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和親
和親
“哦,那确實有些可惜了。”
莫澤的視線透着薄涼,嘴上說着惋惜,眼裏卻翻湧着野心與欲求。
“在下還想見見這位驸馬,是何等的卓荦不凡,才得到了公主的青睐。”
莫澤走回大殿中央,語氣仍是和雅,周身卻散發出疏離冷漠的氣息。
魏惜對上他的視線,莞爾一笑,“是本宮高攀了驸馬。”
“咳咳。”高位上的魏慎被忽略許久,忍不住出聲打斷。
“澤太子此番來我大魏,是單單只為送賀禮而來嗎?”魏慎沉聲問道。
莫澤向身後示意,身着深黑長袍的使者從懷裏掏出一份禮單,依舊用着生硬的漢話念道,“北漠賀大魏皇帝二十冠禮,特贈高原羚羊一百頭,汗血寶馬十二匹,象牙十根,瑪瑙蜜蠟十箱,冬蟲夏草十箱,北漠舞女十人。”
說完,小太監将使者手中的禮單呈到魏慎面前,魏慎拿過看了兩眼,意味深沉地開口,“北漠倒是送了一份大禮給朕。”
“不過朕沒記錯的話,北漠與大魏已數十年沒有來往了,這些賀禮也是頭一回進了大魏地界。”
莫澤一臉坦然道,“所以,在下此次前來,除了送賀禮,還想送陛下一份結盟契書。”
“太子殿下何意?”魏慎來了興趣,挺直身子問道。
“北漠與大魏百年前曾有盟約,後人不知,才起了争端,再者兩國交戰已久,邊城哀怨不止,是時候重修秦晉之好了。”
“太子是想北漠和大魏聯姻?”魏慎目光流轉在莫澤身上,試探開口。
“準确的說是,和親。”莫澤頓了頓,視線掃過端坐的魏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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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大魏曾有公主和親北漠,換來兩國百年邦交,今日在下效仿先輩,前來求娶大魏公主,和親北漠,做北漠的太子妃。”
魏慎下意識看向坐下的魏惜,想起魏惜身份貴重,且已是再嫁之身,但皇室已無公主可以和親,語氣凝重道,“太子親來求娶,又以結盟相邀,本不該推辭,奈何朕尚且年輕,後宮無公主和親,若太子不嫌棄,朕可在皇族朝中,為太子選一佳人。”
“陛下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這殿上明明坐着長公主,為何推脫無公主和親。”
莫澤擡起深沉的眸子,直勾勾的地望向魏惜。
“皇姐乃是大魏長公主,怎可和親北漠?”魏慎雖有猶豫,但也直接拒絕了。
“長公主身份固然是尊貴,但只要肯和親北漠,在下保證,公主不僅會是北漠唯一的太子妃,更是北漠未來的皇後。”莫澤的聲音擲地有聲。
魏慎有所動搖,他一直忌憚魏惜把控攝政大權,即使她出嫁後,他也沒找到合适的理由親政,只要把她送出大魏,那一切問題也都迎刃而解了。
“朕做不了皇姐的主。”魏慎已無異議,将問題抛給魏惜。
“在下在北漠時就對公主心生向往,今日初見,更是一見傾心,在下願以北漠大魏兩國百年盟約為聘,求娶長公主做我北漠太子妃。”
莫澤走到魏惜面前,幾句話被他說得溫柔缱绻。
魏惜衣袍下的手緊緊攥起,這是她無措時下意識的小動作。
她看着莫澤那張與驸馬相似的面孔,心像是剛從油鍋裏烹熟又浸入冰水裏一般,熱辣滾燙,冰涼刺骨混雜在一起,将她整個心擠得腫脹不安。
她的驸馬謙和有禮,當初她厚着臉皮刁難他,他也事事應她。
面前的莫澤雖與驸馬面孔相似,行為做事卻大不相同。話說得滴水不漏,實則是對她步步緊逼。
她面上不顯,仍是雲淡風輕,似在認真思考他的條件,忽而似想通了般,才開口道,“本宮薄命之身,又孀居多年,如何配得上太子殿下。”
“大魏佳人良多,殿下既然帶着議和之誠,本宮定會廣開筵選,替殿下覓得良緣。”
莫澤像是料到她會拒絕一般,仍是一臉和煦,“在下求的是公主,那只會是公主,公主不必急着拒絕。”
莫澤眼睫輕揚,嘴角微彎,宣誓着他志在必得之意。
“大魏與北漠議和之事,還是等公主垂首再議,在下願等公主回心轉意。”
魏惜看着他的笑容,明明十分溫潤有禮,她不由地生出一絲冷意。
這是逼她的做交易了,要麽和親兩國議和,要麽拒親,兩國再戰。
魏惜握了握拳,揚起一個燦爛明媚的笑容,“太子殿下願等,那便等好了。”
“只是,不是凡事所求必有所得。”
她的婚事,從來只由她做主。
當年是,如今亦是。
*
江州城的暮冬,剛過酉時天已擦黑。皇宮外停着一輛輛馬車,在等宮宴結束的貴人們。
宮門外,青姑站在公主府标志的馬車前,一看見魏惜的身影出現,就上前将鬥篷披在她身上,忍不住念叨着,“晨起公主走得急,小丫頭們又是剛來的,連鬥篷都忘了帶……”
“公主留步。”莫澤身後的使臣換成了一身勁服的護衛,剛和魏慎結束談話,急着往宮門趕來,将她攔住。
青姑聞聲擡頭看向來人,替魏惜整理鬥篷的手愣在原地。
她也被莫澤的相貌驚住了。
魏惜沉着臉接過青姑手裏鬥篷系帶,轉過身看向莫澤,“太子殿下還有事?”
