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潮濕
第24章 潮濕
第二天, 演講比賽如期舉行。正式比賽的順序是進行抽簽來的,蘇晨夏排在第12號。比賽已經開始,作為即将上臺的選手,她此刻就在禮堂的後面看稿子做準備。
身邊還有和她一樣做準備的學生, 大家一起聊着天或是互相安慰着對方緊張的心情。
唯獨蘇晨夏坐在一旁, 和他們聊無可聊。
直到——
一身小白裙的許佳樂匆匆跑到她身邊。
“蘇晨夏。”
蘇晨夏擡眼看去, 許佳樂打扮的很精致, 頭發被高高紮成飽滿的丸子頭, 漂亮的臉龐因為精致的妝容而顯得更加豔麗,纖瘦的身影, 輕盈的腰肢, 就像一朵嬌嫩靡麗的玫瑰,足夠吸引人的視線,也足夠攝人心魄。
就連蘇晨夏自己,都望着她怔怔出神。
半刻後才眨眨眼,“你……怎麽過來了?”
從旁邊拖了個凳子過來坐下,許佳樂笑着跟她說:“見你一個人坐在這邊,就過來了。”
“啊?”
見她依然懵然呆怔, 許佳樂沒再繼續繞圈子,“就是想找人說說話, 我現在緊張死了。”
許佳樂胸前別着參賽的號碼牌, 她低頭看了一眼,有些無力的嘆了口氣,“早知道比賽前能這麽緊張,我就不來參加比賽了, 這種感覺真的好難受。”
淺白的燈光照着她的臉,白膚粉唇, 連眼睛都漂亮得柔軟。
蘇晨夏對她彎了彎唇,寬慰道:“你別緊張,就是一場演講比賽而已,好好發揮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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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要好好發揮,用我最好的狀态去迎接這場比賽的。”許佳樂語氣有些激動,“可是只要我一想到臺下有那麽多人看着我,有領導有老師有同學,還有他,我心裏就忍不住緊張。”
知道她話裏面提到的那個他是誰,只是蘇晨夏沒想到的是,那天她都看見陳一舟那樣明确的拒絕過她了,許佳樂還能對他念念不忘。
或許是因為許佳樂口中的熟稔語氣,蘇晨夏有那麽小小的一點難受。大概這就是暗戀一個人的常态,想又不想,這種矛盾的心理在許佳樂這裏,似乎達到了頂峰。
“你是不是也緊張了啊?”
她晃了神,又在許佳樂的聲音裏醒來。
視線裏的她逐漸清晰,蘇晨夏看見那張很精致的臉龐,下意識揪了揪手指。
“…沒有。”
“你都有點結巴了還說沒有。”許佳樂眨了眨眼睛,反應過來後又拍了拍自己的嘴,“怪我怪我,我不應該在你面前提這些的。”
“沒事……”
“沒事就好,要是影響了你發揮,那我就真的成你們班罪人了。”許佳樂撫着胸口吐了一口氣。
“為什麽?”
許佳樂天真的說:“因為我覺得你很厲害啊,雖然我也很想拿第一名,但是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應該還沒有這個實力,能拿這個比賽第一的,在我眼裏就只有你了。”
“我呢,就勉勉強強拿個第二吧,輸給你不丢臉,還挺光榮的。”
“……”
“所以你比賽一定要加油啊,我們都很看好你。”
耳邊似乎又響起那個少年的聲音。
他與她并肩站在霞光裏,倦鳥從他們頭頂飛過,遠處的汽笛聲一陣一陣的模糊傳來。
唯獨他的聲音被風拂得溫熱,卻又像是甘泉,滴落在她的心裏。
他說讓她別忘記,自己就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最後她告訴他。
“我會的。”
……
舞臺前鼓掌聲一陣接一陣的響起,紅色幕布前,一男一女主持人宣布着前面幾個選手的得分情況,後臺離前面不遠,蘇晨夏也隐隐能聽見一些。
她就坐在距離舞臺不遠的位置,身邊又戴着學生會挂牌的學生來回走動,心裏很平靜。
舞臺前方又傳來一陣掌聲,蘇晨夏看着即将參賽的一名同學前去做準備,她們身上都穿着很華麗很漂亮的小裙子,臉上也抹着胭脂水粉。
只有她身上依舊穿着嘉和一中的藍白校服,眉眼素淨,沒一點化過妝的痕跡。
剛剛許佳樂就問過她,為什麽不和他們一樣穿漂亮的小裙子化美美的妝。
她告訴她,“我要演講的是青春。”
“而青春,是不需要過多修飾的,總會有一束光照亮它,但它不是自己。”
這話許佳樂聽不太明白,但又不好意思再繼續問下去,不懂裝懂的點了兩下腦袋,後來被學生會的學生叫去做準備,緊張的給自己加油打氣。
現在,也輪到了蘇晨夏自己。
“12號。”一個戴着鴨舌帽的女生突然撩開一旁的簾子朝裏面喊道:“誰是12號,可以出來做準備了。”
蘇晨夏在她逡巡而過的視線裏舉手,“我。”
女生的視線停在她的身上,大概是今晚看到的最普通的一個打扮,她也就多看了兩眼,但也沒忘記提醒她,“蘇晨夏是嗎,下一個就到你上場了。”
“好的,謝謝。”
大禮堂前。
用掌聲送走了一位又一位參賽選手,鄭意眠有點不耐煩了起來,小聲跟身旁的周揚說道:“你數了沒,現在到第幾個了?”
