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節目錄

撐腰

《撐腰》

文/逦逦/2023/10/16

·

僧人說,寺廟裏的白山茶花樹,已經兩百多歲。

每年冬末開花,矜重又認真,迎接着唯一鐘情的春天。

呼……

如果自己将來能夠談戀愛,那一定也是矜重和認真的。

——《林妧心聲日記》

一大早,吃芒果出現的過敏症狀就冒出來了。

正準備出門的林妧感受着嘴巴周圍不适,顧不上換回拖鞋,匆忙跑到洗手池邊,捧着清水洗了洗熱癢的局部皮膚。

擦幹,再照鏡子,嘴巴周圍的皮膚紅得厲害。

略顯滑稽,慘不忍睹。

她有些懊悔。

都怪自己起床貪嘴,看見鄰居新送的家鄉特産芒果,沒忍住吃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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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妧是有芒果炎的,不過并不嚴重,紅癢幾個小時就能消下去,而且症狀也是時有時無,并非每次吃完芒果都會冒出來,所以也沒太當回事。

但今天這個症狀僅僅用了半小時,就冒出來了。

她找了個口罩,遮住下半張臉的狼狽,出家門前又左右轉頭檢查了兩眼,确定遮好了才像感冒患者似的出門見人。

在站牌等公交時,林妧手機屏幕突然蹦出一個備注“董星”聯系人的來電,伴随着響鈴聲打斷實時公交的顯示。

她平靜的按了靜音鍵,任憑對方撥打56秒後自動挂斷。

不遠處的紅綠燈口,公交穩穩駛來。

兩站地很快,她下了車來到商業街,買了早點,拐到隔壁街直行,第五家店就是她媽媽開的飲品店。

林妧經過落地窗外,通過玻璃倒影看到自己的輪廓,白色口罩隐隐顯眼,想着一會媽媽肯定詢問,她推門進去。

郝文雙穿着紅白色圍裙,正在用鹽清洗水果,粉的桃子和黃的檸檬。

此時還沒營業,郝文雙聽到開門聲,擡頭看到林妧進來,長直黑的頭發,巴掌大的臉,好看又很乖的模樣。

郝文雙目光頓在白色口罩,不由擔心:“不舒服?”

林妧拉下口罩兩秒,又重新戴好,說:“就是吃芒果嘴周圍有點癢紅,幾個小時就好。”

林妧爸爸常年出差,很少在家。壞處是幾乎沒有朝夕相處天倫之樂;好處是夫妻倆聚少離多,見面噓寒問暖都怕不夠,根本沒機會日常摩擦吵架。

郝文雙帶着林妧在淮京生活,從初中一直到現在,照顧事無巨細,知道沒有大礙,才放下心來笑了笑,搖搖頭,說:“就那麽喜歡芒果啊,這孩子,從小就是小饞貓。”

被用“小饞貓”形容的林妧歪了歪腦袋,把早點放到櫃臺,笑得可愛明媚,甜甜回應:“是呀,小饞貓來送吃的。”

早飯吃過,上午九點鐘,飲品店開始營業。

高考完的暑假輕松自在,林妧陪着母親在店裏守着,順便幫忙,沒一會兒,淅淅瀝瀝雨聲傳進來,透明玻璃窗的那面被雨水打濕,雨滴洇成一片,不斷往下淌動。

連續暑熱了一個半月,終于迎來了這場夏雨。

雨水漸急,像懂得人間心聲,配合磅礴澆個透,消散悶熱。

就在此時,兩個打傘的女生從外面跑了進來,年紀看起來和林妧差不多,各自點了杯加冰果飲,就近坐到旁邊的圓桌。

其中穿牛仔背帶褲的女生嚼着泡泡糖,瞧向外面的天氣,吐槽:“前一陣預報有雨都沒下,今天這麽準,倒有點不習慣了。”

