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百花争豔

第3章 百花争豔

撲過來的劉月娥頂着掌掴得紅腫,眼睫垂淚的一張臉,扯得淩亂的外衣,襯得她整個人越發楚楚可憐。

“大膽!你是何人竟敢驚擾聖駕!”裴珩身邊的小黃門上前一步攔住劉月娥撲來的動作,冷聲呵斥不讓她在靠近。

“臣…臣女只是太害怕了……”劉月娥被冷喝給吓得渾身發抖的怔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繼續哭還是怎麽辦。

“無礙。”身着一攏玄色對襟大氅的男人眉心微蹙,宮人立即反應過來,把拿在手上的外套展開披在劉月娥身上。

“劉小姐可要随奴婢前往偏殿梳洗一二。”有宮女問道。

“我,我,我………”劉月娥看着男人恍若天神的一張臉,兀自失了神,本就泛紅的臉頰更是紅得能滴血。

不知是羞,還是惱。

從男人出現的那一刻,宋嘉榮灰暗的世界裏突兀地照進來一束光,枯木又逢春。

她把原先攏在耳後的發絲放下來,胸腔中像是讓一頭小鹿撞了一下,唇角不受控制的微微翹起,想要急切的朝他奔來,又擔心會惹得他認為自己不懂禮數,只能放慢腳步,亦連呼吸都跟着放輕。

“珩哥哥,你是來找嘉榮的嗎。”

她的聲音又軟又糯得像剛出爐的一碟糯米糍,配上明豔漂亮的一張臉,完全看不出擁有這把好嗓子的人在前一秒正兇狠得要敗壞一個未出閣少女的名聲,只因為那個少女穿了件和她顏色相似的衣服。

不少貴女聽到宋嘉榮喊的稱呼,像是商量好地齊齊擡頭迎着光望去,不算熱烈的陽光下。

身着玄龍袍的男人清雅的眉眼仿若積雪初化,透着冷蕭的寒意。

他的五官本是強行灑在宣紙上的水墨,清冷矜貴,予人一種高山仰止,凜凜不可犯之感,偏生鼻尖上的一顆小痣添上了極致的豔。

不少貴女驀然間羞紅了臉頰,任誰見多了由錦衣玉食溫養出來的溫吞白軟,乍然見到立于懸崖之上的凜凜青竹,都會忍不住被其吸引,停留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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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再過不久,她們就會成為他的妻,更是滿心羞赧得不敢在瞧,但那顆心卻躁動得忍不住偷偷去看。

也瞧得宋嘉榮捏緊拳頭,惡狠狠地瞪過去警告她們,要不是顧忌着珩哥哥在場,她指定要撓花她們的臉,把她們都拖下去亂棍打死!

一個兩個低劣的下賤貨色,怎麽敢用那種眼神侮辱她心目中的神明!

心裏更确定了,真的進行選秀後,她将不在是珩哥哥心裏的唯一,如果珩哥哥不愛她的話,她該怎麽辦!

一瞬間,巨大的恐慌形如潮水四面八方的湧來,強烈得幾乎要将宋嘉榮溺斃。

不行,她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珩哥哥只能是屬于她的!珩哥哥的愛也只能是屬于她的!

裴珩掃過眸底戾氣橫生來不及收回的宋嘉榮,徑直看向一側哭得眼眶紅腫的少女,眉頭一皺,“你又在做什麽。”

“又”這個詞用得頗具靈性,說明今日發生的事不是頭次,也非一次兩次。

男人直白又冷漠的眼神看得宋嘉榮唇色發白,像只搖搖欲墜的風筝,偏生她不願在她人面前露怯,掐着掌心淤青,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我不喜歡別人和我穿一樣顏色的衣服,所以我就讓水桃帶這位劉小姐下去換一身,誰知道會被某些人誤認為我要害她。”

“珩哥哥,你是知道我向來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無事生非的人。”她刻意拔高音量強調後兩句,好顯示自己有多委屈即無辜。

宋嘉榮從不避諱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惡毒又驕縱的真面容,但她唯獨不希望珩哥哥撞見,因為他曾說過,他心儀的女子定然得要心地善良,腹有詩書氣自華①,胸藏文墨懷若谷②。