綿綿的困意牽繞着周揚的神經,他本就不太愛聽這些枯燥乏味的文章,還他媽是英文,聽又聽不懂,只會讓他越來越困。對鄭意眠在比賽剛開始交代他的事情也慢慢忽略,這會兒被她叫醒,聽着她莫名其妙問來的一句話,有些發懵,“啥?”
鄭意眠:“……”
暗淡的光下,她對他翻了個白眼,“真是無語死了。”
然後又一個人在那裏嘀嘀咕咕,“靠人不如靠己,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
鄭意眠嘆着氣收回視線,又落在前面的舞臺上,流暢的英文回蕩在整個禮堂裏,她卻沒有一點觀賞的興致。
多半都是被周揚氣的。
她發誓再也不要跟他講話了,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真沒用!
“下一個就是蘇晨夏。”
右側的陳一舟忽然開口。
生氣生到一半,鄭意眠扭頭看去,暗淡的光影裏,她眉眼裏露一分驚訝,“你數了?”
“嗯。”
“順便。”
只是兩個字,就讓鄭意眠覺得周揚更沒用了,忍不住擡手拍了他兩巴掌,咬牙切齒的低聲道:“你看看人家,就是順便的事,你怎麽就這麽沒用呢!”
“這我聽着就只想睡覺,哪有心思幫你數數,況且你不是自個兒聽着嗎,為啥還要我幫你數,你就不能跟陳一舟一樣順便數一下?”
“你……”鄭意眠咬牙切齒着壓制着自己的脾氣,瞪着眼睛看他,“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再也不要跟你說話了!再跟你說話我就是狗!”
鄭意眠身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輕輕哼了聲。
恰巧在這時,臺上的同學結束了演講。
臺下的掌聲又噼裏啪啦的響起來,鄭意眠跟着拍了幾下。
注意力卻不在這場演講上。
“夏夏馬上就出來了!”鄭意眠突然有些期待,心跳随着掌聲雀躍起來,“我好像有點緊張……”
旁邊的周揚拆穿她,“又不是你比賽,你瞎緊張個什麽勁兒。”
“……”
他說話是真的很讓人生氣,鄭意眠忍不了,“關你什麽事!”
周揚卻樂呵,故意逗她,“剛剛不是說再也不要跟我說話了,再跟我說話就是狗?鄭小狗,沒想到你這麽乖啊。”
“……”
一記眼刀扔過來,鄭意眠的臉黑得跟煤炭一樣,“周揚,你信不信出了這個禮堂我等會兒砍死你。”
“法治社會,你現在砍死我是要坐牢的。”
“況且……”周揚吊兒郎當的翹着二郎腿,視線上下從她的身上掃過,“就你這小身板,拿得動刀嘛……”
“……”
“你是真的很欠揍啊。”
“……”
“只對你欠揍。”
“……”
身旁的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着嘴炮,陳一舟在一片掌聲中抽了空餘的兩眼看向他們。
實屬有些無奈。
下一個就是蘇晨夏。
陳一舟看着前面空空的舞臺,莫名多了幾分期待。
從剛來到這個學校裏的時候,所有人都告訴他嘉和一中裏最優秀的蘇晨夏,也記得第一次注意到她時是開學典禮,她穿着最适合學生身份的藍白校服,站在國旗下最高的位置,安靜又堅定的發言。
那時的他就認為,她的優秀,不可替代。
就像今天的這場演講比賽裏,她依然會在聚光燈的照耀下,散發着自己的光芒。
“接下來請欣賞由高二(1)班的蘇晨夏同學帶來的《Youth is an unsolvable proposition》。”
陳一舟松懶的靠在座位上,聽主持人念完那句介紹語,周邊掌聲連連,響徹整個禮堂,他也跟着擡手鼓起掌。清澈的目光在淡黃明亮的光線下變得格外的淺,他看着不遠處的舞臺,視線裏忽然有了期待。
“噠”的一聲。
舞臺燈光熄滅,只留一束月白的追光。
穿着藍白校服的蘇晨夏至深紅色的幕布後面走出來,她身型纖瘦,站在光裏,像是脆弱易折。藍白校服雖沒有其他服裝華麗漂亮,卻是最貼切演講主題的。
青春,不就是幹淨整潔的藍白校服。
所以當蘇晨夏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時,禮堂裏的學生觀衆們就開始了窸窸窣窣的騷動議論。
鄭意眠周邊的人也都在說。
“蘇晨夏怎麽穿着嘉和一中的校服就來了啊?”
