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早餐店的女兒（一）
早餐店的女兒（一）
鐘巧茗和死者林馨的高中同班同學秦曉萱聯系上了，鐘巧茗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提出要采訪秦曉萱。
有之前的三篇報導，秦曉萱應該可以猜出鐘巧茗想采訪她的原因是什麽。
聊天界面安靜了半分鐘，秦曉萱回了一個“好”。
秦曉萱不想在外面到處走，于是采訪的地點約在秦曉萱家裏。
秦曉萱住在老城區，鐘巧茗照着秦曉萱發的定位找尋，又在九曲十八彎的破舊小路上詢問了好幾位路人，才去到秦曉萱的家樓下。
六層的老房子，沒有電梯，樓道窄小昏暗，樓下停了一排電瓶車和自行車，偶有大叔大媽拎着塑料袋進出。
童年的記憶一下子湧入鐘巧茗的腦海，她小時候也是住在這種老房子裏，跑進跑出上蹿下跳，到了飯點她媽媽就在廚房的窗子邊上探頭喊一句：“鐘巧茗！回來！”
方圓百米都能聽見，鐘巧茗便會邁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回家。
但現在穿着高跟鞋，不好上樓梯，尤其是這種每一個階梯上都有一道突起的樓梯，她怎麽踮着腳走都覺得不對勁。
秦曉萱住在四樓，鐘巧茗微微喘着氣摁下門鈴，很快有人來開門。
秦曉萱是個長相柔和的女生，沒有表情時就清秀可人，臉上有了點笑容就春風和煦，鐘巧茗看着秦曉萱，恍惚覺得和林馨那出現在信紙上的證件照有點像。
鐘巧茗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對蔣晨這種迷戀某一類少女的做派感到惡心。
秦曉萱将鐘巧茗請進屋裏，兩人走進客廳，坐在舊沙發上，茶幾已經放着兩杯熱茶和一盆洗好的葡萄。
秦曉萱看了眼牆上的挂鐘，不太好意思地說：“我不知道一次采訪要多久，可不可以在十一點半前結束？我要去接孩子。”
“可以的，我保證不耽誤你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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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巧茗拿出錄音筆，向秦曉萱示意一下，打開放在茶幾上，說：“這是我采訪時專用的錄音筆，除了我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人聽見裏面的錄音。現在錄音筆已經打開了，秦女士請知悉。”
秦曉萱點點頭。她已經結婚生子了，所以對這次的采訪有一個要求：“千萬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鐘巧茗微笑着答應道：“這是肯定的，我在報導中會使用化名，且不會提及你現在的任何信息，只會将你說的過去的事情還原在紙上，你現在的身邊人，在不知道你過去經歷的前提下，不會猜得到報導裏出現的人是你。秦女士，那些事你應該沒有和認識的人提及吧？”
“沒有，我沒有和別人說過。”
“可是，你卻決定了要和我說，為什麽呢？”
“我平時也上網看新聞的，我讀了你的報導，知道這次被害的人是林馨，兇手是蔣老師，還知道了蔣老師的所作所為。我，我在那時，沒想那麽多。”
鐘巧茗點頭表示理解：“你那時只是十幾歲的高中生，能想到多少呢？你不需要太自責。你和林馨是同班同學嗎？”
“是，升上高二的時候文理分班，我和林馨被分到一個班。”
“你們是好朋友？”
“不算是，我和她沒說過幾句話。”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答應接受采訪是因為和林馨感情好，想告訴我一些她從前的事。”
秦曉萱擡眼看了一下鐘巧茗，用一種清澈得毫無掩飾的眼神。鐘巧茗接住這種眼神，明白了她們的談話不需要有虛僞的客套，直話直說就是。
秦曉萱說：“我接受采訪是因為，我在念高中時和高中畢業後，有一段時間是和蔣老師在一起的。”
鐘巧茗輕輕點頭，對秦曉萱的坦白表示鼓勵，又問：“蔣晨是和你們兩位同時交往嗎？”
“是。”
“你在那時知道這件事嗎？”
“剛開始不知道。”
“後來知道的契機是什麽？”
“林馨告訴我，她也在和蔣老師交往。”
鐘巧茗愣了一下，覺得有點意外：“林馨？她親口告訴你的？”
“是，她很敏銳地發現了我和蔣老師之間的事。”
“你知道她是怎麽發現的嗎？”
“知道，她說她注意到蔣老師在講課時會與我對視。”
“就是這樣？”
“嗯，蔣老師也用那種眼神看她，所以她知道。後來在謝師宴上，林馨再次發現蔣老師與我對視，還有和我說話，她就更加确定了。”
