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字跡

字跡

“陽奉陰違,敷衍了事,天機閣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魏惜聲音冰冷,眸光帶着寒意,将桌案上的信紙遞給青姑。

青姑接過信紙,迅速看完後明白了魏惜為何動怒了。

五年前,魏惜曾下令天機閣調查過準驸馬莫長恩,當時天機閣送來的是整整十頁紙,上面甚至連從莫長恩幼時曾在哪戶村民家裏借食,上京趕考又住過哪家客棧,都事無巨細記錄在冊。

“确實太過敷衍了,天機閣怎麽會出這樣的差錯……”青姑斟酌着開口。

“天機閣當然是不會出差錯的,這是有人故意而為。”魏惜冷着着臉,将手指一下一下輕敲在桌案上。

“公主,難道天機閣……”青姑抓着信紙說道。

魏惜望向青姑,搖搖頭道,“不會,能在公主府安插人已是他們的極限了,天機閣……”

她嘴角揚起一個輕笑,說,“想在天機閣有小動作,丘見川的眼裏可容不得沙子。”

天機閣現任閣主丘見川,其人武功高強,博學多才,集百家之長,且手段毒辣,殺人不見血。

見過丘見川的人,沒有不怕他的,怕無聲無息地被他了解了性命,更怕他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人手段。

就連魏惜的父皇見了他,也是客客氣氣的。但魏惜卻并不怕他。在她還牙牙學語時,她就敢爬到丘見川身上,扒拉他衣服抹他一身口水。

如果說她是玉面羅剎的話,那麽丘見川就是真正的地獄裏的惡鬼頭子活閻王。幼時她跟在丘見川身後,見過他最狠厲的一面,有模有樣倒也學了他三四分的神韻。

丘見川行蹤一直不定,尤其這幾年變得更加神出鬼沒,她也只能通過書信與他來往。

冬日裏陽光夾雜着淡淡的寒氣,書房外一陣微風刮過,吹着窗外的竹葉沙沙作響。魏惜從桌案上抽出信紙,提筆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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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是給閣主寫信嗎?”青姑自覺地上前研墨,瞥見心上的字樣開口。

“給他找些事打發打發時間,這些年他都快比我還閑了。”魏惜迅速寫好了信,拿出特質的信封,仔細封好交給青姑。

青姑接過信離開後,魏惜仍在書房思索着。

她與天機閣來往向來隐秘,能把手伸到來往的密信裏,此人必不簡單。

但是做的這麽明顯讓她察覺,又有何意。

“公主,北漠太子派人送來了一封拜帖。”書房外朝顏輕聲敲門道。

“進來吧。”

朝顏低着頭進了書房,手腳利索地将信遞給了魏惜,退到一旁。

魏惜正要打開拜帖,門外又傳來夕顏的聲音。

“公主,聖上派人遞了帖子,請您進宮一趟。”

一份灑滿金箔的拜帖,一份金龍盤紋禦帖,并排擺在了書案上。

*

大魏皇宮,禦書房。

“澤太子在大魏可還住得慣?”魏慎端坐在主位上,視線虛晃着打量着座位上的莫澤。

莫澤對上他的視線,看着上位的少年天子,雖已加冠成人,身上仍帶着毛躁局促。

“多謝陛下關心,我休息的很好。”莫澤的聲音如冬日流水,雖未冰凍,寒氣逼人。

“太子似乎對朕有所不滿?”魏慎注意到他和昨天大殿之上态度不同。

“沒有,難道不是是陛下對我有意見嗎?”莫澤面帶笑意,聲音裏的寒意不改,“打從進了禦書房,陛下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打轉,是莫澤哪裏做得不符大魏禮儀嗎?”

魏慎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白,竟也直直開口問道,“澤太子可有雙生兄弟嗎?”

自從昨日見了莫澤,魏慎心中疑慮越來越大。

世上真有相貌如此相似之人嗎,又或許是雙生兄弟。

厚重的大氅下,莫澤的手指微屈,臉上笑意未減,聲音又冷了半分,“陛下不知,北漠是沒有雙生子的,就算有,那也活不下來。”

魏慎面色怔住,忽才想起太學裏曾說起過各國皇室的秘辛。

北漠皇室曾有雙生子李代桃僵,引發宮變之禍,此後,北漠皇室更加忌諱雙生子,一旦皇室中有雙生子出生,無論男女皆直接抹殺,以絕後患。甚至雙生子的母親也會被視作不詳,被送進冷宮。

“是朕唐突了。”魏慎有些不好意思,“太子與朕的姐夫相貌相似,讓朕都糊塗了。”

“昨日大殿上,在下以為自己說清楚了,原來,陛下也覺得我是已故的長公主驸馬?”

“朕不是這個意思。”魏慎挺直身板,想拿出帝王之勢壓迫他。

“只是太子想娶朕的皇姐的話,前驸馬便是太子最大的阻礙。”

“我與長公主的婚事,是為了北漠能和大魏共結秦晉之好。已死之人,如何撼動兩國之約呢?”