“她這什麽意思呀,今天這演講比賽可是有教委領導在,她怎麽穿成這樣就上臺了啊?”
“別不是家裏買不起禮服吧,我聽人說她家裏家境條件不是很好的……”
“她媽媽好像是一個賣蛋糕的,我記得我路過他們家的蛋糕店……”
有人不知情,好奇的問了一句:“啊,賣蛋糕,他們家是這個樣子嗎?”
“……”
“……”
低低切切的聲音交錯着傳進了鄭意眠的耳朵裏,她聽着格外的不舒服,想發飙又不敢,忍者脾氣抱怨,“這些人怎麽這麽愛說三道四的,都什麽跟什麽啊,別人怎麽穿關你們什麽事!”
“不過他們說的也挺對啊,蘇晨夏為什麽就穿着校服上臺啊?”
鄭意眠扭過頭瞪了周揚一眼,“都說了別人愛怎麽穿怎麽穿,關你什麽事!穿校服怎麽了!”
她甚至生氣的擡手打了他手臂一下。
周揚往後面縮了一下,莫名其妙的看着鄭意眠,“你幹嘛打我,我說錯話了嗎?”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你不懂就不要問了好吧,安安靜靜當你的文盲!”
周揚:“……”
一口氣癟在喉嚨裏不上也不下,周揚不服氣,“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不懂,周圍的同學都不懂,陳一舟肯定也不懂!”
他口中的陳一舟坐在鄭意眠的另一邊,暗光下,他眉目清俊,隐晦的光線勾勒着他瘦越的臉部輪廓,視線穿越人海望向舞臺上那道纖瘦的身影,神色認真。
鄭意眠正要轉過頭喊他讓他評評理,卻就在她轉過頭看向他的那一剎那,她似乎從模糊的光線裏,看見了他嘴角隐隐的笑意。
而他穿越人海的視線,只落在那一個人身上。
一直都沒有挪開。
終于,臺上的人開始演講。
她的聲音響遍了整個禮堂,每一個單詞音節都咬得準确,音色纖柔流暢,流利輕快,漂亮的停頓節奏讓前排的評委老師連連滿意點頭。
輕松自如的脫稿成篇,大概就是蘇晨夏這樣的。
原本窸窸窣窣吵吵鬧鬧的同學們也因為蘇晨夏的一口流利發音逐漸安靜下來,在她溫靜柔軟的音色裏,他們逐漸被吸引。
“All youth is like a lamp, washed down in the rain, wet yet burning.……”
此刻的她,就像是天邊最閃耀的一顆星星,自信從容,漂亮大方。
她身上的那身校服,仿佛在這一刻也有了答案。
陳一舟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在未察覺的情況下變得越來越深,是昨天傍晚,他對她說的那句話。
不要忘記你也是一個很優秀厲害的人。
比賽結束,蘇晨夏拿到了一個很厲害的分數,全場最佳,不出所料的成為了這次比賽當中的第一名,她站在領獎臺的最高處,迎接着全場為她準備的熱烈掌聲。
那一刻,她的光芒四散。
頒獎音樂聲還在繼續,蘇晨夏手裏拿着獲獎證書站在學校的某位領導身旁,心情雀躍十分。她拿了演講比賽的第一名,所有人都在為她歡呼喝彩,這其中,應該也包括他吧。
只是光想就覺得心軟。
領導發完言,将話筒遞給她作獲獎感言。
蘇晨夏接過,目光卻在此刻逡巡而過人群,準确的抓住了陳一舟的身影。
他們的視線不偏不倚的對上,隔得太遠,蘇晨夏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看她還是在看別處,直到那人輕挑了挑眉,漆黑的瞳孔裏眸光深邃。
她知道他看見她了。
蘇晨夏心髒狂跳,頓時有些緊張。
她抿了抿唇,開始說話,“對于我來講,青春就是我身上的這件校服,它不需要多昂貴,也不需要多華麗,普普通通就能幫助我們留下最美好的回憶,那些教室裏的嬉戲,同桌之間的友愛,朋友之間的挂念,也正式譜寫青春的最美筆跡。”
“青春無價,希望我們也是。”
掌聲轟鳴,很多同學都被蘇晨夏的這段話激勵振奮,有人甚至擡頭起哄叫着好,臺底下鬧得不可開交。
可在她的世界裏,這一刻卻是無聲的。
她目光灼灼的望着人群裏的那個少年,隐晦卻又大膽的将自己的心事說給他聽。
“陳一舟,希望我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