嘴角挂了絲不明所以的笑,見着他身後藏着的阿瞳時,也沒說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