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潮濕
第26章 潮濕
月亮胎記。
蘇晨夏呼吸猛地一滞, 滿臉不可置信的看向身邊的那個人。
久違的記憶沖破時間的束縛慢慢浮現腦海。
那還是在希望福利院的時候。
蘇晨夏跟着那個小男孩兒一起玩了會兒跳房子,陽光曝曬,熱了他們一身的汗。蘇晨夏跟着他坐到陰涼的臺階上,視線忍不住被他肩膀上的小月亮吸引。
白白嫩嫩的手臂上, 那個月亮很明顯。
蘇晨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輕聲喊:“哥哥。”
小男孩兒扭過頭來看她, 稚嫩的小臉熱意騰騰, 唯獨那雙眼睛, 像是被水洗過一般的明亮,“怎麽了?”
“我好喜歡你肩上的小月亮。”
少女融融的目光就快要黏在他的肩膀上, 細睫微顫, 她問他,“你能送給我一個月亮嗎?”
小孩子的世界簡單快樂,小男孩兒側過頭看自己肩膀上那道胎記,擡眼又瞧見她無比羨慕的目光,突然心生一計。
“那你坐在這兒等等我。”
蘇晨夏不明不白的看着他起身,“你要去哪兒?”
“送你月亮。”
說完,他就跑着離開, 但很快又出現在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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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裏拿着一支黃色的水彩筆,寇口裙肆二22無酒姨四七追肉文補番車文蘇晨夏想應該是向福利院裏的小朋友借的。她看着他擰開彩筆的筆蓋, 對她說:“伸手。”
蘇晨夏照做。
下一秒, 她感覺到手背的癢,視線看過去時,男孩兒抓着她的手摁在自己腿上,然後用黃色的水彩筆在她的手背上塗塗畫畫。
憑着感覺, 蘇晨夏認出那是個月亮。
風過林梢,樹葉沙沙作響。
直到男孩兒停筆, 嘴唇彎着對她笑,“好了!這下你就跟我有一模一樣的月亮了!”
蘇晨夏看着手背上那個黃橙橙的月亮,彎着唇角笑,好久都挪不開眼睛。
“謝謝哥哥。”
“不客氣。”
“對啦,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蘇晨夏看着他,輕聲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的名字很簡單,我寫給你看。”
說着,小男孩兒就站起身蹲到地上,蘇晨夏也跟着走過去,歪着腦袋看他一筆一劃的寫下自己的名字。
歪歪扭扭的字跡一筆一劃的被小男孩兒寫到地上。
蘇晨夏依稀辨認着,“陳——”
“一——”
“一——”
最後一個字,小男孩兒剛寫完一橫,不遠處就傳來一道柔淨娴和的聲音:“一一,過來。”
他擡頭,看見不遠處優雅大方的女人,緩慢的站起身,“媽媽。”
蘇晨夏被那邊的漂亮女人吸引了目光,她穿着淡青色旗袍,身姿窈窕,微卷的秀發被一支珍珠簪固定在腦後,用翡翠做成的水滴吊墜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眉眼淡麗素淨。
好像是從電視裏走出來的仙女,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一直到身旁的小男孩兒和那個漂亮阿姨不見了身影,蘇晨夏才回過神來,她看向地面上的名字。
念出聲:“陳一一。”
原來他叫陳一一。
這跨越時間長河的記憶在急促的鈴聲裏結束,蘇晨夏回過神,驟然對上了陳一舟的視線。
壓低的聲音朝她逼近,“怎麽了?”
蘇晨夏心一跳,顫動的眼睫回避他視線。
任課老師剛好也從教室門外進來。
她邊從課桌裏找出教科書,一邊心不在焉的回答陳一舟:“沒事。”
那一整天,蘇晨夏腦袋裏都裝着周揚提起的那個月亮胎記,到底是偶然還是意外還是她從未考慮過的猜想。
蘇晨夏不敢去想。
“蘇晨夏?”
飄遠的思緒又被突然猛扯回來,蘇晨夏擡眼,看見了桌前側過身來的女同學。
聲音慢半拍,“啊?”
女同學将試卷放在了她桌上,細細打量了她幾眼,“你怎麽走神了啊?”
“剛剛我叫了你幾聲你都沒答應我,你是不舒服嗎?”
“…沒有。”蘇晨夏将桌上的試卷抽出一張,然後往後傳,跟她說:“我沒什麽事。”
女同學半信半疑的點頭,“那就好,你要是覺得身體不舒服就去跟老王請假呀。”
蘇晨夏對她笑了笑,“好。”
那個女同學随即轉回身去。
教室裏窸窸窣窣的響起傳卷子的聲音,陳一舟也拿到了前桌傳下來的試卷,從裏面抽出一張往後傳,視線卻不受控制的看向身旁的蘇晨夏。
女孩兒模樣乖軟,耳側的發遮擋住她半張臉,視線落在手裏面的卷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陳一舟并未出聲打攪,只是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
蘇晨夏的心不在焉就連鄭意眠都發現了端倪。
下課時間兩人一起去外面的走廊接水,鄭意眠小心翼翼的問她,“你今天都心不在焉一整天了,夏夏,你是有什麽心事嗎?”
蘇晨夏下意識搖頭,“沒……”
“你可別敷衍我,你臉上都明明白白寫着呢,你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啊,能跟我說說嗎?”
