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起床,睡覺,睜眼,閉眼,一年的時間就像白駒過隙般飛速流逝,轉眼又到了暑假回國的日子。

關于徐影,我幾乎已經完全忘記了。之所以要說“幾乎已經完全”,是因為在這一年的時間裏我從未想起過她,更未曾夢見過她,但我知道我還記得她,我知道她還存在于我腦海的某個角落。不過,我并不覺得這能證明什麽,因為在我看來,她于我而言只是一段過去的記憶,而不是一個真實的,會讓我産生種種情緒的人。

一粒沙存在于海底,你能說海忘不掉這粒沙嗎?

我只不過是記憶力還算不錯,而不是帶着某種不切實際的期待或緬懷的念念不忘。起碼我自己是這樣認為的。當然,我也有我的理由。因為我從未有過那種一想起來就會産生劇烈情緒波動的人,所以我相信她也不例外。

很顯然,人總是不像他們以為的那麽了解自己。我那時一切的自以為是,都只是為後來發生的一切平添了幾分幽默而已。

總之,也許是命運使然,我們再次相遇了。

回國沒幾天,我便乘坐飛機去往外地拜訪朋友。這位朋友的名字我不想透露,所以就直接用他的英文名Leo稱呼好了。

Leo是我今年新認識的一位學弟。年紀上我與Leo同歲,相處起來也很是投緣,所以就約定了回國後互相去找對方。

他的家鄉是一座位于海濱的城市。城市氣候宜人,新舊城區被一片不大不小的內海所分隔,建築風格融合了古典與現代,飲食上雖以海鮮為主,卻并不過分清淡,是個極有特色的度假勝地。

當然,對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說是度假旅行,其實也就只是換一個地方喝酒而已,對于名勝古跡什麽的,我實在提不起半點興趣。

下了飛機,我很快與Leo接上頭,由他開車,帶我先去市中心的酒店安頓。安頓好後,我倆先與他另外的朋友一起享用晚餐,互相認識,同時等待夜幕的降臨。

大概晚上九點,我們方才啓程,在Leo的帶領下來到了他最相熟的場子。

房間不大,用Leo的話來說是增加身體接觸,氣氛才能火熱。坐下不久,他便說要出去接人,之後與幾個女孩兒一起走了進來。

你完全可以想象出她們的打扮。盡管換了個城市,盡管換了一批人,但與上次一樣,實在是沒什麽可說道的地方。

也許妝容上有些新潮的變化,也許衣服的款式更為時髦,但我不是時尚界人士,我并不關心。

今晚算我在內的男生一共有五個,女生則有六位,圍着坐下,恰好将沙發塞得滿滿當當。

Leo作為酒局的組織者,站起身一邊擺弄桌上的酒和杯子,一邊為大家做着介紹,最後用一句“沒事,實在記不住名字的話,等會兒多喝幾杯肯定就記住了”作為結尾,這就算是正式開始了。

光影錯落,霓虹閃爍的房間裏,男男女女們一邊聽Leo宣讀游戲規則,一邊相互眉來眼去,開始觀察起了自己的目标和對手。這個過程說是挑選商品倒也不準确,因為這種選擇是相互的,或者說是規則的一部分。

總之,每個人來這裏的原因都大抵相同,彼此也都清楚對方大概是什麽想法,所以在這裏保持羞澀和矜持實在是沒什麽必要。正如我先前說過的,你若不想吃飯,何必走進餐廳,你若不想看書,又何必走進圖書館呢?

為什麽都說認識的場所很重要?因為正常人絕不會試圖在魚塘裏尋找麋鹿,不會在地鐵站等船。

不過,我倒不是抱着找個對眼的人行魚水之歡或是發展長期關系的想法而來,當然,我也絕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事實上我只是因為膩煩了扮演好好先生的角色,正苦惱于該如何與對方正式提分手這件事才選擇來這裏通過酒精放松一下心情而已。

這實在是一個極殘忍的行為,而我也很快就會得到我應得的報應。

幾圈酒過後,Leo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趁着我起身去衛生間的時候,他也跟了上來,一把摟住我的肩,打趣道:“沒有喜歡的?”

