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齊光說到這,忽然捂住了臉。壓抑的嗚咽迅速變成了嚎哭,緊跟着他又突然用拳頭不停砸自己的頭。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我真傻!我真傻!如果我能好好地和他們說,也許,也許就......”

“喂!別做這種事呀!”我吓了一跳,連忙起身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他繼續傷害自己。

他奮力争執了幾下,最終還是放棄了,只是仍舊垂着頭,傷心欲絕地哭着:“嗚嗚嗚,嗚嗚嗚......”

看着這一幕的我不禁對眼前這個男人生出一種“物傷其類”似的憐惜之情來。

蓋因男人總是喜歡将事情藏在心裏,絕不輕易向他人吐露,更別說在別人面前哭得像個失去心愛之物的孩子了,所以我想如果不是極端的痛苦,他大概是不會這樣的。

剛才聽他的講述,我本為齊光,也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的一系列選擇感到憤怒與失望。可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他,我卻忽然意識到,他也不過是個善良又單純的年輕人而已。與這世上絕大部分未經世事的年輕人一樣,我們并不總是能輕易地做出客觀上最正确的選擇。我們有我們的局限、缺陷,我們大概都曾認為幸福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卻忘了我們都不過是命運長河裏的溺水者,能找到一塊木板,已是僥幸。

“對不起,對不起......”

齊光不停地道歉,我也不知他是在對我說,還是在對那個故事中的女孩兒說。

“沒事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沒事了。”我瞥了眼從窗簾縫隙處透進來的光,聽着外面傳來的鴿子聲,輕撫着他的背,“我們去吃早餐吧。”

“不!還,還是讓我說完吧,如果,如果您不嫌棄的話。”

“當然可以。”

齊光向我投來感激的眼神,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嘴裏卻發出那種恸哭之後喘不上來氣的聲音。他無奈,只好先靠在沙發上,哆哆嗦嗦地喘氣。我本以為他要多休息一會兒,沒曾想到半分鐘不到,他便再次開口了。

“你也一定覺得我很傻,很天真吧?是的,那時候的我就是這樣的盲目和愚蠢。哪怕連一個支撐這種想法的理由也找不到,可我仍然堅信自己的未來是光明的,堅信自己可以守住我和她的生活。我幻想着有一天我可以帶着她驕傲地回到我父母的面前,告訴他們就算沒有他們的幫助和支持,我也一樣可以獲得幸福。可我錯了,因為我只是個百無一用的廢物。”

那一天,我滿不在乎地離開酒店,回到我們租住的公寓,然後與她簡單說了下我與父母交談的內容。當然,我刻意略去了我父母的态度,只說沒有關系,他們總會想通的,就算不行,我們也完全可以養活自己,不必在意他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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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還愛我,只要我還愛你,我們就不會分開。”我說。

徐影的反應卻不似我想的那麽熱烈。她的眉宇之間滿是憂愁,但并未掃我的興,反而抱住我,在我的耳邊輕輕地呢喃着:“我當然愛你,我永遠愛你。”

她的憂慮在我看來完全不值一提,之後我甚至可以說是興致勃勃地開始了各種了解和嘗試。

然而,我們在的地方不過就是一個巴掌大的小島,一旦到了旅游的淡季,上面的商戶尚且有一半要關門歇業,他們又能提供什麽合适的工作給我呢?就算去到城裏,像我這種既沒學歷,也沒有工作經驗的人,又能做些什麽呢?

最重要的是,有些人為了活着,情願去做一些低到塵埃裏的工作,可我又根本沒有這樣的決心。我舍不下自己的尊嚴,我低不下自己的頭,我總覺得自己實在是不應該,也完全沒必要去做這些毫無意義的工作,我總覺得只要能給我一點時間,我完全可以通過自己的方式賺到足夠的錢。

是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只不過需要一些時間。那時的我就是這麽想的,而這未嘗不是一種對自己的欺騙。

不斷失敗的日子過得很快,一晃眼已到月底。我們退掉了海邊的公寓,搬回了徐影先前住的老樓。

對此我當然是很不情願的。老樓的環境差一些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一到這裏,我便忍不住會想到那些讓我很不愉快的事。

花姐的态度尤其讓我覺得不舒服。我要是她,家裏忽然多了個男人,并且未來還要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那我是斷然不會同意的。她卻表現得十分無所謂。這不由得讓我思考起是否是因為同樣的事已發生過許多次。

