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潮濕
第21章 潮濕
大概是因為陳一舟的那句話太令人驚訝, 那天晚上，蘇晨夏居然夢到了幼時在福利院機構見到的陳一一。
當時的她六歲，和梁冰瑩一起去福利院送蛋糕，福利院院長非常友好的招待了她們, 并留梁冰瑩在那兒聊了會天。當時那間招待室裏, 就她一個小孩兒, 大人說的那些話她也聽不懂。
反倒是門外的歡聲笑語吸引了她的注意。
福利院裏有很多小孩子, 跟她差不多的年齡, 一早就聽梁冰瑩提起過，住在這裏的小朋友大多都是無父無母, 又或者被家人遺棄, 身世都很可憐，這個福利院成為他們唯一的避難所，或許運氣好的，能等來領養他們的大人，但總歸不是親生父母好。
當時聽得蘇晨夏一把抱住了梁冰瑩，小腦袋埋進她溫暖的懷抱裏，認真又慶幸的說道：“還好我還有媽媽。”
一想到梁冰瑩之前告訴她的那些, 蘇晨夏聽着那些歡聲笑語，反倒有些開心不起來。
她走到外面去, 看那些教室裏追逐打鬧的同齡小孩兒, 心裏很難過。最後，她将自己藏到了一個角落裏，綠樹掩映着她白色的身影，蘇晨夏坐在一階石梯上, 耷拉着眉眼。
陳一一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眼睛裏的。
他穿着黃色的無袖籃球服，細白手臂的肩頭有一個形狀類似月亮的小胎記, 自陽光裏跑來這邊的陰影，稚嫩的眉眼裏因為不知道這邊有人而些許驚訝。
蘇晨夏也看見了他，難過的情緒還沒收拾好，就聽見他跟她說話：“你怎麽不過去跟他們玩兒啊？”
夢就停留在這裏，他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最後消失不見。
蘇晨夏睜眼，又是一個美好的明天。
昨晚睡覺前，蘇晨夏特地花時間将陳一舟修改過的那份演講稿謄了一遍，在書寫的過程中，她有意識的模仿陳一舟的字跡，雖然沒寫個十乘十，但也有七八分的相似。
上午的長課間，她将那份演講稿拿去了辦公室，給莊微月看了看。莊微月滿意的将那份文稿還給了蘇晨夏，對她點點頭：“很不錯，就知道你沒問題。”
莊微月的肯定讓蘇晨夏喜不自勝，她謙虛的笑了笑，但是她還想提及某個人，“其實這份演講稿不是我一個人寫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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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蘇晨夏說：“我寫的是另外一個版本，這個版本是陳一舟幫忙修改出來的。”
“陳一舟？”聽見這個名字時，莊微月有點驚訝，但很快又覺得很正常，“他是你同桌吧，同桌之間平時互相幫幫忙，挺好的。”
蘇晨夏笑着點頭，“嗯。”
她覺得非常好。
“正好他學習成績也不錯，跟你不相上下，你們王老師安排你和他坐同桌啊就是為了給你找個對手，你可不要辜負你們王老師的一片好心啊。”
将那份演講稿收好，蘇晨夏的眼睛裏情緒堅定，跟她說：“放心吧莊老師，我不會辜負他的。”
之後她就回了教室，鄭意眠還趴在桌上補覺，見前面有動靜，費力的睜開眼睛，看見了蘇晨夏的身影，嗓子裏都還有未醒的拖沓困意，軟綿綿的，“夏夏，你去哪兒的啊？”
聽見聲音，蘇晨夏回頭看了看趴在桌上的鄭意眠，跟她說：“我去辦公室的，讓莊老師幫我看看演講稿。”
瞧她這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蘇晨夏淺淺的皺了皺眉，“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看漫畫了？”
鄭意眠支起腦袋，眼睛裏的困意未散，“我昨晚睡前就看了一點點，誰知道後半夜我根本睡不着，我想那也不能就這麽把時間浪費掉，就又接着看了。”
聲音裏挺無辜的，蘇晨夏抿了抿唇，擡手點了點鄭意眠的額頭，無情的拆穿她，“你就是漫畫看的太多，精神太亢奮。”
“嘿嘿嘿，我也不想嘛。”鄭意眠眨了眨惺忪的倦眼，并沒有一直停在這個話題上，轉頭問起她剛剛提到的演講稿的事情上來，“演講稿準備的還順利嗎？莊老師有沒有給你一些建議？”
蘇晨夏搖頭。
她的模樣實在平靜，烏黑的眼底也似一汪靜水。
