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君本無道

君本無道

無道4

阿瞳被護送到了大順境內，兩軍交戰，安琦鳴率軍平亂邊關諸藩國，重懲朝藍國與幾個挑事的鄰國，剝權專政，按着延平帝的聖旨，分封幾位藩國皇子為王，拟定朝貢與外教事宜，班師回朝。

動亂多年的邊關被安琦鳴平定下來，延平帝君心甚慰，命他七月班師回朝。

安琦鳴前陣子過于繁忙，且又遇上阿瞳失去最後一個親人，都未來得及照顧與安撫她。

今日，他特意買了街角的糖串前去看她。

七月西北草原遼闊，疾風吹勁草，暖陽炙烤着大地，曬得牛羊草地都蔫耷一片。他剛巧下馬，便見一襲白襦裙的女子，墨發垂腰，松髻上插着那支玉蘭銀簪。她正放馬牧羊，旁側栅欄上，羅成一身帥袍環胸站着，正與她說些什麽。

女子一颦一笑頗有些害羞，面上不知是太陽曬得還是羞澀，堆着兩團紅暈。

安琦鳴見羅成一副桀骜不馴的樣，怕他惹惱調戲姑娘家，面色陰沉的大步前去。羅成見他來，也不多說轉身走了。

安琦鳴見她面頰上的紅雲還在飄，且不知那混小子說了什麽，只得逗她，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變戲法似的自袖中拿出一支糖串。

阿瞳即羞澀心間又甜，伯伯老是拿她當小孩兒哄騙疼愛，卻不知她已經不是當年怕他躲得遠遠的雉兒了。

她吃着糖串思揣着羅成的話，安琦鳴倒是沒注意她的異樣，把貼着她面頰的濕發絲順到耳郭後，一如既往且口吻有些許內疚道“前些日子軍中事忙，希望你不要介意”

阿瞳自是知道他是做大事情的人，他侄子也是為他老大不小的沒個妻妾操碎了心，将将又過來與自己說了良久嫁娶之事，說她這等農婦人家出身的，被太子娶回去做小妾，也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的。

她倒是不介意什麽妻妾的也不懂，只想着此生能有伯伯一般的人疼自己到老，泉下爺爺與家人知道了，定是歡喜的。

安琦鳴見她面上蹙起的眉梢，又想着剛才羅成來過，莫不是那混小子欺負了人家姑娘，他話語間滿是疼惜“是不是羅成讓你受氣了”

聽他說剛剛那人，阿瞳便想着嫁娶之事又羞紅了臉。

她也有十五，知他為人正直威森的樣，不會說小女兒那些纏綿話語，便踮起腳尖，在他面頰上輕酌一口快速跑開。

耳郭邊上還是女子糯軟的嗓音“羅成哥說讓我做你小媳婦”

安琦鳴回神，見她在蒼綠大地之中跑的飛快的一抹白衣，探手摸了摸被她小酌一口的地方，還帶些許姑娘家軟唇獨有的唇香，不覺的勾彎了唇角。

*

七月班師，近十一月隆冬時，終于進了皇城帝都。

延平帝清朝三日萬裏相迎，太子府與羅皇後也是老早就盼望着太子回歸。

阿瞳跟着安琦鳴坐在镂金雕花的金頂紅轎裏頭，她從未見過這般熱鬧的場景，揭開簾幕往外看，又見幾個權貴家的小姐便也是坐在轎中，安分的很，不像她似的到處轉眼珠，倒顯得見識短淺了。

阿瞳怕在這等重要的場合鬧了笑話丢了他的臉，便緊蹙在他袖子邊，眼卻離不開街角雜耍與東街五花八門熱鬧的集市。

安琦鳴見她喜熱鬧，拍了拍她的手道“若是阿瞳喜歡，忙完手中瑣事便陪你去”

阿瞳連連點頭，轉頭看街邊百姓與帝王相迎的盛況。

宮門口簇絨紅毯萬裏相迎，兵衛暗哨明暗護送，延平帝與羅皇後晨早便威嚴立于宮門中央。

延平帝一身明黃龍袍，花甲斑白卻是貴氣的很，左邊站着熏紫宮裝帶高髻鳳冠的羅皇後，右邊兒是他的寵妃梅貴妃。

梅貴妃笑語盈盈媚現百态，與延平帝咬耳低語交談，模樣好不親切，倒是把後宮的正主羅皇後幹晾在一邊兒。

立在羅皇後後頭的便是她的養子安琦玉與郦陽公主。郦陽公主便是安琦鳴整日念叨的小公主，來年剛巧與皇家權貴訂親，不滿父皇在迎接太子此等重要場合還與梅貴妃那個狐媚子眉來眼去的。

安琦玉八歲大由郦陽牽着，穿一身紫褐圓領袍，他是羅皇後陪媵所出，理應交由羅皇後撫養。

安琦絡則是梅貴妃所出，負手立于梅貴妃與延平帝後頭，恭迎太子回京。

阿瞳從未見過此等盛大場面，她昨日還是眀黛山牧馬放牛的女童，今日便陪駕在舉國太子身側，還要接見天下間最尊貴的帝王與皇家人，當下如受驚的小貓縮在安琦鳴袖子邊，睜一雙圓鼓鼓大眼面色慘白一片。

