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潮濕
第1章 潮濕
飛機降落嘉和市是上午十一點，晴光爛漫，風光無限。機場大廳內人影缭亂，廣播裏正在播報下一航班的時間信息，來來往往的匆匆旅客從身邊路過，聲色不一。
蘇晨夏拉着行李箱離開，在路邊招手一輛出租車。叫司機将後備箱打開，她放好行李，拉開副駕駛車門坐進去，對司機報了個地名兒。
司機一句得嘞，發動車子向前方駛去。
汽車駛上主路，窗外的街景迅速向後退，綠樹葉片間落下來的光影拂過她臉頰，蘇晨夏眯了眯眼睛，感受風裏的灼熱，她今年大二，開學後不久又再次回到嘉和市，一切都還算親切。
司機是本地人，心性熱情，一見客就忍不住搭話，“小姑娘，過來旅游的？”
“不是。”蘇晨夏笑了笑，“我是本地人，回家。”
司機打量了她幾眼，小姑娘眉眼生得很好看，膚白如雪，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流動的光影從她臉上劃過，清亮的眼睛裏像是蓄一灣月泉，微卷垂落在肩頭的長發染上了一層柔軟的金色，生動又溫婉。
她本來就漂亮，骨架纖小秀氣。
是稚氣未脫的女大學生形象。
即便是這樣不成熟的長相，也叫人難以挪開視線。
司機雙手把着方向盤，向右轉進一條柏油馬路，跟她閑聊，“看你這年紀，應該還在上大學吧。”
“嗯。”
她底子不算差，進大學也一年多了，略帶稚氣的少年模樣還未完全褪去，有鼻子有眼，個個都秀氣。
好看的臉總是能多吸引目光的注視，司機多看了幾眼，賞心悅目間，那聲音裏莫名多出了幾分自豪感，“還是咱地方這水土養人，秀氣的嘞。”
不知道是說的地兒還是說的人，蘇晨夏都對他禮貌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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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小時左右，汽車到達梧桐巷口。
蘇晨夏付錢下車離開。
風卷着還未褪去的灼氣翻湧，垂落至腳踝的裙擺晃蕩擺動，隐隐遮住的那截纖細白嫩。頭頂是寬厚油綠的梧桐葉，風拂過來時沙沙作響，一片綠蔭晃動。
沒帶來一絲涼氣。
還是一如既往的悶熱。
蘇晨夏伸手擋在頭頂，眯着眼往天上看，碧藍的天空挂着幾絲潔白的雲絮，顏色格外鮮明，有點像畫家筆下簡單不失美色的巨作，有種簡約式的美。
她拖着行李箱往巷子裏走，滾輪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面軋過痕跡，發出細碎的聲響。
梧桐巷并未被當地市政府重視重新開發，還是保持着舊時模樣，粉牆黛瓦，灰白的石板路邊緣生長着鮮嫩綠苔，牆角邊的草叢裏有不知名的粉色小花。
一切都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
梧桐巷雖然比不上市裏的另外那些地方華貴高檔，但卻是嘉和市最有煙火氣的地兒，街坊鄰居都認識，就蘇晨夏走的這段路上，已經有好幾個人跟她打招呼了。
巷角有一家便利店，被一顆巨大的梧桐掩隐着。粗壯的梧桐枝杆被砌好的花壇圍住，花壇下圍坐着一圈人納涼聊天的人。
蘇晨夏徑直走進了那家便利店，頭頂電風扇嘩啦一吹，頭發被吹得幾分淩亂。
她擡手理了理。
收銀臺前坐着一個正在嗑瓜子看電視劇的大娘，見店裏來人也只是擡了擡眼，電視機裏正播放着暑期熱播檔節目，劇情正進行到高潮階段，很難讓人挪開視線。
蘇晨夏輕車熟路的朝最裏面的第三排貨架走去，在貨架的某一層看見自己想要的糖果，是那種很小的包裝袋，上面畫着阿爾卑斯的字樣，裏面有大約十顆糖，全是她喜歡的橙子味。
結了賬，蘇晨夏就拉着行李箱離開了那裏。
半路上，她又在一家水果攤稱了兩斤蘋果，提在手裏沉甸甸的。
到家時已經十二點過半。
梁冰瑩在門口見到蘇晨夏時，眼裏的驚訝已經不能用語言描述。
欣喜的情緒挂在臉上。
“這孩子，你怎麽回來也不告訴媽媽一聲。”
梁冰瑩實在難掩臉上的笑意，伸手去接她手裏的行李箱。
蘇晨夏嘿嘿的笑着，一雙盈潤的杏眼靈氣得很，朝她撒嬌道：“因為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吶。”蘇晨夏将手裏的塑料袋往上提了提。
梁冰瑩看到了那袋蘋果，又開始數落她，“怎麽又亂花錢買這些。”
蘇晨夏一聽就皺了眉頭，跟着梁冰瑩往屋裏走，将那袋蘋果放在桌上，“我這哪是亂花錢，您一個人在家肯定舍不得買。”
“我一個人在家也吃不了多少。”
蘇晨夏無奈的笑笑，“就知道您會這麽說。”
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深入下去，梁冰瑩就招呼着她吃午飯，這間隙中，梁冰瑩問了她很多有關于大學的生活。
