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搬家之後還不到一個月,她便出去工作了。
我也沒有辦法。
我們沒有争吵,因為我對她發不了脾氣,況且我也沒有資格發脾氣。如果一個女人情願為她的男人,為他們的愛情出門工作,而一事無成且賦閑在家的男人還要胡亂發脾氣的話,也實在是過分了些。
可是,我也并不感到愉悅。我的內心無比煎熬,因為我既覺得屈辱,同時也為自己沒能做到自己說的而感到羞愧。我甚至一度害怕面對她,乃至于連其他人也不想再接觸。
這大概是我大男子主義的一面吧,總之,與她在一起以來,我頭一次覺得這日子有些難過。
有時候我也在想,為什麽我就不能踏踏實實地去做一些事呢?去做一些簡單的,也許不是那麽被人看得上的,也許回報不是很豐富的,但終歸是有回報的工作。哪怕是為了她,也不行嗎?可每到這種時候我又會立馬找到無數個理由搪塞自己,譬如“做那種工作,又怎麽能給她優渥的生活呢”,又或者“我本來就不适合做那種事,實在是沒必要去浪費時間”等等。
與整日愁眉苦臉卻又不願沉下心改變的我不同,徐影對生活的改變接受得很快。
她從不向我抱怨,也從不催促我做出改變,可以說無論是在別人那兒,還是在我面前,她都已經做得足夠好,足夠照顧我的顏面和心情。她甚至比以前更開朗和活潑了一些,因為她正在用自己的力量守護我們的家,守護我們的愛情。
她是一個多麽善良又美好的姑娘啊!
我想,就算我不能分擔她的壓力,總不能再給她添麻煩。于是我安慰自己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未來我一定會加倍補償給她,而既然眼下我暫時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那就應當主動承擔起家裏的活兒。
我勸說着自己,反正我本來也不是非要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模式。說到底,我不過是希望她有選擇的權利,希望她就算要工作,也是做一些她喜歡的,比較輕松的事,而不是單單是為了錢而去做一些她不喜歡的事。那麽,現在既然變成她在外,那我做一些家裏的活兒,總也不算完全的“拖累”,對吧?
總之,我開始說服自己接受家庭煮夫這個身份,每天買菜,做飯,清潔房間,然後等她回家,就像這世上許多家庭一樣。
然而,變故最終還是發生了。
那一天,我剛買完菜回家,正發現花姐鬼鬼祟祟地從我們房間裏出來,懷裏似乎還藏着什麽東西,于是我立即将手裏的菜丢下,跑過去攔住了她。
“你剛才幹了什麽?”我嚴厲地質問着,就像是要把心裏的怨氣全發洩在她身上一樣,盡管我自己也知道這是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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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姐被我吓了一大跳,手一抖,一個精美的深藍色小包裝盒便掉在了地上,裏面的東西也被摔了出來。
我下意識低頭一看,立即認出那是我曾買給徐影的一對珍珠耳環。我擡起頭,再看向她,發現她那兩只胖乎乎的爪子裏還抓着好幾個同品牌的首飾盒。那全是我過去送給徐影的禮物!
“你偷東西?!”許是因為最近這些日子過得太憋屈,這一次我表現得異常憤怒。
卻不想,被我這麽一吼,花姐反倒鎮定了下來,嘴上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小少爺,話可別說的這麽難聽,這都是她委托我幫她賣掉的。”
賣掉?我一下子就像是被人用冰水從頭淋到了腳,只感覺渾身發冷,已說不上究竟是什麽心情。
另一邊,花姐已彎腰将落在地上的耳環拾起,随後便準備繞過我離開。
“等等!”我喊道。
“做什麽?”花姐站住了,語氣卻有些不耐煩,“小少爺,難道我還會騙你嗎?你也知道你們現在是什麽情況,她找我幫她把這些東西賣了,還不都是為了你們。”
我又羞又惱,咬着牙說道:“拿來!”
“行,拿去。”花姐看了看我,然後便将首飾盒全往我懷裏一塞,語氣輕蔑地說道,“你當我多稀罕?要不是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我才懶得幫她處理呢,你可知道我一分錢的中間費都沒找她要?”
