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離婚吧(二)

離婚吧(二)

鐘巧茗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訪問架勢:“你們是怎麽開始談戀愛的?”

方萍珍回答:“是蔣晨追求我,他說覺得我很合适。”

“合适什麽?”

“做他的太太。”

鐘巧茗眼裏添了一絲厭惡,咬咬牙,将那個她沒有親眼見過的蔣晨拖進她腦海裏揍一頓,嘴上繼續用風平浪靜的語氣問:“你對這種說法有什麽反應?”

“其實在那個時候,這種說法是一種贊美。”

“對,我不否認這一點,那個時候,所有男性和絕大多數女性,都覺得适合做太太這類說法是在贊美一個女人。所以,你接受了蔣晨的贊美?”

方萍珍輕輕點頭。

“然後你們就順理成章地談戀愛、結婚?”

方萍珍又點頭。

鐘巧茗說:“在你們年輕的時候,或許的确是該謹慎考慮,女兒還小,而且輿論對離婚的女人也不友善,可能生活上也要依靠他。可是在如今的情況下,我不覺得你還有什麽理由要保留這段婚姻。

“蔣晨不是一個忠誠的丈夫,他着急忙慌地在你年輕貌美時将你據為己有,用婚姻将你霸占,可他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一樣共同遵守婚姻之中的規則。

“再者,他不會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一個會玩弄比他自己女兒大不了幾歲的少女的男人,面對女兒時,他能用怎樣的立場教育女兒?他能夠給女兒怎樣的言傳身教?教女兒在自己的臉上戴上虛僞的面具嗎?教女兒肆意傷害比自己弱小的一方嗎?無論從誰的身上去考慮,你都不該繼續為蔣晨忙活了。”

方萍珍愁眉苦臉地嘆道:“可畢竟這麽多年的感情了……”

“這東西有什麽用?感情這種東西,是需要雙方共同經營的,在其中一方不在乎的情況下,感情就已經破碎了。請不要在意根本不存在的東西,也請不要用不存在的東西束縛住自己。或許你的确曾經在和蔣晨的相處中品嘗過一些幸福滋味,可那些都是蔣晨用謊言堆砌成的幻想,不是你真正值得追求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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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萍珍似乎在思考,依舊悶在椅子裏,可是不再十分安靜,有某種躁動的空氣圍繞在她周圍。

鐘巧茗又加一把火:“你還很年輕,以後可以有精彩又灑脫的人生,你的女兒更是擁有無限的可能性,她可以根據她自己的意願去創造她的人生,你難道希望蔣晨一直拖着你們,将你們的未來全都拖垮嗎?你的女兒有那樣的爸爸,她怎麽在同齡人面前生存?”

沉默了好一會兒,方萍珍擡起頭,沒有明确接鐘巧茗的話,只帶着點凄涼說:“他是一位老師呀,他怎麽能做這種事呢。”

鐘巧茗疼惜地看着方萍珍,說:“那又如何?多的是有知識沒道德的人,否則文盲率連年下降的我國,早就成為道德大國了,人人都是清風朗月的君子,家家都能夜不閉戶,所有的弱小者都能得到妥善的對待。可現實是,越是弱小的人,越會成為獵物,各種惡性事件層出不窮,治安力度必須加大又加大。

“所以,當了老師也好,讀過聖賢書也好,都不是用來判斷一個人是否值得信賴的标準。他們在一個不懂得善待弱者的環境裏成長,長成了像希特勒一樣可怕的人。我很久以前就覺得,如果條件允許的,絕大多數在這種環境裏長大的人都會成為希特勒,那種影響幾億人的世界大戰,其根源,在今天仍沒有消除。”

方萍珍在鐘巧茗的眼神裏感受到最大的善意,逐漸松了口:“離婚……沒那麽簡單的,我和蔣晨做了二十年夫妻,我……”

鐘巧茗瞧見有機會了,轉而問道:“你是S城本地人嗎?”

“不是,我是外地來的,我原本是蔣晨的同事。”

鐘巧茗微感驚訝:“你之前也是老師?看不出來呀。”

方萍珍知道鐘巧茗指的是她在人前的表現,羞澀地笑笑,說:“我在家裏待了十多年,早就忘記以前工作時候的事了,現在肯定是家庭主婦的做派,和老師什麽的沾不上邊。”

“他不讓你工作,是不希望你有任何力量去探知到他的事。他要将你困在家裏,只為他服務。你們的孩子長大後,按理說你應該沒那麽忙了,可以出去工作了,為什麽不去呢?是他不讓你去嗎?”