可她自認自己和他喜歡的那類女子不說有半分相似之處,道一句南轅北轍都不為過。

她不喜文墨,更不精通文墨,一本書熬夜苦讀一個月都只是磕磕絆絆記住幾段,她也知道自己在性格上有着嚴重的缺陷,越是這樣,她越害怕被珩哥哥發現自己性格上的缺陷,從而把自己給推得更遠了怎麽辦。

她離蜜糖罐本就有一定距離,她努力伸出手興許能夠到小半個指甲蓋,但當蜜糖罐子突然往後退去,即便她拼盡全力都不一定能夠到。

從裴珩出現,就像是尋到了主心骨的劉月娥脊背挺直變得硬氣,“若是貴妃肯好言與臣女說,臣女豈有不願之理。”

裴珩又問,“她臉上的傷如何來的。”

忍着滿心怒火的宋嘉榮眨了眨眼睛,“當然是她自個摔的。”

在場的人都被宋嘉榮的厚顏無恥給震驚到,她到底是有多大的臉才能說出這種話來!

裴珩指尖拈轉懸挂于手腕處的淺色紫檀木串,阒黑的眼底不見一絲光亮,“宋嘉榮,朕在你的眼裏當真那麽蠢不成。”

每當男人連名帶姓叫自己時,宋嘉榮的心髒都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給攥得喘不過氣來,呼吸急促臉色泛白。

她知道,每一次他喊自己全名的時候,都是在發火的邊緣。

而生氣,代表着自己可能會被抛棄,不在獲得愛。

咬着唇的宋嘉榮惶恐又委屈的否認,一雙水撩鹿眼似含了一汪清潭,手指緊張無措的絞着月枝袖口發皺,“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珩哥哥在嘉榮心目中一直是天底下最最最聰明的人,嘉榮從來沒有那麽想過珩哥哥。”

她想的,只是希望他能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把愛分給自己。

好讓世人知道,她宋嘉榮也是個值得被愛,有人愛着的人。

劉月娥牙尖嘴利的雙膝跪地,字字清朗:“陛下,臣女自知身份卑微比不上貴妃娘娘生來尊貴,但臣女的父親在朝堂上雖稱不上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也自認戰戰兢兢沒有大功也有小功,貴妃娘娘先前說的那些話,豈不是要寒了我們劉家人的心!”

“你們劉家敢做那些事,我為什麽不敢說,好一個沒有大功也有小功,怕是貪贓枉法才有你們劉家的一份。”宋嘉榮雙眼似寒刀一樣射向劉月娥,又在下一秒眼底似浸染了一層水霧,染着豆蔻的細白手指拽着男人袖口一角。

“珩哥哥,我沒有說過那些話,你會相信嘉榮的對不對。”低低哀求,聲聲委屈。

“我敢為我剛才說的話對天立誓,臣女鬥膽問貴妃娘娘一句,貴妃娘娘可敢!”走到如今一步的劉月娥早已存了破罐破摔的念頭。

與其到時候在選秀時被她百般為難後退回家,還不如直接引起陛下注意。

她今日進宮特意穿了紅裙,自認雖比不上宋嘉榮千嬌百媚,但也比不上她心腸歹毒又愚蠢。

在好看的花只要看上幾年就會膩,何況是一朵毒花。

“憑什麽你說立誓本宮就要陪你立誓,你真當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了。”宋嘉榮冷笑,更厭煩這種害她在珩哥哥面前丢臉的人。

裴珩彎身向劉月娥遞出手,“你是劉廣成的女兒?”

劉月娥沒有想到眼前俊美非凡的陛下會識得自己,紅腫的臉頰驀地飄上兩朵紅暈,“回陛下,劉廣成确實是臣女的家父。”

裴珩把人扶起來後松開手,“令尊身體可好。”

“家父只不過是略染風寒,稱不上多嚴重,臣女代父親多謝陛下挂念。”劉月娥心裏越發肯定自己給陛下留下了印象,亦連那嗓音都喊得又甜又稠。

短暫的對話還未結束,宋嘉榮身邊的大宮女,青提憤怒的一把推開快要觸碰到裴珩指尖的劉月娥。

變故來得太突然,以至于等青提跪在地上請罪時,才有人回過神。

宮裏宮外都傳宋貴妃嚣張跋扈不可一世,沒有想到連手底下養的狗在聖顏下還敢做出這種事來,若說裏面沒有其主的授意,怕是無人敢信。

宋嘉榮前腳還在為青提知曉自己心意而高興,下一秒瞻見裴珩清雅的眉眼仿佛積了雪,周身跟着泛起密密麻麻的膽怯寒意,咬破舌尖吃疼,急忙為青提辯解,“她只是腳底不小心打滑而已,又不是故意推她的,誰叫她站都站不穩。”

清楚自己辦錯了事的青提害怕得以頭搶地,“都是奴婢不小心打滑時碰到了劉小姐,奴婢甘願領罰!此事與娘娘無關,都是奴婢的錯!”