“無所謂了,下雨還涼快點,就是逛街不方便,反正咱們也帶傘了,随便它下不下吧。”另一個穿着短T恤、百褶裙的女生掏出小鏡子,左右側臉,照着面上精致妝容,提起新鮮事:“聽說沒,柯佳表白陳嶼,被拒了。”

雨裏的商業街行人稀少,小店裏更是清閑岑寂。郝文雙整理出快遞送來的兩捧白桔梗,插了一捧新鮮的擱在櫃臺,又将剩下的拿去二樓的花瓶替換。

林妧垂眸,指腹輕輕撥出瓷瓶擠着綠葉的花枝。

臨近櫃臺坐着的兩人還在交談,細碎的說話聲,混着外面微微的雨聲,接連不斷掠過她的雙耳。

“啊?什麽時候的事?”

“就前幾天。”

“柯佳被拒也不奇怪,陳嶼早說過有自己有一個長直黑的淚痣小青梅,但凡跟他表白的女生都被這個理由打發走的,無一例外。識趣的誰還表白。”嚼泡泡糖的女生說這話時,中間停了停吹了個泡泡,破裂時發出輕輕響動。

“不,就是因為那個小青梅從沒露過面,大家覺得神秘又奇怪,才抱有僥幸心理,萬一是假的呢。畢竟,這麽久了,小青梅要真存在,怎麽都該露次面吧?”

“嗯……也是。”

話題談到這裏,兩個女生聲音雙雙安靜下來。

雨天烏雲厚重,店裏亮着燈亮,驅散着沉下來的昏暗。

片刻後,林妧将撥好的花瓶放在櫃臺。她眼眸從花枝往下,是花瓶折射燈光形成的光點。

玻璃瓶身映出的倒影中,林妧白色短款連衣裙,茕茕孑立。

和長直黑、小淚痣,巧合的對上了。

圓桌的兩人和她側對着,僅有一個過道的距離。

忽然,碎花裙女生壓低了聲音,靠近同伴,以為不會被第三個人聽到:“欸……你覺不覺得,戴口罩的那姑娘,外形有點像陳嶼所說的小青梅嗎?”

店裏空寂,只有林妧戴着口罩。

從小聽力就好的她知道是在說自己,睫毛微微眨動了下,充當沒聽到。

“是嗎?”那同伴轉頭,順着櫃臺桔梗花的方向,朝戴着口罩的姑娘看去。

黑長直的頭發,白皙皮膚,纖瘦身形。

至于,眼尾有沒有一顆小淚痣,口罩下的面容長什麽樣子,她也不好意思直勾勾盯着看。

第一眼看過去的感覺,确實挺符合謠傳中陳嶼對小青梅三言兩語的描述。

“不說還沒覺得,這麽一說,越看越像。”

“哎呀,行了,你別看了,不禮貌。”

“我知道,這不是沒再看嗎……”

“小點聲。”

林妧安靜地待着,不在乎所以沒太當回事。

被談論像陌生人的小青梅,她的模樣看不出任何新奇或者排斥。

“叮——”

外賣系統的機器提示聲響起,覆蓋了兩人喋喋不休的悄聲交談,提示聲中,郝文雙的身影從樓梯下來。

短暫的話題就此終結。

林妧點開屏幕,訂單內容顯在眼前:現磨咖啡,無糖,兩杯。

系統繼續後半句:“您有新的訂單——”

·

半小時後,屋檐的雨水滴滴答答地由急變緩,街面雨落擊打的水花,也變成淺淺的圓形漣漪。

郝文雙早已打包好兩杯咖啡,只是雨天難行,快餐店單子激增,無騎手接單。

半晌,郝文雙發愁說:“唉,下雨天就是這樣,外賣費已經加了一倍,還沒騎手接單。”

林妧看了下配送地址,并不算遠。

于是她拎起咖啡袋子,解決問題:“不用擔心,交給我。”

店裏的幾把雨傘上次被客人借走,還沒歸還回來。

只有一次性雨衣。

“還下着雨,再等等,沒準一會就有騎手接單了。”

“哎呀,我走啦!”

