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選擇
選擇
聞言,陶桃瞳孔微震,半晌回過神來:“公主何出此言?”
魏惜直視着她的眼睛,唇角帶着淡淡的笑容:“我以為阿桃至今未嫁,是等我阿兄歸來。”
魏惜口中的阿兄是小嘉定侯盧定逾。魏惜舅父老嘉定侯戰死沙場後,便由表兄盧定逾承襲爵位,統領十萬盧家軍,駐守大魏邊城。
嘉定侯府與陶國公府一文一武,世代交好。盧行逾還是嘉定侯世子時,便常常出入陶國公府,魏惜每每去陶國公府聽陶太師的課時,下了課總能看見帶着零嘴等她的盧定逾。
幼時的魏惜不願表兄拿她當做小孩子哄,因此他所帶的零嘴大多被她送給了比她更小的陶桃。後來盧定逾便多準備了陶桃的一份,久而久之,他們三人便常常聚在一處,有着青梅竹馬的情分。
魏惜很早就看出陶桃喜歡表兄,不出意外的話他二人本該議親的,只是這幾年出了太多事。
先帝與老嘉定侯接連去世,國喪加重孝,盧定逾的婚事也被耽擱了下來,孝期滿後,他又去了邊關,兜兜轉轉,陶桃年滿十八仍待字閨中,盧定逾年過二十五也尚未娶妻。
魏惜以為戳破心事的陶桃會是一臉嬌羞,但她卻慢慢低下了頭,聲音悶悶:“公主為何還提起陛下呢?”
見她神色怏怏,魏惜也沒多心:“陛下當是瞧上了陶國公府,與我說想娶你為後,我惦記你的心思便推說來問問你的心意。”
“不是陛下就是嘉定侯……”陶桃聲細如蚊,魏惜沒聽清她的話,問道,“什麽?”
“臣女說,只能在陛下與嘉定侯裏選嗎?”陶桃終于擡起頭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提高了聲音說道。
魏惜篤定她喜歡盧定逾才敢這麽問的。
“阿桃不想選?”魏惜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是,臣女不願意。”陶桃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正如公主所言,臣女出身國公府,難道只有給殿下做兄嫂和弟媳兩個選擇嗎?”
“難道臣女就不能有第三個選擇嗎?”陶桃的聲音回蕩在內室裏,像是被激怒的兔子,紅着眼睛倔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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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桃的聲音引起院子裏女使紛紛往裏瞧,青姑聞聲趕來,女使們一哄而散。青姑站在門外朝着屋裏的朝顏夕顏使了個眼色,夕顏立馬領悟默默退了出來,站在魏惜身後的朝顏慢了半拍,領着陶桃的侍女一道退出去,關上了門。
“江州城那麽多貴女,為什麽非臣女不可呢?”陶桃攥緊了手中的帕子,顫抖着聲音。
魏惜起身走到陶桃面前,在她下方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溫聲道,“在昨天之前,也許你還有第三個選擇,但現在沒有了。”
“江城城那麽多的貴女,在婚事上和你一樣,也只有兩個選擇,對她們來說,是嫁給陛下亦或是嫁給旁人的選擇,只是對你來說,只是這個旁人變成了我阿兄。”
魏惜讓她做選擇完全是不得已而為之。陶桃身後的國公府太過耀眼,非等閑之人能配得上她,這也是這些年也從無人上門求娶她的原因之一。她的身份注定了她要麽是皇妃要麽是權臣之妻。
“阿桃,我看得出來你是喜歡阿兄的,你為何還要猶豫?”
魏惜不明白面對嫁給心愛之人的選擇,為何表現得很抗拒。
“阿惜,你明明知道……知道盧大哥他……”陶桃忍着淚花喊出魏惜的小名,後覺不妥,緊咬下唇欲言又止。
魏惜這才懂了她的顧慮。
盧定逾自小便分外疼愛雪團般聰穎可愛的表妹魏惜,魏惜不出宮時,他便常常跟着父親進宮找她玩。他喜歡魏惜,從來都是明晃晃的。
可是魏惜不喜歡他,他便以阿兄的身份陪在她身邊,對陶桃好也只是順手而為。他是知道陶桃喜歡他的,就像他喜歡魏惜,都是說不出口的秘密。
魏惜伸出手握住了陶桃的手,輕拍安撫道:“我對阿兄只有兄妹之情,你不必在意我,我的心裏只有驸馬一人。”
陶桃淚眼婆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意的,只是盧大哥心裏沒有我,何必強求他娶我呢?”
“你怎知他心裏沒你呢?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沒娶妻,就算他心裏沒有你也不曾有旁人,你難道願意看到別人坐上嘉定侯夫人的位子嗎?”魏惜諄諄善誘道。
“不,我不願強迫盧大哥娶我。”陶桃抽出手擦拭了眼角的淚痕,厲聲道,“我寧願常伴青燈,終生不嫁。”
魏惜抿着嘴,一言不發。
她明白陶桃是個性情中人,既說出這番話定會言出必行,只是,她不能因為自己耽誤了她的姻緣。陶桃是難得的好姑娘,她的阿兄亦是世間難得的好兒郎,不該因為她,而錯過彼此。
“阿桃,我說了,你沒有第三個選擇。”魏惜端起了公主的架子,今天這個惡人她是要做定了。
“陛下既看中你為後,怎麽可能放你常伴青燈,唯有我作保,定下你與阿兄的婚事,你才能不用入宮為妃。”
陶桃直直地看着她,帶着哭音說,“我誰都不嫁都不行嗎?”