“她是什麽時候和你說的？”
“就在謝師宴之後。她來找我，跟我說她也在和蔣老師交往，她還給我看了她手機裏和蔣老師一起拍的合照，還有他們的聊天記錄、通話記錄。然後林馨讓我不要繼續被蔣老師騙了，蔣老師其實不像看上去的那樣美好。”
“她和你說話的狀态是怎樣的？傷心還是憤怒？”
“都不是，她很平靜，就和她平常的模樣差不多，說話語氣也沒有太大區別。”
鐘巧茗想起了林馨的姐姐林安，覺得她們姐妹倆在人前的模樣應該挺像的。
鐘巧茗接着問：“是因為林馨的告知，所以你和蔣晨分手了？”
“沒有，蔣老師……他那時跟我說他沒有和林馨交往，是林馨在糾纏他，而他因為不想傷害她，所以遷就她，陪她出去了幾回，又陪她聊天，想開導她。我，我只是去問了他一下，想問清楚發生什麽事。”
“你相信了這種說辭？”鐘巧茗反倒不平靜了，語氣裏添了兩分激動。
“半信半疑吧，我那會兒挺糊塗的，蔣老師多說幾句，我就被他繞暈了。他說畢業之後，林馨不再是他的學生，他也不用對林馨負起師長的責任了，他以後可以專心地和我在一起。其實我相信他或是懷疑他，結果都是一樣的，我還沒有下定決心和他分手，他也沒有想那麽快就和我分手，所以我們一定會繼續在一起。不過總的來說，我們是否分開，取決于蔣老師的決定，我知道我自己的，我的決心沒有重要到可以左右一段關系。”
鐘巧茗暗暗在心裏打了一套拳出出氣，臉上擠出一個和藹的微笑，繼續問：“你和他在一起多久？”
“高二下學期，到大一第一學期。”
“你在別的城市念大學嗎？”
“是，我和蔣老師見面的機會變得很少，感情越來越淡，就分手了。”
“你提的還是他提的？”
“他提的，我在假期回到S城，和他外出約會，他送我回家之前，跟我說要分手。他說為了我以後更好的發展，只能讓我和他的關系結束，并且要将這段感情埋在我們心裏。”
“你答應了？”
“嗯，答應了。我那時挺傷心的，但隐約覺得蔣老師說的話是對的，我已經不是一個高中生了，我念了大學之後會有更多校園外的生活，那些生活裏應該是沒有蔣老師的。”
鐘巧茗默默喝了兩口已經放到了常溫的淡茶，想蔣晨看中的都是這種又乖又傻的少女，可不就是能夠為所欲為嗎。
這些嬌嫩的可憐的小花朵啊。
鐘巧茗低聲道：“我可以詢問你喜歡上蔣晨的原因嗎？”
秦曉萱很快回答：“因為蔣老師對我很好。”
鐘巧茗忘記了禮貌，用一種帶着怒意和困惑的語氣逼問道：“有多好？”
秦曉萱并不在意鐘巧茗的語氣，回答道：“蔣老師會俯身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說話。”
鐘巧茗皺眉道：“什麽意思？”
“他很尊重我，他和我說話的時候明确地注視着我，明确地只和我一個人說的。”
“抱歉，我沒懂你的意思，和你說話不就是明确地和你一個人說話嗎？就像現在這樣，我面對着你，就是和你一個人說話。”
秦曉萱依舊是坦白的神色，向鐘巧茗解釋道：“是的，你是在和我說話，但在那時候，我很少能夠得到這樣的重視。我父母都是鄉下人，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到城裏打拼，我是升上初中才進城裏念書的，小時候在老家跟着爺爺奶奶生活。因為我是個女孩，所以爺爺奶奶不是很看重我，可以說我是和家裏看門口的小狗一起玩大的。後來小狗老死了，我也離開了老家。我的父母也因為我是女孩，不怎麽搭理我，能夠出錢讓我念書已經是難得的了。”
鐘巧茗了然，“在學校裏的時候，同學們對你的态度也一般般？”
“嗯，我家庭條件不算好，穿的鞋子和平日用的文具，都是不讨人喜歡的，我也不太會和他們相處，不會順着他們的話題聊天，所以同樣是不讨人喜歡。”
“蔣晨對你很好？”
“嗯，蔣老師對我很好，給我講題時很耐心，看着我時也總是帶着笑。”
“他那是看你溫順又漂亮，想讨好你。”鐘巧茗忍不住開口說。
秦曉萱露出半個無奈的笑，笑到一半嘴角又落了下去，微微低頭說：“我後來知道了。那時不知道，才會覺得感動。”
鐘巧茗也收斂一下自己的情緒，問：“然後你就和蔣晨在一起了？”
“對，蔣老師說太喜歡我了，想和我談戀愛，但因為身份的緣故，不能自由地在一起，要做地下情人。”
“你在當時對他的說辭有什麽想法？”
“沒什麽想法，就覺得他說的話都挺對的，和他在一起後也覺得挺有意思的。”
“你知道蔣晨有太太和女兒嗎？”
“知道，可是那會兒我覺得沒關系，蔣老師也跟我說婚姻和戀愛是應該分離的，他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結婚，那讓他很痛苦，所以他在我身上尋求安慰。那種給我戴高帽的說辭，很容易就能說服我，讓我覺得我自己對他來說是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