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第 47 章
我叫徐影,一個不是那麽幸運的孩子。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我是個女孩兒。
一個女孩兒生在富裕的城市也許是一種幸運,但生在觀念陳腐又貧窮的鄉下,那就是一種災難了。
我雖然沒有一生下來就被丢去後山,成為一灘腐敗發臭的爛肉和白骨,但也時常覺得自己不過是具延長了這個過程的屍體而已。
我有一個哥哥,還有一個弟弟,理所當然的,我不會受到父母的寵愛。
如果只是不受寵倒也好了,可這是農村,我既不能傳宗接代,還要浪費家裏的糧食,因此我在家裏的地位,并不比看門的狗強。
我想老天爺大概也不太喜歡它的造物,所以我一生下來就患了病,不能說話,也就是平常大家說的啞巴。
父親和母親本來是不想管我的,好在是村裏人告訴他們,我的病國家會管,不用他們花錢,他們這才不情不願地帶我去治病,我也才能開口說話,而不至于當一輩子的啞巴。
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在家是什麽地位。
父親時常會毆打母親,哥哥和弟弟就學着他的樣子欺負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要這麽做,也許我在他們眼裏并不是家人,而只是一條可以随便踢踹的狗吧。我是這樣想的。
我不能上桌吃飯。他們給了我一個碗,裏面裝着他們不吃的東西,我就靠着這種東西活下來。有一天弟弟還是哥哥,我忘了,反正有人把這個碗打破了,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只能用手捂着破的地方吃飯。
一開始,我沒有自己的房間和床,就只有一條爛被子,夜裏就睡在豬圈裏,父親說這樣也方便我第二天起來幹活。
我一直不太懂,因為就算不給我單獨的房間和床,那客廳或過道總是可以讓我睡的,不是嗎?我只能理解成他就是讨厭我,所以要故意折磨我。
豬圈地面的凹凸不平和髒亂倒是其次,我最忍受不了的,是那種濃郁到極致的臭味。那臭味我一輩子都記得,甚至于後來很多年,哪怕沒有再睡在豬圈,偶爾我都還能聞見那種若隐若現的味道,就似乎它已經刻進了我的記憶裏,一輩子都要糾纏我。
除此之外,我還特別害怕豬會跳出來吃掉我,所以我總是睡不踏實。哪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驚醒我,然後我就會睜着眼睛觀察周圍,直到無法抗拒的睡意襲來,才能再次入眠。
Advertisement
在家的時候,我主要的任務就是早起去山上打來豬草,加上糠和麸子以及爛菜葉什麽的,熬成一鍋糊糊,喂養家裏的豬和雞鴨。偶爾我也得去田裏幫忙,或是幹點別的家務,總之,全看他們的心情。
我想,可能就是因為吃的太差,做的又太多,所以我才長得特別瘦吧,小時候父親還常說我是山上猴子的種。
我沒念過什麽書。
開始他們不讓我去念書,一是說不想在我身上花哪怕一分錢,二是怕我去念書會耽誤家裏的活,後來還是村子裏的人好說歹說,我才終于能去上學。當然,交換的條件是他們不會出一分錢,我也不能把家裏的活全丢下,所以我總是沒有時間寫作業。況且我也根本沒有錢買文具,沒有自己的筆和本子,于是理所當然的,我成了老師眼裏的“壞孩子”,而因為總是被要求請家長,我也換來了更多的毆打。
往往是舊傷還沒好,我身上就有了新傷,堆疊在一起,花花綠綠的。
我一度自己也不想去學校了,因為我的生活并沒有得到任何改善,反而更累更苦了。學校沒能成為我逃離折磨的淨土,反而成為了更可怕的地獄。
從小,學校裏的孩子們就喜歡欺負我。理由也很簡單,我又黑又瘦,醜的很,身上又總是有一股臭味,讓人作嘔,最重要的是他們知道沒有人會給我撐腰的,他們無論做什麽,哪怕是拿筆在我身上戳幾個洞,也沒人會管的。
大概人都喜歡欺淩弱小吧。我是這麽想的。
等我大一些了,大概十一二歲的時候吧,有一天父親忽然讓我去洗個澡,然後搬進屋,和他們一起睡。
我當然很開心了,不止是因為不用再和豬待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我覺得我終于得到了父親和母親的愛。
哪怕只是一點愛,我都想要去抓住,哪怕這愛是虛幻的,我也特別特別想要得到它,這種執念,也毫無疑問地貫穿了我的一生。
然而,真相卻并不如我想的那麽美好。
其實想想也是,一個從小就讓自己的女兒睡豬圈,和狗一起吃飯的人,又怎麽可能突然良心發現,想要給她正常的愛呢?