玻璃門打開,閉合。

風吹着細小的雨絲,穿過梧桐樹枝的層層綠葉,有幾滴落在林妧的鼻尖,周邊緩慢響起雨打葉片的輕響。青石板路被雨水打濕,積存的水面映着她的身影,快步前去街對邊的公交站。

從公交車下來。

細雨未停,林蔭道上拐角有個竹林公園,雨聲落在雨衣未停,根據導航顯示,繞過這個公園,十多米的距離就是送達地點。

林妧拎着裝有咖啡包裝嚴實的錫紙袋,看到有條小道從公園的竹林穿梭至對角,兩點之間線段最短,秉着學過的數學理念,她選擇小道。

這個點,這個下雨的天氣,公園裏空無一人。

小道鋪在高大茂盛的竹林中間,從外面看不到裏面遮蔽光線的昏暗,林妧加快了腳步,在小道最深處突然遇到了兩個正在避雨的流浪漢,在看到她時,目光停頓,宛如黏在了她身上。

他們手撐在地上,似乎想要站起來,腳邊散着空了的白酒瓶,混着雨水竹葉泥土的潮濕,有刺鼻的酒味。

幾乎同一瞬,竹枝高處凝聚的大顆水珠砸下,正滴在她額頭,激出滿身涼意。

林妧下意識提口氣,以最快的速度向前面的竹林光亮出口跑去,身子蹭過道邊橫逸竹枝,打破原本的靜寂。枝葉下避雨的鳥雀,啼鳴一聲,撲棱棱地飛離而去。

好在公園竹林小道不長,她很快就過去了。

雨衣薄透,在奔跑時被枝杈劃破出口子,風卷着雨細密鑽進,短裙下擺貼在腿,越發濕冷。

對面的古董店大門敞開,流通着新鮮空氣,

邁入門檻的那刻,有木頭的香氣,猶如踏進安全地帶,她發麻的頭皮得到好轉。

而後,旁邊樓梯響起動靜。

林妧愣了下,主動開口:“你好,咖啡到了。”

她擡着頭,望向樓梯上方。

一陣風過,湧進屋裏,竹子風鈴搖擺,清脆舒緩地輕響着。

走在樓梯的人,白色短袖,淺灰運動長褲,個子很高,雨天光線偏烏青的昏暗,反襯得他膚色幹淨冷白。

他走過樓梯半腰的拐角,同時視線向下,看着站在門口的她。

頭頂竹鈴搖晃,從快到慢。風走,屋內又寂靜起來。

林妧站在原地,還在看他。

男生的位置很高,所以她目光首先越過的,是他淩厲流暢的下颚輪廓,薄唇、鼻尖,再是一雙眼眸低垂,眸子漆黑,隔着雨天的涼意沉靜瞧過來。

有股子壓迫感,卻讓人覺得本身清貴,并不排斥。

陳嶼邁步往下。

他目光從林妧戴口罩的臉上挪開,嗓音清清淡淡,似乎風一吹,就可以低低地、無痕融進外面潮潤的雨裏:“雨天辛苦,咖啡可以放桌上。”

因為這句話,林妧回過神。

她掏出空白待簽的紙單,往前傾了傾身子,解釋說:“你好,是這樣的,咖啡配送沒走平臺,所以需要顧客簽下字。”

大概明白特殊情況需要多走個簽字的流程。

陳嶼沒再多說什麽,下了最後幾層樓梯,接過她手裏微潮的代簽快速寫了名字。

“謝謝。”

林妧伸手,準備收回簽收頁。

陳嶼擡眼,目光在她破了道口子的雨衣停留一瞬。

而後,他将旁邊的折疊雨傘,一起遞給她,“給你用。”

字音落下,陳嶼修長的手指已經把兩樣東西給過來。

林妧手比腦袋先一步,接了簽收單和那把黑色雨傘。

她怔怔眨下眼,眼睛追随他,看着他經過身邊低頭垂眸的周正側臉,急忙說了聲:“謝謝,不過不用了,雨小了些,應該快停了。”