方萍珍點頭:“他說家裏需要有一個人打理,而且女兒念書需要人接送,需要人輔導,如果我也上班了,那些事就都沒人做了。我那時,覺得他說的話似乎挺對的。”

蔣晨用大多數人都煩憂的問題來攔住方萍珍,并提供了一個大多數人都認同的解決方式來困住方萍珍。

鐘巧茗感嘆道:“有時候所謂的風俗,慣例,習慣,規定等等,像個眼罩,将一個正常人的雙眼蒙起來,将這個人變成盲目又愚昧的人。甚至将這個人的心也蒙起來,如此,這個人就連反觀自己都做不到了。”

方萍珍像被指責了一般,又低下頭去。

鐘巧茗連忙解釋:“我不是在說你做得不對,只是感嘆一種現象。在‘同心協力為了家庭而努力’這樣一個口號下,産生了兩種人,一種是真心實意這麽做的人,一種是以此為借口享受福利的人。你是付出的那一方,我只會替你感到不值,不會指責你。該受到指責的不是你。”

方萍珍頓了幾秒,擡頭看着鐘巧茗說:“我也看過一些為女性撐腰的說法,我知道你想讓我改變現狀,不要只為家庭付出,而是為了自己而活。可蔣晨也沒有像你說的那樣只知道享受我的付出,我們家的開支,全靠蔣晨。蔣晨要在學校裏工作,對老師的規定越來越多我是知道的,一個高中老師要寫的東西和要應付的事情太多了,而且不做還不行,什麽都要檢查,什麽都要作為評估老師工作的标準,掙那點子薪水越來越難,他的壓力也大。”

鐘巧茗反問:“難道不結婚蔣晨就不為自己的事業奮鬥了嗎?那是他自己的事業啊,穿上了名為‘為家庭付出’、‘為家庭掙錢’的光燦燦外衣,也不會改變其本質。他是在為自己的事業奮鬥,為自己的人生賺取更多的物質,有沒有結婚,有沒有家庭,他都是一樣會做那些事的。

“蔣晨的辛苦,或者說大多數人的辛苦,是因為沒有背景、沒有幫扶的人在這個社會上要取得一席之地本來就苦,而不是因為家庭帶給他們的苦。

“難道沒有家庭,他們就能心甘情願往街上一躺,當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嗎?顯然不是的。他們不像女孩子,他們受到的教育裏沒有退縮一項,他們無論如何都要為了‘出人頭地’四個字抛頭顱灑熱血,拼盡一生。”

“沒有家庭,他的花費沒那麽高,壓力也不會那麽大。”

鐘巧茗挑眉,問:“你該不會覺得蔣晨是因為壓力大才要做那些事來放松的嗎?”

方萍珍慌張地擺手否認:“沒有沒有,我不這麽覺得,那些事,不管有什麽理由都不應該做,那就是蔣晨的錯,我從來沒有給他找任何借口。”

鐘巧茗暗暗松一口氣,假咳一下,繼續說:“你這麽一個健康靈活的勞動力,幫蔣晨照顧他的父母、給他生兒育女、幫他将家裏各種事務打理好,替蔣晨做了多少他原本就該做的事,難道還想着無償?蔣晨自己生活的時候,他本來也要孝順父母、打理家務,很多花費是他本來就有的支出,不是為了你們的家。

“當然,我不否認建立家庭之後,如果家裏只有一個人在外工作,他在金錢上的付出會比獨身時的花費更多,他也是有所貢獻的,可那不是他将利用你看作是尋常事的理由,也不是他理所當然地侵占你的人生的理由。”

方萍珍皺眉道:“可是結婚不就是這樣嗎?現在的女性的确可以選擇不結婚,可是結了婚的那部分,不就是像我這樣嗎?建立家庭不就是這麽一回事嗎?”

“婚姻制度不适合所有人,親密的兩性關系不适合所有人,然而總有人是适合的,我不覺得這些東西的存在是毫無價值。

“但我始終認為圍繞在這些東西周圍的所謂風俗習慣,是醜陋且多餘的。既然是由現代人賦予價值的制度和關系,為什麽不能由現代人去決定它們的面貌?非得看作古了不知多少個百年的先人的臉色嗎?

“方女士,你說結婚就是那樣,組建家庭就是那樣,可那樣是什麽樣?夫妻雙方中,總是讓一個人去實現他的事業,讓一個人去當墊腳石嗎?像不知多少百年前的人那樣,一個男人是一家之主,其餘的都是家庭裏的奴仆嗎?”

“也有雙職工的家庭的,結了婚的女性也可以擁有自己的事業,像我的這種情況大概慢慢地改變了吧。”

“是嗎?我看懸,這是一個有缺陷的制度,如果不意識到缺陷并修補好,它永遠會對較為弱勢的一方造成壓迫。”鐘巧茗口幹,拿起桌上的礦泉水,擰開喝了兩口,歪頭想了想,說,“現在的年輕孩子們結婚更是複雜,為了彩禮、嫁妝、車子、房子等等東西,鬧得不可開交,并且将婚姻定義為一種經濟行為。

“我看他們争執不下的模樣就很不解,這麽鬧一場到底是圖什麽,這樣話都說不到一塊去的兩個人勉強組成家庭一起生活,到底是圖什麽。

“這麽怕自己吃虧的話,婚是非結不可嗎?自己一個人活,那就永遠都不會吃虧呀。談戀愛的時候花錢是虧了,結婚的時候花錢又虧了,這麽只有算計沒有感情的關系,進行下去幹嘛?早點散了去剃度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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