他之所以讓我睡在床上,不過是因為我長到了一個可以讓他生起欲望,并為他解決欲望的年紀,僅此而已。
我并不喜歡這種事。雖然我只是個懵懂無知的半大孩子,但我幾乎是本能的厭惡。可是他會說“你是個乖孩子,你應該幫幫爸爸”,或是“聽話,以後爸爸會讓你也舒服的”這種話,并且他還會拿來糖果和新衣服,以及許諾給我零花錢,讓我以後不用每天中午都在學校餓肚子。于是,我也就任他擺布了。
我沒有選擇,因為如果我不聽話,我不僅要挨打,而且也沒飯吃了。這是我自小就知道的,反抗會帶來的唯一後果。
我這輩子常覺得自己肮髒又下賤,實在是該死,這件事就是開始。
如果你要問我的母親,我只能告訴你我的懦弱大概就是遺傳于她。母親從來都不會,也不敢反抗她的丈夫,甚至于明知道她的丈夫對自己的女兒做出悖逆人倫的事,卻每次都裝作睡着,或者索性搬去另外的房間睡覺。再後來她甚至會打我的巴掌,說我是“狐貍精”,“勾引自己的父親”這樣的話。
有一次,她在飯桌上也說了這樣的話,然後父親便打了她。我也不知道他是因為被人當衆揭穿了自己幹的醜事,還是覺得母親在諷刺他所以生氣。
我不敢待下去,于是借口喂豬離開了飯桌,而令我怎麽也沒想到的是,我的親哥哥竟然在這時候跟了過來,從後面脫下了我的褲子,說要和我做父親做過的事。
我沒有反抗,我也從來都不會反抗,因為我知道,反抗只會換來毆打。
不過,哥哥當時畢竟也只是個孩子,他什麽也不懂,只是摸了摸我,又讓我摸了摸他,然後就跑開了。
後來,母親也許是受不了父親長年累月的毆打以及家裏發生的這些事,終于在某天夜裏跑掉了。從那之後,父親開始變得愈發暴躁,并将對母親的恨也轉移到我的身上,不僅對我的侵犯和毆打開始變本加厲,甚至連學也不打算再讓我上了。
其實我也不想上,因為我害怕與人接觸,害怕別人的目光,哪怕別人其實并不知道我家的事,我也打心眼裏害怕和人交流。
我辍學了,但我并沒有留在家裏,當一個任勞任怨地幹農活,晚上還要供自己父親發洩□□的“乖女兒”,因為那時的我已經長大,我開始憧憬外面的世界。
我抱着幻想,也許離開這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于是,在十七歲那年,我拿上家裏的錢和身份證,也學着母親一樣,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這個根本不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那天我起了個大早,帶上自己不多的行李,從村子一路跑去了鎮上,用身上所有的錢買了一瓶礦泉水,一盒餅幹,還有一張單程的長途車票。
我的目的地是村裏人曾告訴我的,我母親去的地方,一個我只聽過,但從沒見過的大城市。
我想去找媽媽。
盡管她那樣對待我,可我還是想去找她。我甚至告訴自己,她也只是身不由己,無能為力,并不是真的不愛我。
沒辦法,我實在是太需要一個繼續往前走的理由了。我已經失去了父親,失去了哥哥和弟弟,母親就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可是,等我到了地方我才發現,這座大城市比我想象的還要大好多好多。它和我們鎮子的差別,遠不是村和鎮能比的,人在其中,就像是一滴水掉進了海裏。
我走出人擠人的汽車站,一個人拎着破書包站在路邊,就像是街上随處可見的流浪貓,流浪狗。眼前所見,哪怕是最貧窮的人,也遠比我光鮮亮麗,我站在城市的街頭,甚至分不清上下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