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也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只是和你簡單說了幾句話，走了一小段路，但還是讓那時候無比痛苦、緊繃的我感到快樂、放松。

我從沒想過會再遇見你。大概像我這樣的人，從來都不會，也不敢奢求好運降臨到自己身上吧。

只是老天好像總喜歡這樣折騰我，就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時候，你又出現了。

你身上似乎有一種能讓我感到安心的力量。也許是因為我實在受夠了再當那個在豬圈裏恐懼不安的孩子吧，我想要靠近你，哪怕只是一晚也好。

只是一晚，就足夠。

我知道我不配。

我從來都覺得自己不配得到那些美好的東西。一顆甜甜的糖，一束好看的花，那都不應該是出現在我生命中的東西。我是個懦弱無能的膽小鬼，我不會反抗，我只會忍受，我不會争取，我只會逃跑。

可是這一次，對不起，我真的無法再忍受沉默，無法再逃避自己的心，所以我問你：“你喜歡我嗎？”

那時的你沉默了。我以為這就是你的回答。我想，當然啦，徐影，你那麽瘦，既沒有胸，也沒有屁股，甚至連純潔這最基本的東西也沒有，這醜陋不堪又沾滿污泥的身體，能吸引到誰呢？

大概是因為從小到大失望的次數太多，我早已學會了不抱期望，所以其實我也沒有很傷心。

只是後來你跟我說，當時之所以沉默，是因為你那時太害羞了。

我好開心。

人只有在喜歡的人面前才會害羞，不是嗎？我每次一想到這件事，都會覺得很開心。能被你喜歡，真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一件事。雖然我沒有遇到過什麽特別幸運的事可以作為比較，但總之，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第三次見面，你有請我吃好吃的，我一直都記得。

大概是愛慕虛榮吧，所以我才帶你去我朋友們的面前亮相。我想，如果他們能誤會的話，那真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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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在島上散步，我邀請你給我拍照。我自私地覺得，就算我不好看，溫柔如你，也一定不會拒絕我的邀請吧。這樣的話，我就可以以照片的方式，留在你身邊一段時間了。

我知道，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你是那麽的溫柔，貼心，善良，純粹，而我呢？我的身體，我的靈魂，都早已堕落到無底的深淵裏了。我是醜陋的，肮髒的，不堪的，就連生出和你待一晚的想法，也讓我覺得不配，因此我又一次逃跑了。

對不起。

第四次見面，看見你親吻別的女孩兒，我竟忽然覺得無法忍受。我本想躲着你，不和你見面，這既是對你好，也是對我好，因為像我這樣的人，本就不應該和你有交集。

另一方面，我也有預感，這次和以往不同。我覺得，如果結局總是不好的，最起碼別人傷害我，我并不覺得太痛，但要是你的話，這份痛苦光是想一想，就已讓我感到害怕了。

可我們大概真的有一些緣分吧，我竟在島上又遇見了你，而最讓我驚訝的，是你竟然會喜歡我這樣一個人。

我記得那天晚上在山頂，你對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其實具體的內容我已經不大記得了，因為從你說第一句話開始，我的腦子就已經不太清醒了。

我一度以為自己在做夢。

我本想着，和你待在一起，只要幾天就好。我不敢奢求太多。況且，我也不能奢求太多，因為我不能耽誤你，尤其你對我這麽好，我絕不能再這麽自私。

可是，你實在是太美好，以至于我人生頭一次産生了“必須”的念頭。我頭一次認真地乞求神明，希望能多與你待一會兒，只要祂滿足我，什麽都好，只要祂想要，我都願意獻給祂。

我一直覺得我是一個不被神明喜歡的孩子，可這一次，祂似乎真的對我溫柔了一次。

我想再次跟你道歉。對不起，光，我做了那樣醜陋的事，讓你不開心。我想我的确是個什麽都做不好的笨蛋，明明我那麽愛你，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你呢？明明受害的是你，可我卻沒有能力照顧好你的情緒，反而要你來安慰我。我實在是太不堪了。

我又一次想要逃走。

在我眼裏，你是春日裏明媚的光，可我卻是污濁不堪的影，這樣的我又怎麽配得到你的照耀呢？

我本想那天就去死的。

海很美，天也很美，可是你将我拉了回來。于是我想，只要你不離開我，無論你怎樣對待我，都可以。哪怕你跟他們一樣罵我，打我，折磨我，羞辱我，我都可以接受。

可是你沒有。

我不知道童話裏的公主都過着什麽樣的生活，可無論她們什麽樣，我都覺得我比她們更幸福，因為我的生活就是真正的童話。

你給我寫詩，唱歌，給我講有趣的故事哄我睡覺，給我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帶我去領略那些我連聽都沒有聽過的風景。你像對待一個嬌嫩的嬰兒一樣保護着我，哪怕我只是輕輕咳嗽一聲，你也會關心我的身體是否有恙，從無例外。