鄭意眠不知道她這個搖頭是代表好還是不好，但按照她對蘇晨夏的了解，鄭意眠先入為主的認為她好。
所以只自問自答了第二個問題：“既然沒有，那應該就是寫的很不錯了。”
“其實……準備的不算順利。”蘇晨夏支支吾吾的開口：“但莊老師也沒給我修改意見。”
“嗯？”
她小心翼翼的開口，唇角似乎還微彎起一絲弧度，“昨天放學後，陳一舟幫我看了看，我拿給莊老師看的是他看過之後的版本。”
“所以……”鄭意眠幾乎完全沒有意料到，有些驚訝，“陳一舟幫了你大忙？”
“嗯嗯。”
話音剛落，身旁的空位就落下來一道灰影。
下意識一怔，蘇晨夏扭過頭，嘴角的笑容因為剛剛的肯定深了幾分，此刻又見到陳一舟的身影，笑容僵了幾分。
她不知道他多久出現的，也不知道剛剛和鄭意眠說的話，他聽見了多少。
倒是鄭意眠一點也不把他當外人，當着她的面直接跟陳一舟說：“陳一舟沒想到你這麽厲害啊，學霸就是學霸，好像哪一科都不用怕。”
其實陳一舟并沒有聽到多少他們的對話，只是鄭意眠突如其來的贊嘆，讓他又忍不住好奇起來，腦袋微側，淺淺的光影描摹着他的側臉。
纖長的睫羽在眼睑下落一片灰影，高挺鼻梁優越。
他聲音淡淡的，“什麽？”
“就剛剛啊，夏夏去辦公室讓老師幫忙看演講稿，咱們莊老師直接什麽都沒說就讓夏夏帶着演講稿回來了。”
“這都是你的功勞。”
鄭意眠嘴太快，蘇晨夏來不及制止，就聽着她把話說完，不漏一個重點。
耳根不受控制的燒了起來，皙白的臉蛋兒上頁浮現隐隐約約的薄紅。心髒狂跳，她有些不太敢看他，低眉順眼的遮蓋眼底的緊張情緒。
直到他的聲音接着鄭意眠最後那句話捎來蘇晨夏的耳邊，清朗的音色裏有種刻意壓低的磁沉，“所以呢？”
認真聽還有一點壞，摩挲着耳朵，有點癢癢的。
像是沖擊至她的心靈，蘇晨夏驀地擡眼。
跌進他只藏了一顆星星的深邃眼睛。
“你是不是應該表示表示？”
因為陳一舟的這句表示，蘇晨夏只好點頭，準備放學後請他們喝奶茶。鄭意眠和周揚白嫖一杯免費奶茶，臉上有說不出來的高興。
放學後，鄭意眠要留下來做值日，因為記着要請他們喝奶茶的事，蘇晨夏沒急着收拾書包，正好周揚也在這時向陳一舟提出邀約，“去打球嗎？”
陳一舟先是看了看身旁的蘇晨夏，沒着急應。
知道他在猶豫什麽，蘇晨夏對他笑了笑，說：“沒事兒，反正眠眠還要打掃衛生，要不你們就先去打球吧，等會兒我和她來操場找你們。”
站在蘇晨夏身後的周揚迫不及待了點，“就是啊，待在這兒多無聊，我還叫了其他班的兄弟，今天切磋切磋呢……”
話還沒說完，教室門外就有人在喊：“周揚，好了沒，再不走籃球場就沒了。”
“來了！馬上！”周揚扯着嗓子朝外面喊，“你們先去占位置。”
之後沒多久，周揚就扯着陳一舟去了籃球場。
教室裏的人也逐漸變少，最後只剩下蘇晨夏和鄭意眠兩個人。蘇晨夏幫着鄭意眠将剩下的掃除做完，藍色窗簾被全部拉開，窗戶大大的開着。
夕陽橙黃的餘晖灑進安靜又空曠的教室裏，光線柔和得像是一幅畫。
蘇晨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課桌，看着旁邊課桌上書本攤開的亂，她也幫忙整理了一下。
她将那本書合上，露出封面，定睛一看，發現是昨天傍晚，她在四樓和他相遇時，陳一舟所攜帶的那本書。
鄭意眠去倒垃圾了，教室裏只剩下她一個人。
按捺不住心裏的好奇，蘇晨夏顫抖着手指，又将那本書輕輕翻開，細碎的光落在那上面，蘇晨夏屏住呼吸，只是還沒看幾行，鄭意眠就從門外走了進來，她手裏提着垃圾桶，經過講臺時不小心碰撞到，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
蘇晨夏被吓了一跳，手指受驚的将書頁合上，然後收回背在身後。
鄭意眠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她将垃圾桶放回角落，拍了拍手走過來背上自己早就整理好的書包，對蘇晨夏說：“夏夏，我們走吧。”
“噢……好。”蘇晨夏也忙不疊背上書包，手忙腳亂的樣子正印證着她剛剛偷看別人東西的心虛。
好在鄭意眠平時大大咧咧慣了，對于蘇晨夏的心虛完全沒察覺。
等她收拾好，兩人就手挽手離開了教室。
她們徑直去了籃球場。
黃昏的校園，有種說不出來的清寥，被夕陽的餘晖籠罩，深濃的橙黃色彌漫，人呼一口氣，鼻息裏都是垂暮将至的味道。
空氣裏浮動着隐隐花香。
籃球場裏，有一堆人在那兒打籃球，其中就有陳一舟的身影。
