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之後好幾天，我就在城裏流浪，乞讨。橋洞，街角，商店的門口，我都睡過。我茫然地游蕩在這座并不屬于我的城市，試圖尋找一個早就離開了我的人。

不過，這樣的流浪生活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沒過幾天，我便遇見了一個好心人。

說是好心人似乎也不太對，因為他并不是單純出于憐憫而收留的我。也或許一開始是出于憐憫，但後面他的想法又變了。我不知道。總之，于他，我只是一個可供他發洩欲望的人而已。

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他，因為最起碼我不必再露宿街頭，不必在半夜被凍醒，不必餓到腳步虛浮，連走路都走不動。

因為他，我人生頭一次睡上了軟床。很舒服，比豬圈和家裏的硬木板要舒服太多太多了，以至于我人生頭一次賴床，不願起來。

也是因為他，我頭一次吃到了那麽多好吃的東西，還有了合身的新衣服。不僅如此，他還給了我一個手機，雖然是他不用的，一個已經很老很破的機子，但對我來說，也是前所未有的珍寶了。

因此，當他對我提出那種要求時，我并沒有拒絕。

我對他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讨厭，況且無論是喜歡還是讨厭，我都不覺得自己有拒絕的權利，或者說我似乎天生就沒有拒絕人的能力。別人要怎麽對我，我就乖乖受着，如果實在受不了了，我就會逃跑，這是我一貫的生存法則。

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我竟還是個所謂的“處女”。當然，這絕不會是因為我的父親好心放過我，而只是因為他還等着我長大了，把我賣一個好價錢，給我的哥哥或弟弟當彩禮罷了。

總之，我就這樣在那個人的家裏住下了。其實現在看來那日子絕對和幸福是沾不上邊的，但對那時候的我來說，有軟床可以睡，有東西可以吃，還不用幹太多農活的地方就已經是天堂了。

我很快便忘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也或許我最初的目的本就只是想逃離那個可怕的村子而已。再者，我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在這茫茫人海中找到母親，因此，秉承着過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我就這樣活着了。

可惜，就算是這樣的簡單日子也沒能長久。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命裏如此，收留我的人很快便暴露了自己變态的一面。他開始毆打我，折磨我，并要求我出去出賣自己的身體給他錢用。

也許是因為已經有過一次逃跑的經歷，所以這次我并沒有想太久，便決定逃走。也或許是因為我一向都是逆來順受的樣子，導致他并未提前預防，所以我很順利地離開了那個城中村。

不過，離開是離開了，我的日子卻并沒有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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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無分文，又沒有一技之長，因為過去的經歷，我既缺失了正常與人交流的能力，同樣也對這陌生的新世界一無所知，就連該找誰幫忙，我都是一頭霧水。

沿着與那座城中村相反的方向，我又開始流浪。期間我也遇見了不少人表示願意收留我，但因為害怕再發生像上次一樣的事，所以我都沒有同意。

也不知道該說是緣分，還是老天就是喜歡給我以希望，然後再折磨我一次。就在我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時候，我偶遇了媽媽。

她竟真的在這座城市。

在認出了彼此後，她不僅沒有離開，還擁抱了我。我也緊緊地抱住她。我以為我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愛。

母親沒有問我為什麽在這裏，我也沒有問母親離開後的生活。我只說自己辍學了，現在沒有錢，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于是母親帶我去了本地的一個工廠，給我找了一個活兒，說一個月可以給我兩千塊。對那時的我來說，這已是一筆巨款，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可是，好累啊。

雖然我從小就幹農活，但工廠的日子還是壓得我喘不過氣，而且我似乎對一些化學用品過敏，手上開始潰爛，最後血肉都粘在破手套上，一扯就疼得我想哭。

我跟母親說自己幹不下去了。我本以為能得到她的理解，可她卻罵我是廢物，什麽也幹不好，早知道就不生下我了。我想，如果那樣的話真是太好了。

沒有從母親這兒得到任何的理解和幫助，加上母親的新男友也開始對我動手動腳，我想，我已經破壞了一次母親的生活，我不能再破壞第二次，所以我再次逃走了。

這下子我也沒了選擇，只能學着別人的樣子，不停地周旋在各種男人之間，只求能換一個栖身之所和一頓飽飯。

你當然可以說我不知廉恥，我也覺得自己實在是下賤、龌龊，可對那時候的我來說，如果要廉恥的話，我還怎麽活下去呢？我只能丢掉它們。

人想要活下去，總是沒有錯的吧？

就這樣，我像一條流浪狗似地活了一年多，然後有一天，我被人帶去了夜店。

一開始本來是介紹我過去工作的，但在那天晚上，我遇見了Jason。

他開始追求我。

在這之前我從沒有被人追求過。

Jason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他不必從小就開始幹各種農活，不缺吃的和穿的。他住的房子寬敞又明亮，絕沒有各種惡心的臭味。他還出過國，到過我連想都不敢想的地方。我呢，從村子走到這裏我都用了十七年，連他這輩子都沒靠近過的城中村，我都覺得是天堂。

