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師父
師父
魏惜怒目含嗔,明豔端莊的臉上顯得生動起來。
能把喜怒不形于色的長公主氣成這般的,莫澤算是頭一個。
“太子殿下能說說我府前是怎麽回事嗎?”魏惜面上維持着良好的公主儀态說道。
莫澤換了一身大魏服裝,闌夜長袍掩去了他的肅殺凜冽之氣,愈發襯得他風度翩翩,宛若先驸馬容姿再現。
要不是看在他的臉的面子上,她早讓府兵把他抓進起來,拷打一番,讓他再也不敢出現在她面前。
“在下今日在游街。”莫澤笑眯眯的回道,聲音如沐春風,“聽說先驸馬榮登探花郎之位時,曾騎馬在這江州城游街一圈,所經之處,百姓夾道歡迎,還有舞獅舞龍表演相賀,好不熱鬧。”
“在下想,先驸馬不過登科及第就大獲民心,我這個後來的,在架勢上,自然不能輸給他。”莫澤的眼睛亮晶晶地,仿佛等她誇獎。
魏惜的笑容逐漸勉強起來,看了眼他身後的人群,确實比莫長恩游街那天還熱鬧。
莫長恩殿試後榮尚公主,沒有授封官職,還是參加了登科游街。百姓們得知有人為了公主放棄加官進爵,紛紛都來觀看,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俘獲了公主的芳心。
游街那天,魏惜在二樓客房裏看莫長恩游街的,鮮衣怒馬少年郎,正是春風得意好時光。那是他們短暫而又美好的回憶。
“太子殿下北鬥之尊,何必與亡夫一介布衣相提并論。”魏惜撣了撣身上的落花,聲音淡泊如水。
“只是,太子這番架勢,未免也太大了些?”
鑼鼓喧天,百姓熙攘,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個異邦太子要入贅她公主府了呢。
“這就算大了嗎?”莫澤笑得一臉無辜,“等在下迎娶公主時,場面會比現在更加壯觀,畢竟,在下要傾一國之力求娶公主。”
莫澤伸手接住魏惜撣落的花瓣,“在下聽聞公主喜愛鮮花,所以在下派人尋了這冬日裏的鮮花,特贈公主花雨一場,鮮花易得,真心難尋,不知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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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惜冷眼瞧着眼前誇誇其談的莫澤,只覺他白費了一副與長恩相似的皮囊,本想顧念舊人之面,倒讓她更加厭煩了他。
“花言巧語,巧舌如簧,本宮覺得太子不應該做儲君,應當來我大魏做谏官,大魏最能言善辯的谏官都不及殿下的嘴會說。”魏惜怼起人來不留情面。
“公主不滿意在下的見面禮?”莫澤一臉懵懂,不知道哪裏又惹了她不快。
“沒有。”魏惜臉上挂着笑,“只是太子殿下的見面禮讓我受寵若驚,本宮喜靜,承受不起這般熱鬧,太子若是喜歡,可自行去街市感受,不必特地來我府前表演。”說完,魏惜轉身進了門內。
“公主……”莫澤還想挽留,把守大門的門房迅速關上了大門,他未說出的話和他一起被擋在了門外。
莫澤臉色瞬間黑了下來,盯着眼前的大門一動不動。身旁的侍衛上前詢問,“主上,是否要疏散這些百姓?”
莫澤陰沉着臉轉頭看向問話的侍衛,此時大門吱呀地一聲又開了。
他連忙欣喜的看過去,一團黑色突然在眼前鋪開,侍衛手疾眼快上前替他擋住。
只見門內的朝顏将手裏的大氅抛了出去,還特地哼了一聲才将門關上。
侍衛将接過大氅捧上前,恭敬道:“主上,您的氅衣。”
莫澤接過大氅,披到身上,臉色已經恢複如常吩咐道,“疏散人群後回去。”
侍衛得令,只見人群裏突然湧現出數十位清一色裝扮的侍衛,迅速疏導群衆,不到一炷香功夫,公主府門前的長街終于安靜了下來。
莫澤順勢消失在人群中,随即公主府後門的廊牆上出現了他的身影。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晖為他孤寂的身影渡上一層紅豔豔的光芒,如同血色裏的鬼魅。他看着魏惜氣沖沖地快步從公主府前院
走回後院,身後的女使個個低着頭默不作聲,生怕惹火燒身。
立在牆頭上的莫澤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以前他總是謙和君子的形象見人,今日如此放浪不駭,怕是真的惹火她了。
最後一抹餘晖落入地平線,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
莫澤剛踏進驿館,就被一陣淩厲的掌風襲擊,迅速靈敏地躲下,寬大的氅衣衣擺随他動作翻飛,而襲擊他的人一身白衣薄衫的,黑白二色不停在驿館廳堂翻滾,廳堂內的桌椅皆随他們動作上下碰撞,但碰撞過後又準确地落到原位。
二人交手百來招後,廳堂的動靜終于停了下來。莫澤被掌風削下的氅衣一角,慢慢悠悠從空中落下,對面之人毫發無傷。
莫澤嘆了一口氣,“師父,這是阿惜穿過的衣服。”
“我知道,所以特地教訓你的。”對面之人身處寒冬身着薄衫,說話聲音依舊中氣十足。
他白衣飄飄,木簪束發,年紀看起來四十左右,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此人就是魏惜一直在找的天機閣閣主丘見川。
莫澤無可奈何接過飄落的衣角,“師父是想替阿惜教訓我嗎?”
