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嫌疑人的口供
嫌疑人的口供
晚上,鐘巧茗留在工作室加班,邊吃晚飯邊寫一篇禽獸教師誘捕少女的報導。
很多事情她不能挑明了寫,只能作模糊處理。不過模糊有模糊的好,在不知道具體受害者的情況下,大家的關注度大多會放在禽獸身上,以及自危。
也正好因為各種社會事件,相關話題十分紅火,鐘巧茗寫得那叫一個激情澎湃。
正寫着,陳警官的電話來了。
“找我?”鐘巧茗側着頭用肩膀夾着手機,雙手繼續在鍵盤上飛快敲字。
陳警官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嗯,你中午發的那篇報導我看了,你哪來的那麽多內情?你怎麽知道是偷情的呀?我們才剛剛給嫌疑人錄了口供,你卻連他是個老師都知道了?我就告訴了你一個名字吧?我沒說太多吧?你去哪裏查的呀?”
“你別管我,反正我有辦法,你當我二十年是白混的嗎?”
“你寫的東西有沒有經過查證?要是被告了,你別找我幫忙。”
鐘巧茗撇撇嘴,沒法反駁,她現在做的事的确冒險,的确有很大的風險會被蔣晨告诽謗,但她就賭蔣晨這個有殺人嫌疑的臭男人顧不上自己的名聲,沒空管她将什麽名頭安在他頭上。
鐘巧茗問:“嫌疑人的口供錄完了嗎?”
“沒有,一天哪裏錄得完,錄了一部分。”
“那我過去一趟,當面聊。”
“好。”
鐘巧茗挂了電話後繼續寫,十多分鐘後寫完,将文章發給張柔。
鐘巧茗又去了一趟陳警官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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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面了。”鐘巧茗門也不敲,推門就進,進了就和埋頭看文件的陳警官打招呼。
陳警官示意鐘巧茗坐到他對面。
鐘巧茗坐下,問:“我寫的內容都對吧?”
“嗯,和嫌疑人說的差不多。說死者是他的情人,前晚他是去死者家裏約會的。”
“他老婆知道這碼事嗎?”
“他說應該知道。”
鐘巧茗挑眉:“應該知道?”
“嗯,他說一起生活那麽久,肯定能察覺到蛛絲馬跡,然而他老婆沒有明着說出來,他們還有一個女兒,念初中了,可能他老婆是想等女兒能獨立了再說,或者是能接受這種生活,能搭夥過下去。”
鐘巧茗搖搖頭,嘆道:“夫妻關系真是一種會釀造很多反人類的怪事的關系。”
死者在信裏說蔣晨是不想太太因為死者的緣故大吵大鬧才起了殺心的,可是如果蔣太太如蔣晨所言那般知曉蔣晨在外面胡來還不打算管,那麽信裏說的殺人動機就不成立了。
信的內容有所隐瞞,或者說有小部分是寫信人捏造的。
鐘巧茗暗暗犯難,這就很危險了,她參加的賭局變大了。
已經建立了夫妻關系多年的陳警官看了一直沒結婚的鐘巧茗一眼,沒接茬。
鐘巧茗又問:“他很坦白嗎?”
“是呀,問什麽答什麽,很配合。”
“狀态如何?”
“狀态不好。”
“不好?”
“他說他什麽都不知道,後腦那塊兒一陣鈍痛之後就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醒來發現自己被關在看守所。”
鐘巧茗哼地笑一聲,“看似态度好,實則裝無辜呀?”
她在陳警官這裏算是聽到過比較多嫌疑人口供了,不說十成十,也有九成九的嫌疑人,在錄口供的時候會裝無辜,裝傻,以為不認就能脫罪。
但其實裝模作樣沒有用,如果證據鏈完整的話,有沒有嫌疑人的口供都能将他起訴。
陳警官點頭道:“大概是這招。也有可能是死者反抗的那一下敲太重了,醫生說估計是輕微腦震蕩,有記憶上的差錯屬于正常現象。”
鐘巧茗只道:“到訴訟階段的話,不好弄。”
“嗯,基本上不會是故意殺人了。如果他的傷被定義成互毆所受的傷,大概只能是激情殺人。”
“差不多可以确定了嗎?”
“也沒別的可以考慮。”
鐘巧茗想了想,說:“什麽叫只能是激情殺人?你還挺可惜?你覺得他是有預謀的?上午不是還說他沒有預謀嗎?這麽快就推翻自己的看法?”
陳警官皺着眉,臉色頗有沉思的意味,仿佛正面臨着某個困局:“也不能這麽說,就是……總有一種陷入一個計劃中的感覺。這個案子給我的感覺不太好,一切都很明了,可是我能感受到明了中藏着一些秘密。”
“怎麽說?”
“現場太幹淨了。”
鐘巧茗想起死者的第一封信,說:“可能死者有潔癖呢?又可能是嫌疑人規定約會場所一定要幹淨呢?”
