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雲嫔
雲嫔
新年元朔,大雪初停。大魏皇室宗祠,高香缭繞,佛音梵梵。
魏新帝加冠後的第一個新年祭祖,格外隆重。魏慎一身新做的玄衣交領衮服,肩背上的日月星辰山河圖案栩栩如生,手持降真香站在頭排,身後是一衆族親。
大魏建國十餘世,宗族子嗣越發凋零。能稱得上親王唯有魏慎生父安王,安王早逝,剩下的皆是小宗的郡王們。祭祀完畢,宗親們散去,魏惜才不緊不慢地來了宗祠。
她頭一回在長寧宮留宿,睡得并不安穩,換了身鵝黃百蝶長裙,明晃晃的顏色彌補了她氣色不足。魏慎點點頭與她進了宗祠另一側的家祠。
說是家祠,其實是供奉着先帝先後牌位的祠堂,常理來說只要祭拜魏氏先祖就好,但魏慎的宗室子繼嗣,便多了一重不忘先恩的步驟。
往年,都是她與魏慎兩人單獨拜了父皇母後,今年,魏慎宮裏添了些新人,作為兒媳們,也要祭拜。
魏慎的宮妃并不多,位份最高的便是他表妹雲嫔,其次是大內總管的女兒,封了才人,還有兩個宮女出身的貴人。這麽一看他的妃子确實少了些。
魏惜與魏慎站在前排祭祀,宮妃們便跪在後面。魏惜上完香,轉身看了眼魏慎的妃子們說道:“陛下确實該充盈後宮了。”
魏慎走到魏惜身邊,扶着她的胳膊,撒嬌似地說:“皇姐既明白,何不早日替朕選個皇後。”
魏惜和他走到妃子身邊,勾唇一笑:“皇後自然是要選的,這事急不得。不過等你立了皇後,供奉父皇母後的任務也就交給她了,我也終于可以躲懶了……”
“瞧皇姐說的,便是立了皇後,她也越不過你去,有皇姐這個長公主在,大魏最尊貴的女子永遠是你。”魏慎說這話時,眼睛亮晶晶的,魏惜不想探究這話裏有幾分真情,向跪在妃嫔之首的許雲和伸出手:“雲嫔娘娘。”
許雲和低着頭跪着不說話,但她那眼神總是若有若無瞟向魏惜。她沒想到魏惜居然親自來扶她,一臉受寵若驚地看着她。
魏慎才想起還跪着四個宮妃,沉聲道:“都起來吧。”其餘三個宮妃都站了起來,雲嫔才反應過來站起來,細聲細氣道:“謝長公主關心。”
魏惜打量着許雲和,十六歲的姑娘水靈靈的,一雙大眼睛裏像是盛了江南春景,溫婉清麗,是個難得的美人,比之魏慎想娶的陶桃也絲毫不遜色。
魏惜想起魏慎被立為太子後,許家就潛心教養這個三姑娘,許尚書是懷着做不了國舅,也要做國丈的心的。這麽好的一步棋,被魏慎随手封了個嫔位,許家能甘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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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惜親昵地拉起她的手,眉眼柔和:“娘娘既做了陛下的妃子,便同本宮是一家人了,不必這麽客氣。往後,還望娘娘早日給陛下添個皇子,本宮等着抱皇外甥呢。”
許雲和聞言一臉嬌羞:“公主說的,嫔妾記下了……”說着魏惜從手腕上脫下一只八寶纏絲金钏,“娘娘進宮本宮也沒什麽好東西相送,正巧這只手钏是母後在世所賜,本宮便轉贈給娘娘,也全了我與母後的一點心意。”
雲嫔托着魏惜的手不敢戴上,猶疑地看着魏慎,魏慎笑着開口道:“既然是皇姐的心意,雲兒也不要推辭了。”
魏惜順利地将手钏戴到了她上,捏起帕子不經意掩掩面,一臉困倦道:“昨日鬧了一宿,今兒又早起,我有些乏了,這就回府了。”
魏慎還要挽留:“皇姐不再留在幾日,朕與皇姐好久沒談心了……”
魏惜笑笑:“陛下,難得新年休朝,多去陪陪這些新進宮的妃子們,這是她們進宮的第一個新年,難免會想家。”
“那皇姐有空多進宮陪朕說說話。”魏慎不多挽留。
魏惜側了側身子離開,正要邁出門檻時,她回過身說:“陛下,上元節那天,我在落英山莊擺宴賞燈賞花,請了江州城的貴女們作陪,陛下不忙的話,也來看看。”
魏慎的眼睛瞬間亮了,明白了她的意思,賞花為假,實為選後。點點頭回道:“朕有空會去的。”
一旁的雲嫔低着頭沒有表情,手裏的帕子被攥出折痕來。
她進宮是為了做皇後的,結果只得了個嫔位。好在宮裏妃子不多,魏慎對她有情,算得上獨寵。好日子才過幾天,就急着搬個皇後來壓她了。這個魏惜占着個皇姐之名,什麽事都要插一手,怎麽就沒死在昨晚那場大火裏。
*
公主府書房,魏惜換上家常的衣裳,正在寫請帖,青姑站在一旁念着名冊:“都指揮使李府李大姑娘,江州知府華三姑娘,威遠将軍府封二姑娘……”
魏惜花了一下午時間親寫了請帖,寫到手酸眼暈才停下了筆。青姑捧着熱茶放到桌案上:“公主,這讓公主府禮官寫了就行,何苦自己一個一個寫呢……”
魏惜喝了口熱茶,淡淡一笑:“這些貴女們裏會有大魏未來的皇後,估計還有幾個會是陛下的宮妃,不是人人都想來的,只有我這個長公主親自寫了請帖,她們才會賣個薄面捧個場。”
青姑上前整理書案上的請帖,發現還有三封特殊的帖子,粉色桃花箋是給陶國公府的陶桃,寶藍松紋箋是給嘉定侯盧定逾的,還有一封銀朱海棠箋是給雲嫔許雲和的。
“公主,怎麽還有雲嫔娘娘的?”她不是已是宮妃了嗎。
魏惜擡眼瞧了瞧,唇間染了一份諷意:“不給她一份,怎麽請她來看戲呢。”
青姑不明白她的意思,低着頭清點請帖名目,數了一遍覺得有點不對:“公主,您沒給太子殿下請帖?”