我捧着這些熟悉的首飾盒,只感覺心都在滴血。然而花姐卻不打算就這麽放過我,反而繼續在我耳邊念叨個不停:“唉,小少爺,真不是我說你,你又不願意出門找個正經的班上,又不肯找你爸媽要錢,你究竟是怎麽想的呢?以前我們都羨慕她找了你,可現在呢,外面的人都在笑她。因為你,她現在一天得在超市站十來個小時,最後到手的也就一個月三四千,這還不如以前行情好的時候一晚上來得多呢。男人送了我們東西,我們賣了換錢,再正常不過的事,她卻非要我避着你,這是為了什麽呀?還不是怕你知道了不開心?可你有時候也該為她想想呀。她不像店裏的其他女孩兒,她不愛揮霍,本來攢幾年錢,未來随便找個人也能過上你們之前的那種日子,說不定還更好呢!現在跟了你,你看看,這裏是人住的地方嗎?我都巴不得搬出去,你們卻反而要搬進來!”
花姐的每個字都像刀,狠狠地紮進了我脆弱的心,可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更反駁不了。
我不去看她,而是抓着那些首飾盒,逃也似地躲進了房間。關上門的剎那,我似乎聽見了花姐重重的嘆息聲,這無疑更刺痛了我。
可我又能怎麽辦呢?
我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她的梳妝臺上。說是梳妝臺其實也不太對,因為那就只是一張半人高的四方小桌而已,甚至連個抽屜也沒有。桌子上的東西也不多,與別家女孩兒那琳琅滿目的化妝品相比,她以前用的就不算多,現在自然就更少了。
我坐在床尾,看着眼前這個破舊的,昏暗的房間,無奈一嘆。
她能接受暫時的貧困生活嗎?以前我常會思考這個問題,因為我很擔心她會因為無法忍受這種生活而離開我,可現在看來,不能接受這種生活的,其實是我。
我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可我甚至連洗衣機都不會用。我的父親母親從小就像寵愛王子那樣寵愛着我。雖然我小的時候在衣食住行上都差着身邊的同齡人一截,但他們從不讓我參與勞動,甚至連端菜上桌這種活兒他們也不會讓我幹。可以說我自小就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我根本就不知道真實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花兒落了會再開,樹葉黃了會再長,但人的心思是很難改變的,這就是為什麽我總是不能下定決心,哪怕是和她做一樣的工作。
我頭一次想要離開她。
并不是因為我不愛她了,也不是因為我忍受不了現在的日子,而是因為我覺得花姐說的也許是對的,我并沒有給她穩定的幸福,相反,我現在已經成了累贅。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她的工作有多辛苦,只是以前的我一直不敢,也不願去細想,可現在這件事已經被花姐給捅破了,我不禁開始害怕。
害怕什麽呢?
一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還十分相愛,那自然是什麽都好,可時間一長,因各種原因而産生的怨言變多了,哪怕不是對方直接造成的,但也容易讓這份愛變質,不是嗎?
我不想她因為這種折磨人的日子而情不自禁地開始思考生活的另一種可能,從而厭煩我這個拖累她的人。
我不想與她是這樣的結局。
到了晚上,徐影回了家,我還是如往常那樣蒸了她最喜歡吃的螃蟹,并幫她剝好。
“哇!”她發出驚喜的叫聲,然後笑着親了親我,“你真好。”
盡管連我都看得出她臉上的疲倦,可她還是努力對我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然而,我害怕的恰恰就是這個。
“你怎麽了?”徐影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異常,問道。
“我......”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麽跟她說了。
分手?不,我說不出口,因為這無異于把我的心整個挖出來,丢到海裏,沉到月光也照不到的地方。
“你怎麽了?”她放下筷子,走過來,摟着我的脖子,關切地問。看我還是不說話,她忽然雙手合十向我道歉:“對不起嘛,可這些首飾我平時也用不着,放在那也是放着,對吧?”
“可是......”我想說,可我又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麽說。這倒是和尊嚴關系不大,只是讓一個女孩兒放棄自己的首飾,在我看來簡直就像是讓她們放棄自己一部分的美一樣,這實在是殘忍。況且,我明明說了會讓她做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可現在呢?
“難道最重要的不是我們還在一起嗎?你說過的,別的什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你,你愛我,不是嗎?那現在,我愛你,光,我愛你,請問你還愛我嗎?”
“當然了!我愛你,我永遠愛你。”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我抓着徐影的手,将她拉進自己的懷裏。“我們永遠也不要分開,永遠!”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