魏惜站起來居高臨下看着她,眼神犀利,冷冷道“不行,不僅你不行,我亦如此。”
當年位高如她,身為攝政長公主,權傾朝野,大魏上下就連天子都對她畢恭畢敬。可就因為她是女子之身,她的歸宿只能是
成親嫁人,所以那些不如他的男子,在她及笄後,一次又有一次拿出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逼她成婚,逼她離開朝堂,逼她交出手裏的攝政權。
她并不是貪戀權位之人,她只是不甘,難道就是因為她是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嗎?後來,她遇到了可心之人,義無反顧地嫁了,慢慢交出權利,換來的是喪夫之痛。
或許她不該嫁,但她從未後悔嫁了人。明明所嫁之人是良人,只是錯的是這個世道。
“阿桃,”魏惜目光深沉,正顏厲色:“你要正視自己的心,既心悅阿兄便大膽地嫁給他,不用畏懼後果,不肯踏錯一步。”
“既沒法選擇,那便順心而為,走出屬于自己的路,不踏出一步,又怎知前路定是荊棘叢生呢,還是燦爛明媚呢。”
陶桃呆呆擡起頭看向她,微微哽咽,“當初,你嫁給驸馬也是這樣想的嗎?”
“是。”
魏惜目光皎皎,宛若寒夜明月,點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前行的路。
“那陛下……”陶桃站起身,上前握住魏惜的手。
“陛下看上的你背後的利益,你要是想做皇後我也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陶桃搖搖頭,“我從未想過做皇後,我……”眼前浮現盧定逾的身姿,紅着臉道,“我心裏只有盧大哥……”
見陶桃被說動,魏惜牽着她的手道,“我知道的,你放寬心,等着做我阿嫂罷。”
陶桃羞紅了臉,“還不知盧大哥願不願意呢。”
“他會願意的。”
當他成為嘉定侯那一刻起,他便代表着嘉定侯盧氏,代表着長公主在朝中屹立不倒,無人撼動的後背。
他與陶家,都會是她的後背。
*
陶桃離開後,魏惜正在書房寫信,院子裏傳來竊竊私語的動靜。
魏惜放下筆,喚道,“朝顏夕顏,外面何事吵鬧?”
朝顏夕顏推開門進來,福了福身子:“啓禀公主,是有人在門外求見公主……”
魏惜一臉迷茫,“即有人求見,為何不來通報?”
夕顏一臉猶豫,吞吞吐吐,朝顏心直口快道,“回公主,是北漠太子在門外求見,青姑姑說了凡是太子殿下的消息都不要去打擾公主……”
魏惜想起昨日才見過莫澤,那件大氅還收在箱子裏。
“既吩咐了,怎麽院子裏還鬧哄哄地。”吵得她沒法靜心書寫。
夕顏上前接話:“門房回絕了太子殿下的求見,說公主正在休息不見外客,可那太子不依不饒,說才見了公主接見外客,怎麽輪到他公主就沒空見了。”
魏惜的臉抽了抽,猜到大概陶桃離開時被他看見了,所以才不肯離去。
“他在門口吵着便讓他吵着吧,反正丢臉的不是本宮。”魏惜勾起了一抹笑。
她總有些小小的壞心思,驸馬在的時候便沒少被她捉弄。
“可是,太子殿下他不僅在門口吵着要見,還鬧出了不少動靜,哎,要不您出去看看……”夕顏目光閃躲,似有難言之隐。
魏惜蛾眉微蹙,被勾起了好奇心,“到底鬧出什麽動靜……”
魏惜的公主府從先帝在時就開始建造了,魏慎繼位後又繼續擴建,直至她成婚前夕才竣工。公主府位于江州城東區,繁華不失安寧,占地數百頃,府內亭臺樓閣皆按她喜好所建,就連府門也是碧瓦朱檐,巍峨壯麗。
“吱呀”一聲,公主府大門緩緩打開,魏惜從裏走出,一時被眼前之狀怔在原地。
公主府門前長街花團錦簇,歌舞鼎沸,仿佛不是莊嚴的公主府大門,而是熱鬧嘈雜的街市集會。原本寬敞的長街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見鑼鼓聲與舞獅配合極好,百姓們紛紛叫好。
“這……”魏惜被驚到失去了表情,剛要開口詢問怎麽回事。就聽“砰——”一聲,一個繡球在空中炸開,漫天花雨紛紛灑落。身後的女使們一片嘩然,伸出手去接花瓣。
“是真花,有香味!”
“這寒冬臘月哪裏來這麽多鮮花呀……”
魏惜從小到大沒見過此等“熱鬧”場面,臉上的表情比花瓣的顏色變得還多。
魏惜站在原地,等花瓣雨結束盯着吵嚷的人群,想要找出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但門口少說也有百來號人,要不是府兵們死死抵着人群,都要湧到門口了。
魏惜找了半晌還是沒找到想找的人,提着一口氣,喊道,“給本宮出來!”
話音剛落,一襲闌夜長袍的莫澤從人群中央提步飛起,又緩緩落在她面前,同時兩個黑衣的侍衛也跟着他從人群中飛了出來。
人群嘈雜混亂,而他氣若幽蘭,淺笑溫和道:“公主是在找在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