莫澤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眼神陰鸷,全然沒有大殿上的情深之狀,像是談生意一般談着自己的婚事。

“太子說的是。”魏慎被他說動,狹長的雙目裏,隐藏着躍躍欲試的心。

“但,長公主的婚事,朕确實做不了主。”

魏慎六歲被選嗣為太子,先帝已病重多年,無力教養他。是長公主擔起長姐之責,監督他讀書學習。

他九歲登基,朝中大員他一個都不認識,更別提處理朝政了,是魏惜手把手教他處理朝政。對他來說,魏惜亦姐亦母,他是沒有立場去幹擾她的婚事的。

“老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陛下與公主感情深厚,自然也不忍心她獨守空閨,不是嗎?”

*

“公主是去見聖上還是見太子殿下?”青姑拿起兩張帖子,開口問道。

書案前的魏惜皺着眉頭不答,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字帖,鋪平攤開在桌上,一邊翻動書頁,一邊伸手示意。

青姑看懂了她的意思,将金箔拜帖打開,放在字帖上對比。

泛黃的字帖上清晰的字跡映入眼簾,魏惜俯下身子認真觀察字跡。字帖上端正大方的行書與拜帖的筆力遒勁的草書對比鮮明,顯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青姑,你怎麽看?”魏惜的手指撫過紙上的字跡,問道。

“驸馬的字公主最是熟悉,筆墨娴熟,沉着淡遠,至于拜帖上的字,飄逸豪邁,力透紙背,看起來不是一人所書。”青姑認真分析道。

“他的字與長恩的字确實大相徑庭。”魏惜坐到椅子上說道,“從字裏也看出來,他是個輕薄之徒。”

“公主似乎很不喜歡北漠太子?”

“一個無賴,何談喜歡。”魏惜拿起拜帖,指着上面的字說道,“‘輾轉反側,寤寐思服’,才見過一面,就情根深種,他自己信嗎?”

青姑瞧着魏惜情緒生動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公主忘了嗎,您與驸馬也就見了一面,便定下婚事了。”

魏惜拿着信的手頓了一下,不自然的說道,“我與他,怎能一樣,長恩與我是一見鐘情,再定終身。”

“他怎麽能和長恩比。”

她的長恩,是個比水還溫柔的人。成婚兩年,事事他都順着她來,就連旁人笑話他目光短淺,為了驸馬放棄大好前途,他也會好聲好氣的回別人一句“為了公主,長恩甘之如饴。”

莫澤一個外族太子親自來大魏求親,求得還是她這個守寡的公主,心懷不軌都寫在臉上了,她怎麽會對他有好感。

“更衣進宮。”魏惜按下拜帖,将禦帖留在桌上。

“那太子的拜帖怎麽辦?”青姑問道。

“扔了,以後他的拜帖都不收,更不必送到我面前來。”魏惜不在意的吩咐道。

*

公主府的馬車剛到宮門口,就聽見馬蹄聲傳來。魏惜疑惑什麽人在宮門口縱馬疾行,掀起馬車的簾子,便瞧見一張讓她恍惚的臉。

莫澤手牽着疆繩,挺拔的身姿屹立馬上,墨黑色的大氅與馬兒的濃密的鬃毛融為一體。

魏惜再見到他時,雖然心裏知道他不是莫長恩,還是下意識的揪起了心。

她并不想見到他,尤其是在皇宮裏。

莫澤探下身子,對着馬車的窗口笑着道,“公主,巧遇。”

魏惜木着臉說道,“在宮門口,不算巧遇。”

莫澤今日定然是要進宮與魏慎商談的,她進宮會碰見他也是正常的。

莫澤翻身下馬,走到她馬車前說道,“在下并不知公主今日也進宮,本已駕馬離開,瞧見公主車架,才匆匆折返,到底是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巧遇公主。”

馬車的門簾被掀起,朝顏扶着魏惜走下馬車,魏惜淡淡道,“既如此,本宮也不打擾太子殿下趕路,殿下路上小心。”

說着提步就往宮門口走,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的路。

“太子殿下這是何意?”魏惜不悅地擡起頭,語氣不善道。

“大魏雖沒有北漠酷寒,但是冷風吹到身上也是刺骨的,公主要多注意保重身子。”

“我……”魏惜沒明白他話的意思,正要開口反駁,一件厚重帶着熾熱的溫度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魏惜:?

她被莫澤的動作弄得摸不着頭腦,想要說的話也愣住忘了說。

“昨天就瞧着公主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披上在下的大氅,就不會被風吹走了。”莫澤面帶笑意,認真地替她系好大氅的的帶子。

“我不用……”魏惜反應過來,伸手就要解開帶子,卻發現氅衣太大,她的手被籠在裏面伸不出來。

魏惜正低着頭解帶子,莫澤迅速翻身上馬,馬兒被扯着缰繩,前蹄高高揚起。

“下次見面,公主再還給在下吧。”

話音未落,莫澤縱馬離開,只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

朝顏這時才從馬車裏拿出鬥篷,就發現自家公主身上披着一個厚重的氅衣,地上還拖着長長一截。大氅絨毛茂密,她整個人包了進去,只露出一個頭來。

朝顏抱着鬥篷走到魏惜身邊,呆呆地開口,“公主,還要鬥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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