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好些天,我就像是個神經病,上一秒才因為拾起一顆記憶的玻璃球,看見了裏面那些愉快的時刻而忍不住笑起來,下一秒便又會因為其中的內容已經播放完畢而瞬間收回笑容。

再後來,只要一想到她,我就會控制不住地幹嘔,就像是身體想把有關她的記憶全吐出去一樣。

人不可能提前預知自己下一秒會想到什麽,所以哪怕是在父親與母親面前,我也時常會因為忽然想到她而失态。

他們一開始還以為我得了胃病之類的東西,準備帶我去醫院檢查,我拒絕了,告訴他們過些天就好了,然後他們便大概知道是什麽緣由了。中間父親有好幾次敲開門想要和我說些什麽,但很快母親就會過來将他拉走。

我想,大概母親也知道我現在不想和人交流吧。

總之,時間就這麽一天一天地過去,我卻并沒有在這種痛苦中消亡,思來想去,大概是因為我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好好生活下去的理由吧,盡管這理由其實也并不是很能說服我自己。

我告訴自己,為她這樣,實在是很不值得。

我不得不一遍一遍地回想她曾說過的,那些刺痛過我的話,回想她曾經做過的,那些讓我痛苦不堪的選擇,只為向自己證明她一開始就不是一個配得上我的愛的姑娘,所以我現在也完全不必因為失去她而意志消沉。

我說不清究竟是時間的偉力還是我的方法起了作用,反正我心頭的傷的确不再鮮血淋漓,雖然我也知道裏面仍然留存了一根刺,并時不時會讓我疼一下,但最起碼我已經可以基本正常地生活了。

緩過來的我委托中介為我聯系了學校,續了簽證,今年九月底就可以飛去英國繼續學業。不過我也為我當初的任性付出了代價,由于去年我申請休學的手續并沒有辦好,所以最終我只得到了兩個選擇,要麽重修,要麽轉校。我猶豫了一下,最終同意了轉校。

這件事辦妥之後,家裏人都很高興,我也松了一口氣。之後,趁着還有兩周不到的時間,大概也是不想再一個人待着,所以我開始頻繁約見過去的朋友們。

我見到了老陳。他已經在他父親朋友的公司入職了小半年,甫一見面便對我大倒苦水,一會兒說自己每天都要早起,簡直難受得想死,一會兒又說好在因為父親的關系,公司對他還算照顧,一般也不會委派太多的事,所以到了下午四點左右就可以借口外勤早早離開。最後,他邀請我周末一起玩,說是自己現在也就周末那兩天可以放松一下,與我多日不見,必須得聚一聚。我答應了。

我又聯系了Leo。

其實我和Leo本來也沒斷了聯系,只不過先前他在國外而我在國內,自然交流就變少了,後來他回來了我卻已經與徐影分手,我害怕他問起我的近況,所以刻意回避了他。如今我主動找上他,他并沒有絲毫的冷淡,反而一如既往的熱情,并立即提出要來找我玩。我也答應了。

最終,由老陳組局,我帶上Leo,我們在最開始的那間夜店相聚一堂。因為大家都在英國留過學,所以很快便熟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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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趁着老陳起身招呼其他人,我與Leo坐在角落,閑談起來。

“你轉學了?”Leo有些驚訝。

“嗯。”我笑了笑,“反正英國那麽小,我周末坐個火車就可以去找你。當然,你也可以随時來找我。”

“好吧。”Leo說着,忽然也笑了起來,“也不錯,畢竟是中部的大城市,總好過我們那鳥不拉屎的村子。看來以後還是我來找你比較好。等你安頓好了,記得跟我說一聲。”

“那當然,你之前那麽款待我,我還沒回請呢。”

“說什麽款待不款待的,太見外了,你什麽時候來我都是歡迎的。”Leo說着,點了一支煙,然後将煙盒與打火機一并遞向我。

“戒了。”我說。

在Leo詫異的眼神中,剛剛離開的老陳又走了回來,俯身為我倆添上酒,大聲招呼着我們:“不要再聊天啦,快,來玩!”