他脫掉了藍白校服的外套，身上只有一件白T，運着球，從三四個攔截他的人身邊穿過，動作急利幹脆，最後穩步上籃，哐當一聲，又是一個好球。
與他同隊的少年跟他擊掌，蘇晨夏看見他唇角濕潤的笑容。
意氣風發的模樣叫她好難忘。
風緩慢的吹拂着，球場裏的那道身影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蘇晨夏抿了抿唇角，站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微笑。
“他們還在打，夏夏，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克制着心裏的迫不及待，蘇晨夏平靜的說：“好啊。”
距離放學已經過去了很久，除了留下來做掃除的同學，學校裏也就只剩下他們這堆打籃球的。蘇晨夏和鄭意眠站在籃球場邊緣近距離觀看，周揚從對方球員手裏搶到球，一轉身就投給了跑在他身旁的陳一舟，兩個人配合相當默契，最後又是哐當一聲，籃球掉進籃筐裏。
風吹着少年們的身影，意氣風發。
陳一舟得分，蘇晨夏自然是開心的，但身旁的人比她更開心，鼓着掌快要跳起來，“陳一舟好棒！！！”
鄭意眠聲音響亮，惹得籃球場裏的人頻頻扭頭，瞧球場邊緣不知何時而來的兩個女生個個都有些驚訝。
那兩個女生模樣周正，校服也穿的整整齊齊，其中一個身材纖瘦，柔淨溫和的氣質明顯，一看就是三好學生，和以往追在陳一舟身後的那些女生完全不一樣。
倒是有些新奇。
“又是來看陳一舟打球的吧。”其中一個男生勾着唇，視線從蘇晨夏的身上一掃而過，走到陳一舟身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擠眉弄眼的揶揄道：“看不出來啊哥們兒，現在魅力都這麽大了，那姑娘一看就好學生，現在連好學生也開始喜歡你了。”
陳一舟輕笑着勾了勾唇角，視線越過身邊的人看向蘇晨夏。
女孩兒安靜的站在那兒，暮色的光将她整個人都勾勒得柔和，黃昏的風吹起她耳邊的發，白皙的臉上神色溫淡。
他看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唇角的弧度沒有下去，跟身旁的人提醒，“人好學生，我同桌兒，別亂開玩笑。”
“好學生怎麽了？同桌兒怎麽了？放學這麽久了也沒見她走，還專門來看你打球，這不是對你有意思是什麽？”
為了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陳一舟想起來這事兒，覺得有必要跟他解釋一下，“噢是這樣……她欠我一個人情，想請我喝奶茶。”
“……”
那一場打完之後就散了，四個人一起出校門。
剛運動過還很熱，陳一舟和周揚都沒及時穿上外套，四個人浩浩蕩蕩的去了附近的奶茶店，蘇晨夏從點餐臺取下一張點餐單，到坐在休息區域的他們那兒問道：“你們快看看，要喝什麽？”
鄭意眠點了一杯桃桃烏龍，周揚點了咖啡，蘇晨夏在自己想喝的紅豆奶茶後面畫了一個小勾，最後遞到陳一舟面前去。
陳一舟懶散的靠在椅子上，拿起粗略的看了一圈，沒有着急做決定，而是問蘇晨夏：“你點了什麽？”
蘇晨夏一怔，“啊？”
“沒怎麽喝過奶茶，要不你推薦一下？”
這讓蘇晨夏有些為難，她平時也不怎麽喝這些東西，鄭意眠倒是喝的不少。
這會兒聽見想要推薦，鄭意眠自告奮勇的舉手，“想要推薦你找我啊，陳一舟，我告訴你，這家店裏的奶茶飲品都被我喝了個遍，哪些好喝哪些不好喝我都知道。”
他将點餐單遞過去。
鄭意眠立馬就給他推薦了一個——鐵觀音綠茶。
“……”
“……”
周揚第一個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實在的給鄭意眠豎了個大拇指，“鄭意眠，你是會選奶茶的人。”
就知道會笑話她，鄭意眠正色，“就知道你笑話我，綠茶怎麽了，好喝不就完了，這麽注意名字幹什麽……”
“做人呢，不要太膚淺。”
她一邊說着一邊将那份點餐單還回去，陳一舟看清楚鐵觀音綠茶後面的那個小勾，神色微動。
半晌，陳一舟拿起旁邊的筆，将那份鐵觀音綠茶後面的小勾叉掉，慢條斯理的挪動着筆尖，他沒擡眼，聲音裏有股漫不經心，“算了，我比較膚淺。”
濕潤的眉眼俊朗，手指微頓，他在已經畫上勾的紅豆奶茶後面，又畫了一個勾。
“我聽我同桌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