蘇晨夏好脾氣的回答：“你放心吧媽媽，我在那邊很好，室友對我也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聽你這麽一說，媽媽就放心了。”
說着，梁冰瑩就往她碗裏夾了塊兒排骨，“快嘗嘗。”
吃完午飯，蘇晨夏拉着行李箱回了屋，湛金色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進房間，格外溫馨明亮。屋裏的鋪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個書桌和一個衣櫃，除此之外便再無其它。
蘇晨夏将行李箱放置角落，走到床尾坐下，她雙手撐着身後的床面，左顧右盼着四周。
房間幹淨明亮，定是梁冰瑩定期打掃。
她露了個舒心的笑，手臂松力向後倒在床上。
海藻般的長發在腦後鋪開。
被單上溫暖的味道萦繞鼻尖，她閉上眼，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
醒來是下午三點。
窗外的陽光變淺了些，雖沒了那股明亮熾色，可也叫人悶熱。
她打算出門轉轉。
出巷口左拐乘坐公交車，蘇晨夏漫無目的看着車窗外接連倒退的路邊景色。
直到鄭意眠打來一通電話，“夏夏，你回嘉和了？”
“嗯。”
“你一個人嗎？”
“…嗯。”
“你怎麽都不告訴我，早知道我就陪你回去了。”
電話那頭的嗔怪語氣讓蘇晨夏頓時失笑，汽車到站，她一邊通話一邊下車，“我就回來看看，明天就回去，況且你們學校最近不是很忙嘛。”
天色泛白，風吹來時有了幾分涼爽。
蘇晨夏的裙擺被吹得飄了起來。
鄭意眠嘆了口氣，聲音裏無奈味道十足，“最近确實挺忙的，總感覺回到了高三，忙得我一口氣都不帶喘的。”
“那你還有時間給我打電話。”
“我這不是聽陳一舟說你回嘉和了嘛，打個電話問問你情況呗。”
那句話裏的某個名字讓她一怔。
她有幾分沉默。
斂下眼睫，蓋住眼裏的情緒。
但很快就被鄭意眠察覺，“你跟陳一舟是不是鬧別扭了？”
“…沒有。”
“那我怎麽感覺他最近怪怪的。”
“你也怪怪的。”
一聽這話，蘇晨夏有點不服氣，小聲的抗議，“我哪裏怪了。”
鄭意眠沒直接說她怪在何處，只用了兩個字，将她噎死，“直覺。”
“……”
又和她簡單的唠了幾句，似乎是聽見了電話這頭的聲音，鄭意眠突然問：“夏夏，你現在是在外面嗎？”
“嗯。”
“在家呆着有點無聊，出來逛逛。”
“那你幫我個忙呗。”
“什麽？”
“你幫我去以前的書店買幾本小說漫畫，名字我等會兒發給你啊。”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蘇晨夏答應她，往書店的位置走。
尚智書屋。
是他們高中時期經常去的地方。
門口幾串貝殼做成的風鈴被吹得叮當響，蘇晨夏撩開朝裏面走，撲面而來的書香氣息叫她全身放松。暑假期間書店裏客流量少，零零碎碎幾個人，倒不與往常那般擁擠。
四處轉了轉，捏在手裏的手機震動一聲。
她收到鄭意眠發來的名字。
這家書屋不大，但鄭意眠要的書幾乎全都有，四本書疊在胸前，蘇晨夏去收銀臺結了賬。
一出去才發現，外面在下雨，并且開始越下越大。
淅淅瀝瀝的雨點砸向地面，霧氣萦繞，整個城市都被浸泡在濕氣當中。嘉和市就是這樣，雨季說來就來，或許上一秒還是大好晴光，下一秒便烏雲密布雨下個不停。
蘇晨夏出門沒帶傘，看來是走不了了。
只能等雨小一些之後再走。
她懷裏抱着書在那裏等，身後的風鈴輕碰發出細脆的聲響。蘇晨夏回頭看了看，書店裏負責結賬的小姑娘走到門口，将那幾串風鈴往旁邊撥了撥，用細繩纏住。
這讓蘇晨夏想起從前，他們曾經也在這書店裏躲過雨，風鈴聲也如此刻這般清脆。
雨水的清冽被呼進鼻腔裏。
在嘉和市，夏季，總能與潮濕這個詞語連在一起。
也不知道這雨要下多久，蘇晨夏收緊手臂，目光落在懷裏的漫畫書上，雖然有塑料袋，但頁面邊角也還是沾濕了一點。
也就是在此刻，餘光瞥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自雨中撐傘朝她走來。
風雨打濕他的襯衫衣角，傘沿邊的雨露滴答般緩慢落下，在地面的小水窪裏砸下漣漪。
是如很早以前她落單等在這兒的那個雨季那般，蘇晨夏呼吸發緊的盯着那道傘沿漸緩的往上擡。雨霧連綿裏，她不太能看清少年的臉。
但她能感受到那道熾熱清明的視線。
直勾勾的朝她落過來。
清隽的身影被雨霧描摹，越來越清晰，那種一塵不染的幹淨落在她眼裏。
讓她無法再思考其他。
一直到少年走近她跟前，替她擋住風和雨。
蘇晨夏擡眼與他對視。
那雙漆黑濕潤的眼睛裏，有她的身影。
蘇晨夏微微有些發愣。
直到少年清冷的聲音傳來，“蘇晨夏。”
她突然想起高中那年，嘉和市的連綿雨季，他也是這般站在這片潮濕裏，走到她身邊，傘落到她頭頂時，她聽見了自己一整個青春的心跳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