“可是也不至于連多餘的指紋都沒有,死者家裏除了她自己的指紋和嫌疑人的指紋之外,沒有別的指紋。”
“一般的清潔也會破壞指紋呀。”
“破壞是一回事,完全沒有是另一回事。可以留下指紋的物品和地方太多太多,再有潔癖,再認真搞清潔,也不至于到這種程度,就像一個裝零食的罐子上面貼着的紙質說明書,還有什麽化妝品、日用品的瓶瓶罐罐的蓋子邊上,這些細微地方,有誰會在日常搞清潔的時候仔細擦拭嗎?而且不是破壞,不是留下了殘缺的指紋,是沒有指紋,完全被清除了。”
鐘巧茗一時無話,她沒想到林馨說的打掃衛生是這種程度的打掃。
陳警官又說:“而且他們兩人似乎都不是那麽愛幹淨的人吧。”
“你怎麽知道這個?”
“地上有用過的避孕套啊,如果其中一方有潔癖,怎麽可能受得了把濕噠噠的垃圾扔地上?”
“哦,也是……”鐘巧茗已經有點忘記現場細節了,她将太多心思放在了死者和嫌疑人之間的糾葛上。
陳警官停頓幾秒,小聲說:“就好像是專門準備好的一個真空的殺人現場。”
他這麽說話,鐘巧茗覺得有點瘆人,坐直了些,扯扯衣服,想起一個問題,問:“不會是有第三個人吧?”鐘巧茗受了陳警官的影響,也壓低聲音說話。
陳警官否定道:“不會,至少在嫌疑人暈倒之前是沒有的,他說屋子裏就他和死者兩人,誰偷情還請觀衆來看的?然後發生命案,一個死了一個暈了,第三個人是怎麽進去的?很快警察又杵在門口了,第三個人進去了又怎麽逃?12樓,樓外又有監控,總不能是爬下去的吧。”
“也是……不太現實。”鐘巧茗低喃道,又問,“你知道殺人動機是什麽了嗎?是不是和我寫的差不多?”
陳警官清清嗓子,搓了一下臉,不置可否。
鐘巧茗繼續追問:“你就說我寫得對不對吧,是不是他不想偷情一事被發現所以殺人?他是老師,應該很注重面子才對。而且事情一旦被放到臺面上去說,他連工作都保不住吧。”
“為了工作去殺人?”
“怎麽不行了?我打聽到蔣晨快升任S高中物理組組長了,他的前途那叫一片光明呀,他要是個患得患失又承受不住打擊的,為了這種事殺人有什麽不可以?”
陳警官不言語。
鐘巧茗說的話也不算錯,他每年都要處理幾起命案,接觸過的殺人犯、看過的殺人犯口供不知多少,其中無關緊要的殺人理由其實占了多數。
那些理由事後拿出來一說,大家都覺得是小事,但在犯人行兇的時候,在某些特定的時刻、某些特定的情形下、某些特定的心理條件下,小事亦可以釀造大禍。
何況大多數極端犯罪都是沖動之下的結果,當下沒想太多,沒頭沒腦地犯罪了,過後才來冥思苦想自己犯罪的動機,将最有可能導致自己極端行為的原因說出來,自然會是千奇百怪的。
瞧陳警官不表态,鐘巧茗知曉他還沒琢磨好,轉而問道:“有查看死者和嫌疑人的手機嗎?”
陳警官翻了一下面前的文件,說:“有。”
“發現了有價值的信息嗎?”
“有。”
“那就說說呗,你今晚的反應好像有點慢。”
陳警官沒好氣地說:“我這是處于思考狀态,哪像你,抓到料就往外抖落,都不需要查驗的。警察的工作要是像你的工作那樣輕松,天底下得有多少冤案呀?”
“啧,我的工作哪裏輕松了?”
陳警官不搭理鐘巧茗的抗議,接着說:“他手機裏和死者的對話,就是普通的情侶間的對話,偶爾會涉及到他的太太和他的事業,這些方面的對話跟他錄口供時說的話不太一樣,還得查證一下。”
“哪裏不一樣?”
“他在和死者交流的時候,會有意識地讓死者保守秘密,不讓他們以外的人知道他們之間的事。如果他真的對此十分敏感,基本上可以确定他的作案動機了。”陳警官煩躁地合上文件,皺眉道,“這種事情就是很煩人,肯定是要去找他太太的,可是這麽一找吧,他太太……無論知不知道他的事吧,都挺可憐的。我最怕處理這種黏糊糊的事,好像他們的家庭矛盾、夫妻矛盾都轉移到警方身上似的。”
鐘巧茗臉上帶着笑,安慰了陳警官幾句。
和陳警官聊完,鐘巧茗幾乎沒有收獲到有用的信息,反而是添了幾個疑問。
對媒體人來說很失敗的一次交流。
鐘巧茗暗暗嘆氣,明天的報導沒有着落。離開前還是那一句:“有新消息記得通知我。”
陳警官應了聲,擺擺手同鐘巧茗道別。
鐘巧茗還沒走出警察局就給張柔打電話:“你直接把剛才的文章發出去吧,我要開車,不看了。還有,你試着約一下死者林馨的家屬,看她家裏的誰能接受我們的采訪。”
張柔應道:“好。”
“然後……”鐘巧茗抿抿嘴,有點猶豫。
“嗯,你說。”
“也約一下嫌疑人蔣晨的家屬吧。”
“這麽快就約?警察那邊确定他是兇手了嗎?”
“差不多了,現在約吧,試試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