魏惜掃了一眼桌子的請帖:“他那麽無賴,不需要請帖。”
青姑反應過來,忍不住偷笑。
也
對,那位緊趕着上貼還來不及呢。
*
許雲和氣乎乎地回到錦繡宮,一臉不滿地将手上的金钏撥了下來,哐當一聲扔在了桌子上。奶娘佟嬷嬷進來揮手讓婢子們下去,小心翼翼的撿起:“我的好姑娘……”
許雲和聽她開口就要說教,氣得背過身,佟嬷嬷讨好的上前繼續說:“好娘娘,何必動氣呢。”
“那個魏惜馬上就要選個皇後來壓我一頭了,怎麽能不氣!”許雲和滿臉怒容,半點沒有之前溫婉姿态。
“那不還沒選嗎,就算選了,能不能進宮也說不準不是嗎……”佟嬷嬷意味深長說道,雲嫔會意,輕輕拍了一下桌子:“陛下也是,明明都答應姑母了,轉頭就下了一道封嫔的旨意,姑母說我是來做皇後的,現在不高不下的,難堪的是許家的臉,陛下流着許家的血,也不知到底怎麽想的……”
佟嬷嬷笑着安撫着她:“尚書信上不是說了嗎,雖然陛下沒立您為後,但這後位遲早是您的。”
說着嬷嬷輕輕拿起雲嫔的手,将金钏戴回她的腕上:“您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最好先懷上陛下第一個龍子,就算有了皇後人選,沒個半年也入不了宮,一個沒着落的人,不足為懼……”
“陛下不是有意陶國公府的二姑娘?”
“娘娘且安心,不用尚書動手,長公主也不會讓陶二姑娘進宮的。”
許雲和撥弄着手腕上的金钏:“這魏惜也不知打着什麽算盤,好端端的和我示好,她不是最瞧不起許家的人嗎?”
嬷嬷盯着手钏:“不管怎麽說,陛下沒和長公主鬧翻,咱們在明面上也還是要給她面子的。”
雲嫔不屑冷哼了一聲,門外傳來小宮女的聲音:“拜見雲嫔娘娘,長公主給您送了請帖,請您去上元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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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魏惜正睡得迷迷糊糊,青姑姑進來喚醒了她:“公主,宮裏出事了。”
“錦繡宮裏進蛇了,雲嫔娘娘被咬了。”
青姑扶她坐起,魏惜皺着眉頭:“嚴重嗎?”
青姑轉身點亮燭臺:“聽宮裏的人來報,咬雲嫔的是劇毒的銀環蛇,被這蛇咬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會殒命的。”
“她死了嗎?”魏惜冷冷地看着跳動的燭火,沒有感情的說。
“還沒有。這銀環蛇毒難解,偏偏雲嫔的外祖家就有解毒的藥方,雲嫔進宮也帶了這藥方,所以并沒有當場殒命,只是……”青姑上前壓低了聲音繼續說:“聽說錦繡宮裏不止有一條蛇,據說光抓到的就有七八條,這才下了雪,天色又暗,那雪裏和不着光的地方有沒有藏着幾條也說不準。”
青姑見她認真聽着又繼續說:“說來也怪,這蛇不是入冬就冬眠嗎,這深冬時節哪來這麽多蛇啊,要不是雲嫔正好有解藥,怕是活不了了。”
“有人用心,自然蛇也能在冬天裏活着。”跳動的燭光映着她晦暗不明的神色。
“陛下去看了嗎?”魏惜突然想到魏慎近來盛寵雲嫔,不知有沒有被連累。
“陛下去的時候,侍衛剛把蛇抓起來,迎面撞上了網袋裏扭動的蛇,又瞧見了雲嫔身上被咬的烏黑的傷口,受好大驚吓,聽說回宮就發起熱來。”
“以前有我護着,沒讓他見過這些腌臜場面,現在撞見了果然是不中用。”
只要人沒死就不是大事,她拽了拽被子,躺了回去。青姑把燈熄滅,退了出去。
黑暗裏,魏惜睜開了眼。
她送的镯子裏雖然加了點東西,但沒這麽快見效。
是有人幫她,還是湊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