總之，Jason在我看來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人物，我甚至都不知道世上還存在着這樣的人，還有着那樣一種美好的生活。

此外，他說話也很好聽，而且還會給我買各種禮物。理所當然的，我很快便接受了他的請求。

我沒有矜持的理由，更沒有矜持的資格，應該說我根本就不配矜持，不配拒絕。

很快，我們便同居了，畢竟我也沒地方可去。

Jason很好，他并不像以前那個人那樣會折磨我和羞辱我，而是真的像對女朋友一樣對待我。哈，其實我也不知道男生對女朋友應該是怎麽樣的，或者說正常的戀愛關系是怎麽樣的。總之，他不打我罵我，不逼我出去打黑工或出賣自己的身體，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他每天都會帶我出去玩，給我買衣服裝扮我，帶我去夜店喝酒，蹦迪，對我說一些很親密的話。我覺得也許是老天想補償我吧，所以我很快便接受了這份幸福。

可惜，我錯了。

也許是真的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吧，某天晚上，在他一再的追問下，喝醉了酒的我告訴了他我過去的一些經歷，而這，正是我噩夢的開始。

其實想想也是，誰都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女朋友是一個高中辍學，只為了一餐飽飯，一個睡覺的地方就可以出賣自己身體的人，對吧？更別說Jason這樣的出身了。

總之，從那晚之後，他對我的态度産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家的時候，他會突然朝我發火，摔東西，甚至是掐我的脖子，扇我的巴掌，罵我是賤人、婊子。到了外面，他則表現得很玩世不恭，時常故意在許多人的面前羞辱我。他還給我編造了一個身份，說我是附近大學的大學生，說我不知羞恥，主動要求他包養，說我毫無下限，讓我做什麽都可以。他會當着我的面和別人親熱，仿佛是故意給我看的。

每次他傷害完我，又會抱着我，哭着跟我說他很愛我，其實他也不想這樣。

我沒有逃跑，因為他說他愛我。

很可笑，對吧？可那時候的我就是這樣的。他說他愛我，我就相信，因為沒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至于他對我的折磨，我也總覺得這是我的不對，是我太下賤，太肮髒，太龌龊，才害得他這樣。如果我沒有問題，他也就不會這樣了。

我總覺得只要我聽話，只要我用心接受他對我做的一切，我就能得到愛。

可惜，我又錯了。

慢慢地，他開始對我很冷淡，不再願意觸碰我，哪怕我脫光了衣服站在他面前，他也只會讓我滾開。

終于有一天，他離開了，沒有說一句話，而我也因為沒有錢交房租而被房東趕了出去。

我很傷心。老實說，那是我二次這麽傷心，上一次還是離開母親那兒。我無比悲哀地想，是不是我連用身體換取一些虛假的疼愛的資格也沒有了？

就在這時候，有一個曾經認識的女生找到了我，要帶我做直播養活自己。我其實也不知道那是什麽，總之我秉承着過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就跟着她去了。

一開始，我想逃走，因為我根本就不敢看鏡頭和彈幕，我害怕別人看見我這醜陋的樣子，也害怕看見別人的評價。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我并沒有收到太多的辱罵，反而得到了很多贊美。我很開心，我覺得這就是值得我做一輩子的事，因為我收到了好多從來沒有的喜歡，這極大地滿足了我。

是愛慕虛榮嗎？我也不知道。總之我覺得這就是我活着的價值。我以為我找到了自己活着的價值。

可惜，我再次犯了錯。

忽然有一天，有許多人來我的直播間，對我說一些下流的話，我這才知道Jason把他和我視頻，以及我曾被他包養的事發到了網絡上。理所當然的，我做不下去了，而當初好心幫我的女生這時候也找到了我，要求我賠償一筆對我來說是天文數字的違約金。

我沒有辦法，我只能又一次逃跑。

再後來的事，光，你大概也知道了。我去了花姐所在的城市，也就是我們第二次相遇的城市，開始了一段真正意義上的，堕落的生活。

也許我可以選擇用其他的方式活下去，也許換一種活法，我們一樣會遇見，也許換一種活法，我們現在就會是完全不同的結局，可那時候的我已沒有勇氣，也沒有力氣去嘗試了。

對不起，這麽說也許有些自私，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原諒那時候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