安琦鳴随手順過她的手握在手心輕安撫“莫慌，待會聽伯伯話就好”

下車轎時，偉岸的車架挺高，阿瞳撩起玉珠簾剛想下去，有奴仆便匍匐在轎子下面，她不明所以，見旁車架的貴女高貴的伸出芊芊玉足踩在奴仆身上，銀白玉手由丫鬟扶着，走路婀娜亭亭玉立的下了車架。

難道，自己也要踩着下去？

阿瞳蹙眉，有些不悅，覺着她只是個陽子關放牛的，與這俯首帖耳的奴仆差不了多少。

她面上羞躁不已，前側延平帝剛巧望過來，若是惹惱了聖駕……阿瞳更是急紅了眼。

今日宴會，安琦鳴是主角，天子要迎的便是他。他是要帶領将領去朝拜的。

阿瞳擡眸，瞥見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獸面铠甲加身的安琦鳴，與後面烏泱泱一幹武将時，斷了叫伯伯幫她的念想。

她是不會踩着奴仆下車的！

阿瞳趴着漆紅欄杆下去，弓背翹臀的樣，遭了一幹貴女捂着繡帕抿嘴嘲笑，更有朝中幾個與太子作對的大臣之女便是搶了話的譏諷，握着她的雙手一片赤誠，面兒上是何等的賢良淑德提點她

“聽說妹妹是太子從關內帶回來的女子罷，下次可別這樣了，遇上貴人該說妹妹丢了太子的臉面了”

羅皇後也早有耳聞，能讓潔身自好的太子帶回來的女子，定是個不一般的，早就命太子府中的嬷嬷丫鬟前去迎接。

她本是牧童女身段便低了好多，嬷嬷丫鬟見着主子是如此的粗鄙不堪，連個車轎都不會下，心內輕蔑她土鼈面上還是恭迎的跟在她後頭。

阿瞳底斂着眉，看不出表情，她總覺得背脊涼飕飕的冒冷汗，看着人畜無害的金貴小姐，說話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比童言無忌罵你“你個土包子”來的更搓心窩的難受。

接着她見過羅皇後與延平帝，羅皇後面色和善，自是知她剛剛的失禮之處，掃她一眼後目光落在安琦鳴身上未曾挪開過。

安琦鳴緊握她手心虛汗的一雙小手，見她淚汪汪的也不顧聖上的禮節道“許是舟車勞動了，阿瞳有些失禮，請父皇母後怪罪”

延平帝也早就聽聞安琦鳴自陽子關帶回來個鄉野丫頭，他何必與平民論規矩失了皇家臉面，和善的笑着說無事。

而後便是繁瑣的君臣跪拜百官相迎重重瑣禮，阿瞳一直眼圈紅紅的早已糟了羅皇後與羅家親眷嫌棄，不會掌控情感的笨人，進了旁枝錯節的羅家只會吃的骨頭渣渣都不剩下，旁側見風使舵的一幹金貴圈主母，也就心裏暗暗留了分寸了。

安琦鳴見她表情不對，特意說有些瑣事要處理，便拉着阿瞳到了僻靜無人處，見她靜靜的低下頭，也不向他訴說受了什麽委屈。

安琦鳴厚掌擦了擦她面頰上淡下去的羞紅，躬身貼在她耳側問“誰讓你受氣了，能不能告訴伯伯”

聽他柔和細語的哄她，阿瞳心裏更加不是滋味，竟有些控制不住掉下淚來，鼻尖很快就酸了“沒……”阿瞳找着話題，挺怕要說護自己一生的伯伯也嫌棄她鄉野低賤。

阿瞳破涕為笑，努力仰頭讓熱淚少流一些，笑的苦苦的“就是，皇帝爺爺和我爺爺長得挺像的，我想我爺爺了，伯伯”

安琦鳴見她哭的氣喘心尖一抽，也不管宮中人多嘴雜攬她入懷，順着她的後背，腦中粗粗過了一遍童老爺子枯槁的瘦影，又想她童言無忌的喊當今聖上自己的父皇皇帝爺爺，頗有些哭笑不得。

她心思純真，安琦鳴怕她遭人拿了把柄，與她膩歪良久後道“遇到事情受了委屈，都要告訴伯伯，恩？”

阿瞳點點頭，環着她矯健的腰身，蹭着他熱浪般的胸脯，心裏才好受一些。

安琦鳴尋思着還是早些送她回太子府。太子府中都是她母後羅家的親信，自然安全些，當下不好失了聖上的臉面缺席送她回去，便讓羅成代勞了。

羅成是個副史，在平亂邊疆時也立過功，但今日宴會也無他什麽事，便趕着馬車送阿瞳到羅府。

太子府門口，管事的容嬷嬷與一堆婆子早就得了羅皇後的令在此恭候。

阿瞳下了轎，有些茫然的望着門口堆山般的下人。

容嬷嬷本是羅皇後身邊的掌事嬷嬷，太子府成立後一直打點着太子府的一應事情。她穿一件翡翠藍的襖子，她自是知道羅皇後對阿瞳的不喜，淡淡掃了她一眼，語氣不屑道“進來罷”便安排羅婉平接應她了。

羅婉平是安琦鳴打小看着長大的表妹，羅家有意許她侍奉太子，得知阿瞳是安琦鳴帶回來的，說話也夾槍帶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