但是陳嶼已經拎着咖啡往樓上走去,眉眼淡淡,不愛跟陌生人多交談的樣子,可在林妧好似受寵若驚的拒絕中,仍回了她一句。

“雨天說不準。”

說完,沒再多言,長腿邁動,踩着層層樓梯,清挺的身影消失在她視線。

雨天清寂無人,只剩偶爾搖晃的風鈴,陪着林妧在門口。

她咬着唇猶豫了幾秒鐘,最終撐開雨傘,轉身向門外走。

雨幕蒙蒙,不遠處的公園竹林小道安寂,完全不見流浪漢跟上來的身影,好像一切都只是她敏感多心。

但,有點怕是真的。

她沒猶豫,決定避開那條小道。

雨水打落傘上,細密、輕悶的聲響。

林妧撐着傘走到車站。

等車時,有些無聊,她擡眸看了看頭頂的黑傘,手不自覺伸進裙子口袋,摸到那張紙質的簽收存根。

小心翼翼地拿出,林妧低頭看向簽收單的署名。

她辨認着遒勁有力的字跡,邊心裏輕聲念出來:

——陳、嶼。

還挺好聽的名字。

黑傘籠罩下的少女眉眼溫軟地盯着素白簽收單的字跡,有些認真的模樣。口罩旁的纖細黑發被潮濕的輕風微微吹晃起來,簽收單兩角上下搖擺,在發絲輕飄中,發出紙張獨有的淺淺脆響。

等車的時間有點久。

風吹來大片烏雲,雨勢重新大起來。

林妧被驟然變大的雨滴落傘聲喚回神思,放好寫有署名的簽收單。

她暗自感慨,幸虧現在多了這把傘,并不會為大雨發愁。

十幾分鐘後,林妧終于等來了一輛公交車。

她上車,剛在靠門的位置坐好,手機屏幕裏就冒出發小楊倪的微信消息。

——雨天好适合睡覺,我一覺睡到現在才醒。

兩人之前就讀同一所小學,關系很好,楊倪天資聰穎,參加了學校跳級考試,通過之後沒念二年級,直接破格上了三年級。

由此,楊倪和林妧一樣大,卻提前了一個年級。

跳級這種考試,十多年前很流行,如今已經被教育部門取消,趕上的就趕上了,沒趕上的,就徹底走不通了。

雖然同校不再同班,但林妧挺喜歡和楊倪一起玩,故而兩個小姑娘并沒有因為跳級分開,每天上下學都形影不離。

直到初中時,林妧轉學到了淮京,她和楊倪才像異地戀般,只能靠着網絡聊天軟件聊天,寒暑假奔現,今年來淮京,明年就回家鄉城市,一來一往,持續到現在。

楊倪提前一年高考,報考淮京大學,也是和林妧商量之後的結果。

今年楊倪該大二,林妧才是大一新生。

等九月到淮京大學報道,楊倪就是她穩穩的學姐了。

林妧嘴角微彎,手指快速打字,戲稱了聲學姐,告訴對方她剛送完咖啡,還被借了把傘,準備回去。

幾秒後。

楊倪:又是個顏狗吧。你那張美人臉,是我我也借。

應該不是……

林妧擡眸,轉過臉,看了看車窗玻璃映出戴口罩的臉,更加肯定心中的答案。

她再度低頭,回複:今天過敏戴着口罩,那男生心眼挺好,長得還挺帥,咖啡簽收單簽名寫得字也挺工整。

楊倪:不信。除非發來看看他字什麽樣。

有圖有真相。

林妧沒故弄玄虛,很快掏出簽名單,拍了張照,發了過去。

她發完圖,重新看着上面的黑色工整字跡,又一次肯定這人寫字好看的結論。

幾分鐘後,楊倪卻連發來三條消息。

——陳嶼?

——靠啊,是不是他?

——[圖片。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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