究竟是我太敏感,還是因為我想把怨氣發洩在無關的人身上,我也不知道。

總之,我最後還是接受了,因為我兜裏的錢已不足以支持我們住在寬敞明亮,一推開窗就能看見大海的房子裏了。這裏雖然破了些,但租金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最重要的是,她還在我的身邊,那麽一切就還沒壞到哪兒去。

搬家的那天,徐影想讓我聯系一下Leo,找些本地的朋友來做這件事,我卻以Leo還在英國,何況欠了人情總是要還的理由拒絕了。之後我們便聯系了專業的搬家公司。我本來想讓工人們幫我們處理一切,可徐影卻堅持要由自己來搬行李。她為的當然是省錢,可我卻不理解,只覺得又累又耽誤大家的時間,為了一兩百塊實在是沒有必要。不過,我也沒反對,只說她太瘦弱,拿一些輕的東西就好,其他的放着我來就是。

終于把所有東西都搬上了樓,來不及整理,我坐在床邊,氣喘籲籲。徐影見狀,趕緊找出毛巾給我擦汗,同時一臉歉意和關切地對我說:“累不累?”

“還好。”

“委屈你了。”

“什麽?啊,你說這個地方嗎?怎麽會?我小時候也是住在這種樓裏的。”我趕緊否認,然後笑起來,“寶貝,你在哪兒,哪兒就是最好的地方呀。”

“那就好。”

眼看她靠過來,我趕緊往旁邊挪了一下:“別抱我,我身上髒。”

“沒事,反正我一會兒也要洗澡的。”徐影說着,一下子鑽進了我的懷裏,我也沒有拒絕。

“你心跳的好快。”

“因為抱着你嘛。”

就這樣,她像只貓似地在我懷裏依偎了好一陣,而我則一邊休息,一邊環視着哪怕白天也十分昏暗的卧室,看着像是被煙熏過的,龜裂的牆壁,以及那個很有年代感的棕黃色大衣櫃,發着呆。

突然,她開口,說:“花姐給我找了份工作。”

我心裏一跳,趕緊把她扶起來。她看着我着急又慌張的樣子,噗嗤一笑,說:“不要亂想,只是做家政而已。對了,我今天看到一種工作,是專門給人家上門做飯的,給的價很不錯呢。”

“是嗎?”

“嗯。”

“算了吧,多累呀,而且那些人總是把家裏弄得一團糟,髒兮兮的,惡心死了,你還是別去了。”我勸完她,又說,“還有,你知道的,我下廚只是為了讨你喜歡而已,給其他人做,我可做不來。”

“可是......”

“別擔心啦,我已經在找朋友幫忙了,過兩天我們就可以搬回去。”我看她不答,于是又湊過去,抓起她的手,親吻着,懇求着,“答應我,不要去,好嗎?我舍不得。你瞧,這麽好看的手,要是長了老繭,多可惜呀。不要去,或者換個輕松些點的事,行嗎?”

究竟是因為愛呢,還是因為男人那可憐的自尊心呢?時至今日,我已說不清。然而現實之所以是現實,就是因為光靠空想,靠嘴皮子是沒有用的,我既然解決不了問題,那麽就必要要承擔其代價。

我們最終也沒有搬回去,反而在兩周後,連“永遠”也失去了。

沒法子,我們已經養不起他。盡管他吃的并不多,可我們已無法再像以前一樣給他買最好的狗糧,最好的玩具,一旦看他病恹恹的就馬上帶他去寵物醫院檢查身體,所以我們只能将他送走。

我們為他找了戶好人家,最起碼對方看起來不像是會忽然破産的樣子。一開始對方本來打算給我們一筆錢,可我們一分也沒要,因為這本來也不是一場買賣。

決定送走“永遠”的那天,徐影大哭了一場,而到了真正送別的時候,她倒又好生生地跟着車一起到了對方家裏。可坐下來還沒說幾句,她便拉着我離開了。

一走出來,她便又哭了起來,并在之後的好些天也常對我提起“永遠”,擔心他在別人家會不受寵,不開心。我同樣覺得難過,但遠不到她的程度,所以我尚有餘力安慰她,只說過段時間再把“永遠”接回來就好了。

是的,哪怕已經到了這種時候,可在我看來,這一切仍都只是暫時的。

然而,我既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高估了自己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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