他的确是一個極好的朋友,因為他本沒必要在乎我的感受。搭好臺子,請來客人已是他這個主人家所能做的全部,至于唱不唱得好戲那是臺上的人自己的責任。因此,如果主人家還額外照顧了臺上人的心情,那這毫無疑問是很值得稱贊的。

我搖了搖頭,本來想說:并不是這樣,我只是在苦惱另外的事,況且我本就沒抱着那種想法過來。

然而,Leo卻會錯了意,立即說道:“要不要讓經理帶你去選?放心,我和他們很熟。”

我吓了一跳,趕忙擺手:“不用不用,那種我實在是接受不了。”

“啊,我想也是,那樣倒沒意思了。”Leo掏出手機,低頭迅速打字,“那我讓花姐再叫兩個妹妹過來。你看需不需要換個大點的地方。”

花姐是今晚過來的女生中的一個。我之前曾說過,在夜場裏存在着這麽一種女性,她們就像是《水浒傳》裏的王婆。當然,花姐遠不像王婆那樣老而幹癟就是了。她最多也就二十四五,長得不算難看,身形十分圓潤,性格很是放得開。總之,你可以随意拿她打趣,甚至她自己也會拿自己打趣用以活躍氣氛,而她能帶給你的和她需要的,都是擺在明面上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內心深處我并不如自己想的那麽堅守原則,亦或是命運使然,總之,我沒有拒絕這個提議,而是道:“倒沒必要換個大的地方,反正一會兒肯定有人會走的。”

Leo沒有看我,而是一邊低頭擺弄着手機,一邊嘟哝着:“什麽人呀,竟然還要我再給發個紅包才行。”

“我來吧。”

“不用不用,如果來的人不好看,我肯定要讓她把錢退給我的。好啦!她說她的朋友一會兒就到。”

我聽了,只覺得好笑。Leo有着這座城市裏的人的典型特征——請朋友吃飯,飯桌上三千一條的魚可以點的毫不拖泥帶水,但兩元的停車費那是萬萬不能給的。

上完廁所,洗完手,回去之後,我本坐在靠着角落的位置,但不知怎的,心裏忽然有了一種非常強烈的,不知來源的心血來潮。這種感覺大概就是你知道有什麽重要的事将要發生了,但又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事,又會以什麽情況發生,你左思右想,卻只是平白弄得自己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我認為這是尼古丁和酒精混合所産生的作用,旋即起身打算去外面呼吸點新鮮空氣。

走出包房,記下了房門上面的號碼後,我按照記憶,沿着來路往外走。就在我快速穿行在一條通往大門的走廊上的時候,眼前一花,一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就那麽從正前方道路的盡頭處,筆直地朝着我走來。

我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瞪大眼睛,努力辨認着。

是的,是她。

盡管她今晚畫了濃厚的黑色眼影,原先簡單的馬尾辮成了如今性感的大波浪卷,甚至連發色也變成了風塵氣十足的藍灰交雜,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修長的脖頸上綁了一條皮質的黑色Choker,上半身外面套了件純黑的皮衣,裏面搭了件緊身露臍的黑色T恤。T恤的上半部分拼接了一條白色襯衫假領作為點綴,領子幾乎完全敞開,露出一片潔白。她的下半身穿了條做成百褶裙樣式的黑色超短裙,纏在腰上的皮帶明明已經扣到了最後一顆扣子,卻還是松松垮垮的。再往下,一雙黑色厚底長筒靴包裹住整個小腿,看起來就像是不良少女或是機車族什麽的混合物。

不過,這并不是我所關心的,我只注意到她似乎比一年前還要瘦。黑色皮衣包裹下的身體就像是一顆幹癟的桃子,竟顯得有些空蕩蕩。只是一瞬間,我竟忍不住心疼到幾乎要哭出來。

是的,我完全沒有想到,我對她的感情原來并沒有因為一年的時間而消失,反而在時光的醞釀下變得更加濃烈,就像是水果被藏在看不見的地方最終釀成了酒,只是一瞬間,就讓我醉得不成樣子。

我情不自禁地邁步走上前,想要和她打個招呼,只是還不等我開口,她便低着頭從我身邊直接走了過去。剎那間,一股濃烈的香水味道充斥着我的鼻端,我更加難受了。

從她毫無變化的行進速度來看,她根本就沒有認出我。

一時間,我甚至都想說服自己那根本就不是她。畢竟都隔了幾乎一整年了,畢竟都已經換了一個城市了,天底下哪兒有那麽巧的事?

可是,我說服不了自己,因為我的眼睛認出了她,更重要的是,在看見她那一瞬間的,來自我靈魂深處的悸動毫無疑問地确認了她的身份。

是的,那就是她。

我從未忘記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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