她是有些猶豫的,不知道該不該跟她說。
鄭意眠看懂了她的意思,并沒有強迫她,只是問:“這件事是你的秘密嗎?”
“…算是吧。”蘇晨夏淡淡開口,“但我也有點不太确定。”
她輕阖着眼眸,掩蓋眼裏的情緒,“人與人之間,是真的好奇妙。”
本不想再說這件事,但鄭意眠一提起,蘇晨夏的分享欲又蹭蹭蹭的往上冒了出來,她動了動唇,很久才開口,“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那個小男生嗎?”
是有點不記得的,鄭意眠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你小時候在福利院遇到的那個陳一一?”
蘇晨夏點點頭。
“他怎麽了?”
“我好像遇到他了。”
鄭意眠一驚,“什麽時候?在哪兒?”
“現在。”蘇晨夏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回答,“就在我旁邊。”
“啊?”
“在你旁邊?”
思緒有點太混亂,鄭意眠想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你是說他是陳一舟?!”
蘇晨夏沒說話。
直到鄭意眠又抛來一個問題,“可是……他們名字都不一樣啊,這哪會是同一個人。”
“可是陳一舟會寫倒筆畫。”
蘇晨夏聲音沉靜,擡眼看向鄭意眠的目光裏也沉靜,“如果,陳一一也會寫倒筆畫呢?”
假如那天,陳一一并沒有被突然出現的母親喊走。
他名字末尾的那個一,是不是就會變成舟?
蘇晨夏有點不敢想象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盡管這樣,就因為一個名字,你也不能說他就是陳一一吧,萬一就是單純的同名同姓呢?”
“我也這樣想過,可是眠眠,他們都有同樣的胎記,甚至長在同一個位置,我不敢再不相信了。”
沒想到會是因為這個,鄭意眠瞠目結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如果說倒筆畫的舟字只是猜測,那相同位置的月亮胎記就直接實錘。
還有那相同的阿爾卑斯,如果這只是巧合,為什麽什麽都如出一轍,這也太巧了。
所以就只有一個可能。
陳一舟就是陳一一,是她一直藏在心底,一直挂念的那個陳一一。
“那你打算怎麽辦?”鄭意眠心底也同樣認可了這個答案,憂心忡忡的看着她,“要告訴他嗎?”
“不知道。”蘇晨夏搖搖頭。
她怕她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六七歲的生涯裏,那所希望福利院,只是他短暫駐足的一道并不特別的風景。
而她只是風景裏不起眼的一粒塵埃,早已被風吹散,用不着記得。
蘇晨夏心不在焉的摳着空掉的玻璃水杯,突然喃喃出聲,聲音低落,“如果……他早就把我忘了怎麽辦?”
下午放學,蘇晨夏告別鄭意眠,打算一個人去尚智書屋轉轉。剛走出教學樓,就被身後的陳一舟喊住。
清冷的聲音順着風吹進耳朵時,她腳步一頓。
僵硬的轉過身向後看去,陳一舟就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你走那麽快幹嘛?”
蘇晨夏神色一怔,下意識回答他的話,“我要去趟尚智書屋。”
“那正好。”少年眉梢微挑,額前的發絲被風吹亂了幾分,唇角輕勾起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我也有事要過去一趟,咱倆一起。”
這讓蘇晨夏來不及拒絕也不好拒絕,只能點頭答應,“好。”
兩人一路走過去。
從校門到書屋還有一段距離,蘇晨夏和陳一舟并肩走着,這會兒是放學高峰期,路上學生很多,周圍都是歡聲笑語,唯獨他們之間安靜的過分。
秋日的黃昏總讓人覺得有些清寥,緋薄的紅霞挂在天際,淡淡一層,很容易就被風吹散。
行人道上的枯枝爛葉也格外的多,腳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
吹過來的風疏疏落落的擦過蘇晨夏的臉頰,她微側過頭看向少年,卻一不小心撞上他移過來的視線。
稍有些錯愕的一愣,蘇晨夏不動聲色的挪開視線。
卻在後一秒,聽見陳一舟的聲音響在耳邊,“你好像有心事?”
蘇晨夏頭一次沒反駁他的話,甚至還反問:“你會有嗎?”
“什麽?”
“心事。”大概是覺得這兩個字的範圍太過寬泛,蘇晨夏後又補充一句,縮小範圍:“就是那種是時隔很多年,都依舊困擾你的心事。”
“那大概沒有。”
蘇晨夏一怔,無形的悶澀感強壓至她的心頭,某個瞬間跌落而來的失重感叫她無法忽略,連呼吸都跟着沉了幾分,卻又輕渺得不切實際,手指在他并未察覺的目光下蜷了蜷,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僵硬,“為什麽?”
“因為我不是一個會太過懷念以前的人。”
心頭的悶澀感在加重,像是被一塊兒巨大的石頭沉沉壓住,她甚至還留了一絲念想,鼓起最後一絲勇氣問他,“那如果以前有你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呢?”
天際的霞光彌散,那最後的一縷落在他的肩膀上,風吹動着他的額發,明朗的眉眼裏肆意,裝滿了一整個十七歲的意氣風發。
他回頭看向旁邊目光凄凄的少女,笑着與她勾唇。
說道:“那我會去未來找她。”
與她好久不見。
心裏的那股悶澀感好像因為這句話消散了不少,那些她不安的,難過的,落寞的情緒,好像就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陳一舟,我該有多幸運,能夠再次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