你每天都要跟我講好多遍的“我愛你”，可這話哪怕說一千次，一萬次，我也不覺得它尋常，它反而像被打磨過的鑽石一樣愈發閃耀，因為我知道你是認真的。你的每一句話，每一句誓言，我都知道你是認真的，我從沒有覺得虛假。我也想要與你一起達成，因為與你在一起的日子實在是太幸福，太美好，我已經開始舍不得。

我頭一次覺得與人待在一起是這麽快樂的事，每一天都好快樂。哪怕只是簡單的吃飯，睡覺，說話，甚至是不說話，但只要看見你，我就覺得開心，滿足。

你溫柔地吻過我身上的傷疤，我這顆千瘡百孔的心，也被你漸漸治愈。

我想，當一只螃蟹脫去了它的殼，當一只刺猬拔掉了它的刺，它們卻不會感到害怕，這就說明周圍的環境讓它們感覺非常安心吧。我也是這樣的。

我沒有再失眠，也沒有再難過，因為我知道，只要睡醒我就一定能看見你的身影，我知道，不管去哪兒，你都一定會緊緊握着我的手。

就當我是自私吧。可如果把我們幸福的程度降低一些，我也依然是願意的，只要是和你，只要是你。

當然，我也常覺得愧疚，因為我終究對你有所隐瞞。沒辦法，我太害怕，害怕你知道後也會因為接受不了而離開我，害怕我又回到以前那種暗無天日的日子。只是在伯母找到我們之前，我還能暫時欺騙自己，麻痹自己，可在那之後，我忽然意識到，我們的确是兩個世界的人呀。

你應該怎麽跟你的父母介紹我呢？一個從良的妓女，還是一個只會花你的錢，害得你連書也不念了的狐貍精呢？

我想，如果我逼你的話，你一定會願意為我抗争，可是，我不能再這麽自私了。

我已經享受了太多我本不該享受的東西，我實在是不應該再将你束縛在我的身邊，尤其是以愛的名義。畢竟，愛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東西，我不想連它也是污濁的。

我本想趕緊離開你，讓你的生活重回正軌，可我還是太軟弱了。

我貪戀你，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光照耀我，需要你的聲音灌溉我，需要你的愛滋潤我。哪怕再多和你待一天，一個小時，一分鐘也好，總之，我不想離開你，也離不開你。你是溫暖的太陽，我是脆弱的花，離開你，我是活不下去的。

我不停安慰着自己：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況且我欠你的太多，我必須要償還，那麽，就算是自私吧，也請讓我待在你身邊，直到你不再愛我的那天。

一開始，我還有些開心，我甚至天真地以為這正是我能為你做點什麽的時候。我跟自己說，如果我能夠賺錢養活我們兩個，也許我們就不必分開了。

可惜，我錯了。

我所有的夢都在我爸爸找上門的那天碎掉了。

我無法形容我看到他時內心所産生的恐懼。只是一瞬間，那些曾經被我遺忘的，那些我自以為已經被你治愈的，全都浮現在我的心頭，而那些我曾經幻想的，那些我曾經憧憬的，則都結束了。

我知道，我不能再找任何借口拖累你了，尤其不能讓我爸爸這樣的人見到你。我必須要離開你，也必須要讓你離開我。

我成功了，對吧？

對不起，對你說了那樣過分的話，做了那樣讓你傷心的事。我本來想着，哪怕是被你恨着也好，總之，只要你能夠徹底抛下我，回到你應該在的地方，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可是，我還是自私地想在你面前坦白，因為我不想有一天你忘記我。

在你去英國之後，我做了好多好多的事。我每天都在工作，不是出賣自己身體的那種，而是清清白白的工作。有時候我也忍不住會想，如果我不是這麽笨這麽沒用，如果我能賺到很多很多的錢，如果我沒有做那些看似輕松的選擇，如果我能用心念書，考一個好點的大學，是否我們現在就會不一樣，是否你的家人會願意接受我呢？

可惜，來不及了。

對不起，最後選擇以這麽自私的方式離開你，可是，我已經沒辦法再活下去了。

光，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喜歡吃螃蟹嗎？其實我也不是真的喜歡它的味道，只是因為小時候聽別的孩子說起，我就忍不住想象它的味道，我覺得那肯定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走之前我吃了好多呢，可惜不是你做的，如果能再吃一次你做的飯該多好呀。

本來想說，最好還是不要有下輩子了，但是又覺得如果你在的話，那還是有比較好，只是我不太想當人了，如果能當一只貓什麽的話，那就最好了。

夏天真好，海水也不是很涼。

我想，我大概算是幹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