他滿面紅光,看起來竟比以前還要興奮。看樣子的确如他所說,這周末的放縱已是他如今僅剩的樂趣了。

我沒有拒絕,而是像以前那樣和大家一起歡快地玩游戲,喝酒。恍惚間,我感覺好像什麽都沒有變,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游戲的間隙,我眺望着不遠處的舞池,正思考着待會兒要找個什麽借口早點離開,餘光忽然瞥見一條黑色的裙子從我身邊一晃而過。我猛地轉過頭。

理所當然的,那不是她,畢竟這不是充滿了巧合的故事,天底下也不是只有她會穿黑色的裙子。

可是,就算知道那不是她,我卻還是直愣愣地盯着那個女孩兒的背影,怔怔出神,直到有人拍了我一下,我才驚醒。

“怎麽了?”Leo好奇地問我,并順着我的目光看了過去。當然,他什麽也沒有發現。

“沒什麽。”我搖了搖頭,坐回去,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猶豫再三,我最終還是忍不住輕輕碰了碰Leo,問道:“你,還記得她嗎?”

“誰?”Leo轉過頭,茫然地看着我,然而還不等後悔的我出言補救,他便反應過來,“啊!你是說你前,嗯,花姐的那個朋友嗎?當然記得。怎麽了?你是,是想知道她最近在幹什麽嗎?”

被戳破了心事的我很是不好意思,畢竟放不下這種事,自己知道就好,被別人提起實在是羞恥得緊,好在我剛喝了不少酒,所以我也沒有否認。

“她的話......”Leo一陣抓耳撓腮,表現得很為難的樣子,“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

我想,話都已經說到這裏了,如果讓他別再說下去,似乎也不太合适,于是我說:“沒關系,我就是跟你随便聊天而已。你不要覺得我還挂念她或是別的什麽,就只是聊天而已。”

“只是聊天嗎?”

“當然,只是聊天。”

“好吧。對嘛,我覺得齊哥你也不是那種念念不忘的人。Anyway,她,反正就那樣呗,跟以前沒什麽差別。哎呀,其實也不能怪她們啦,畢竟掙快錢是會上瘾的嘛,如果把我換成她們,我也許也去做鴨子了。哈哈,開個玩笑。”Leo尴尬地笑了笑,然後繼續組織語言,“其實,我和她也沒什麽接觸,只是她最近在我們那名氣不小,所以多多少少也會聽說一些關于她的事。總之,她現在完全是夜店咖啦,跟網紅一樣,不少人都想約她出去,聽說她現在出臺一晚就要......”

說到這兒,Leo忽然止住了話頭,看向我。我有些慌張,又有些生氣,于是立馬诘問道:“你看我幹什麽?”

“沒什麽,只是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

Leo劃燃打火機,湊向我,我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桌上摸了一根煙叼在嘴裏。我本想放下煙拒絕他,但我沒有。

我抽着煙,大概是因為有一段時間沒有抽煙了,所以煙在嘴裏的味道變得格外明顯,吸進肺裏的時候也并不是那麽舒服,可我還是一口一口地吸着,完全停不下來。

對于她的近況,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我既不像以前那樣心疼她,也并不覺得特別憤怒或痛苦,只是有些悵然,就像是某天故地重游,發現記憶裏某棟漂亮的建築已成了斷壁頹垣時的那種感覺。

我說不清到底是她過得幸福更好,還是不幸福更好,但我知道,那些曾經的快樂時刻,已徹底地過去了,我和她,已永遠也不可能再回到以前那種快樂的日子裏了。

盡管如此,我還是不想就這麽忘記它們。

就算那些日子像海水卷起的泡沫一樣,本就不是能長久在陽光下留存的東西,可我還是不想它們就這樣輕易地消失。

我忽然想起了清晨睜開眼時看見的,她恬靜的臉,想起了她皮膚上那些随着我的呼吸輕輕搖晃的,羞澀的絨毛,想起了她英氣的眉,挺翹的鼻子和粉色的唇。我想起了夏日午後,陽光下高高揚起的白色窗簾,想起她銀鈴般的笑聲和修長的腿。我想起了夜裏我們在陽臺上,手握紅酒瓶,跳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的舞。

你說,我怎能忘記這些畫面呢?

那天晚上,我毫無疑問地夢見了她。我依稀記得夢裏的我們正走在海濱的人行小徑上,沒有牽手。她穿着白色的裙子,低着頭,溫暖的海風輕輕地吹在我們身上,我偏頭看着她揚起的發絲,沒有說話。

醒來時是淩晨,窗外的天蒙蒙亮,我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臉上的淚水,還有那并沒有随着夢醒而散去的,強烈的悲傷。

我坐了起來,擦了擦眼淚,然後便給Leo發去了消息。

“我想再見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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