丘見川抖抖衣袖,徑直走進內室坐下,不緊不慢倒了一杯水喝完,才開口道:“我可不管你們年輕人的事,你們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只是,你拿我的天機閣折騰,這事怎麽算?”丘見川從袖子掏出魏惜給他傳的密信,放在幾案上。
莫澤接過信看見信封上魏惜的字跡,眉頭皺了起來。
不對啊,她的信不是被他的人截了嗎,怎麽還有一封。
丘見川看他一臉糾結,放下茶盞說:“這是她用天機令直傳給天機閣閣主的。”
魏惜手握天機令,享有調派天機閣之權,平常有事都是直接傳信給天機閣,大事才直接傳信閣主。
莫澤拆開信,信上寫了魏惜懷疑有人插手天機閣庶務,讓閣主自查處理,順便重查莫澤和莫長恩的身份。
莫澤看完信對上丘見川的審視的目光,溫和笑笑:“阿惜果然聰明。”
丘見川見他一副戀愛腦的樣子,翻了個白眼說:“誇她沒用,你擅自截取大魏皇室密信偷梁換柱,這事怎麽算?”
莫澤認認真真将信紙折好放回信封,又把整封信揣進懷裏,坐到丘見川對面:“師父想怎麽算?五年前我不也做過這事嗎?”
一提到五年前,丘見川露出更加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五年前我就不該幫你遮掩!”
莫澤提起茶壺給他斟了一杯茶,安撫道,“師父既幫了,那便幫到底吧。”
丘見川瞥了他一眼,端起他倒的茶喝了一口。他是真的渴了,接到魏惜的密信他一路馬不停蹄趕來。
看到信他就猜到是莫澤幹的好事,能在魏惜和他的天機閣裏搞小動作,天底下除了他這個好徒兒再也沒有第二人。
“我是老了,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想法,又是成親又是喪夫,花樣都玩遍了,現在又搞出個新身份來,你倒是說說,她信裏問‘莫澤’和‘莫長恩’是誰?”
莫澤抿了一口茶,淡淡笑道,“是誰,師父不比我清楚地多嗎?我是師父養大的,沒有人比師父更清楚了。”
丘見川端着臉看着莫澤,就煩他這幅神秘莫測的樣子。大魏兩個脾氣最差的人都拿他沒辦法。
“你就非那小丫頭不可?從大魏到北漠,又從北漠到大魏,不知道你是在折騰自己還是折騰她。”
“凡有所求,必有所失。”莫澤望向門外,眼睛藏了太多說不出的秘密。
丘見川嘆了口氣,從懷裏掏出另一半天機令。
天機令其實是兩把鑰匙,天機閣所有的密報,以及天下各個暗樁皆可由這把鑰匙打開,持天機令者便是天機閣閣主。但因與大魏皇室十世之約,彼此是合作關系,大魏皇室的天機令僅有吩咐天機閣查密之權以及打開與閣主互通暗樁。
“天機令給你,你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只要不把天機閣折騰沒就行。”丘見川放下天機令,想想又忍不住叮囑道:“天下交到你和小丫頭手裏,天機閣和我都很放心。”
莫澤握緊手裏的天機令,對着已經消失的背影道:“我會的,阿惜和我都會的。”
*
月色如紗籠在書房的窗戶上,魏惜正在燈下寫之前沒寫完的信。
青姑拿了一個手爐走了進來,“公主,明日再寫也來得及,夜深了容易着涼。”
魏惜接過手爐,被凍僵的手指終于緩了過來。青姑走到窗前把窗戶關上。
莫澤在府門外鬧得那出,氣得她火冒三丈,便把地龍熄了開着窗戶透氣。
“不行,信最遲今晚就得寄出去,要不然來不及。”魏惜抻直手指繼續寫道。
“奴婢吩咐了下面人,下次太子殿下再來,便是帶兵圍了公主府也不要打擾公主。”
要不是莫澤鬧出那番動靜,她哪至于半夜還沒寫完信。
魏惜放下筆,将信折好:“姑姑,你說,他明明和長恩一張臉,怎麽能反差能這麽大?”
莫長恩是最循規蹈矩之人,按部就班讀書參加科考,後來成親與妻子相敬如賓,每日裏不是讀書就是寫字,就算是女使不小心弄壞了他珍藏的孤本,他也只會好言好語說句下不為例。
莫澤行為怪誕,放蕩不羁,初次見面就求娶她,第二次見面強迫她穿他的衣服,第三次見面把她公主府變成菜市場,她一想起他就頭痛,再多見幾面,她心裏的長恩的形象都要變奇怪了。
“那太子倒是個有趣之人,雖将公主氣得不輕,可奴婢瞧着公主發發心中的郁氣,人也精神不少了。”青姑悶悶的笑着說。
“姑姑~”魏惜難得和青姑打趣,順手将手中的信遞給她。
青姑看了眼信封,變了神色道:“公主要诏嘉定侯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