莫澤身上的銀飾叮當作響,與他的笑聲交織在一起,“沒事,只是想和公主說說話,免得公主忘了在下。”
宮門前火冷燈稀,說話呼出的霧氣朦朦胧胧。
魏惜被凍了一天,頭有些昏昏沉沉的,見他說了句廢話,忍不住悄悄翻了個白眼。
“太子殿下無事,也早些回驿館歇息吧,明日陛下怕是要和殿下商讨盟約一事。”說完她不等莫澤回答,撐着青姑的手鑽進了馬車裏。
莫澤站在原地目送公主府的馬車,直到馬車晃晃悠悠駛出了視線,他才走到宮門牆角處,解開缰繩,翻身上馬,與護衛駕馬離開。
*
公主府正房西側耳房內,檀香缭繞,燭火綽影。魏惜換了一身素色長襖,高聳的發髻也散在身後,只留了根玉竹發簪固定頭發。
她沉默的點起香燭,看向堂上牌位。牌位上刻着“亡夫莫長恩之靈”。
她拿着線香遲遲沒有動作,直到線香快要燃盡,香灰落在手上她才有所反應。
魏惜将快要燃盡的線香插進香爐中,盯着牌位開口道,“你覺得,那個人,是他嗎?”
耳房只有魏惜和青姑兩人,青姑皺着眉頭回憶起在宮門外間到的莫澤,搖搖頭回答,“奴婢也不知道。”
青姑望了一眼牌位,像是在思索記憶裏的驸馬的樣子,繼續說道,“若說相貌,今日見的那位太子殿下,與驸馬身形面貌是有九成像的,奴婢打眼瞧見,真的以為又見到了驸馬。”
魏惜轉過身來,與青姑對視一眼,說道,“但他不是他,對嗎?”
青姑上前扶着她的手,說道,“相貌雖相似,但氣質言行與驸馬大不相同。所以,奴婢也覺得不像是驸馬。”
“青姑,你說,當年長恩被送回來的時候,有沒有可能那不是他?”魏惜穿過門廊,進了書房。
“公主是懷疑驸馬沒死?”青姑眼睛裏劃過詫異,“可是當初公主是親眼見着驸馬遺容的”
“可都被燒得面目全非了,究竟是不是他,也不好說。”魏惜思索着坐在書案前,手指緩緩劃過案上的書籍。
那些還是莫長恩在時,他用過的書籍。三年來,她思念他時,就會到書房裏來,這裏是他留下最多氣息的地方。
“公主是覺得,北漠太子是驸馬嗎?”青姑說出疑慮,她覺得是公主是太過執念驸馬,以至于見了相貌相似的莫澤,才會生出驸馬沒死的錯覺。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許是,也許不是。”魏惜話說的神秘莫測。
“公主,你今日吹久了冷風,回來時不還說起頭疼嗎,還是早些歇息吧。”青姑看着魏惜的精神有些異常,語氣裏都是擔憂。
先帝皇後崩逝時,公主都不曾掉過眼淚,唯獨驸馬死的時候,公主直接哭到昏厥,甚至一病數月。公主好不容易走出悲傷,重振旗鼓,如今又來了個北漠皇子,來擾亂公主心神。
青姑對和長得莫長恩相似的莫澤太子,一時生了反感。
“青姑,給天機閣傳信,讓他好好查查這個北漠太子,以及,将驸馬生平重新查一遍。”魏惜眼神清明,吩咐道。
“公主,你這是……”青姑見魏惜是真心起疑,知道她一旦心有疑慮必要徹查到底的性子,也沒有再勸,“是,公主。”
“洗漱更衣吧,我也累了。”
亥時已過,公主府卧房終于熄了燈。
公主府門牆上落着一個身影,目光幽深望着魏惜的卧房,直至燈滅,身影又無聲無息消失在夜色之中。
*
清夜無風,寒月如銀。莫澤正坐在窗邊,面前擺着未下完的棋局,借着月色靜靜自弈。
莫澤的護衛臨風拿着一封信走進驿館內室。
“主子,信截到了。”臨風上前抱拳,恭順道。
莫澤落下一子,伸出手接過信,看了眼信封上“天機閣親啓”的字樣,漫不經心地撕開信封。
片刻,莫澤看完了信的內容,低沉的聲音傳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把戲。”
臨風低着頭不敢作響,莫澤饒有興趣的将信折好塞回信封,再把心遞給臨風,“送出去吧。”
臨風接過被拆過的信,絲毫沒有異議,抱了抱拳又迅速離開了。
莫澤看着清冷的月色,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笑容。
他的小公主,還是一如既往的心軟。
心軟點好,不像他,心硬的連自己忘了自己是誰。
公主府內,魏惜陷入夢魇中,額頭上布滿了汗珠,嘴裏念念有詞,“長恩,長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