她竟是要以一人把所有罪名都給攔下來。

“啊,陛下!”被推倒在地的劉月娥哭泣着大喊,“貴妃娘娘當着您的面都敢指使宮人推倒臣女,陛下便能猜出臣女先前所言的一字一句均沒有說謊!”

“你在做什麽。”裴珩對她的忍耐度已游走于邊緣,也在反思是不是對她太好,好到她連所謂的是分根本都不懂。

自知做錯了事的宋嘉榮垂首咬唇,仍在為自己辯解,“青提只是不小心摔倒了而已,她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摔倒又不是人為能控制得住的,要怪也只能怪她站不好。”

“陛下,臣女根本沒有站不穩,還請陛下明鑒!”

裴珩低頭看着耳根因羞澀而泛紅的少女,旁邊是宋嘉榮嫉恨得能噴火的視線,忽而擡手勾起劉月娥的下巴,“既然你是劉廣成的女兒,也不必參加選秀了,朕直接封你為淑妃,入住棠梨宮。”

劉月娥簡直要被這天降的驚喜給砸暈了頭,還是在其她人的提醒下才回過神,跪地大呼,“臣女多謝陛下賞賜。”

一甩拂塵的李總管笑道,“娘娘怎麽還稱臣女。”

“為什麽要把她封為妃,我不允許!”眼睛纏上一圈血絲的宋嘉榮憤怒的大喊,要不是被攔住,她能直接沖上去撕爛劉月娥那張小人得志的臉。

“你明知道我讨厭劉家人,為什麽還要納她為妃!”

“貴妃,你是在質疑朕的決定。”裴珩眼睛半眯,透着沁涼的寒意。

“我………”捏緊拳頭的宋嘉榮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翕動着,都比不上心口被細針密密麻麻給紮得喘不過氣來得難受。

幼時不曾被愛,得到愛的恐慌又一次像她席卷而來。

她怕,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微薄愛意又一次離她而去了該怎麽辦,她只是想要得到一份屬于自己的愛而已,她又有什麽錯啊。

今日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劉月娥的好運道,更多的是懊悔,如果一開始和宋貴妃起争執的是自己,那麽淑妃會不會就是自己。

不管別人是怎麽想的,劉月娥都像只被啄光了毛後鬥勝的公雞一樣耀武揚威。

她發誓,今天宋嘉榮帶給她的羞辱,她來日一定要千百倍的讨回來!

對于劉月娥越過選秀,直接成為宮妃一事感到不滿的楚太後在賞花會散去後,又多留了娘家的侄女在長春宮裏說話。

屏退殿內伺候宮人的楚太後擡起護指攪動浮在茶水上的葉沫子,方端起茶盞置于唇邊輕抿小口,“剛才那麽好的機會,以卿為何不把握住在皇帝面前露臉,你是我娘家侄女,又貴為上京第一才女,位份何止比劉家女高出一截,可惜被她搶先一步封了妃。”

不過今天能看見宋嘉榮吃癟跳腳,于她而言也算是心情舒暢。

哪怕陛下不是她親子,也算是她親眼看着長大的,喚一聲半子都不為過,她親眼看顧長大的兒子娶了個那麽個心腸狠毒之人!她怎麽會滿意,她滿意的皇後人選必須得是她娘家侄女。

跪坐在粉彩藍地扒花九桃紋香爐前的白衣少女不以為然的捏着一指長銀雕長簪,撥弄着香爐裏的香,霧染袅袅中襯得她半張臉如雲端隔霧,“提前入了陛下的眼又如何,難不成姑媽認為我應該嫉妒她嗎。”

“要我說,提前入了陛下的眼不代表就是好事,姑母難不成忘了宮裏頭那位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少女停下撥弄香片的手,忽而低低輕笑出聲。

“鹬蚌相争漁人得利,待她們兩人鬥得你死我活,我便是那坐收的漁翁,不好嗎。”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蘇轼的《和董傳留別》

②出自《老子》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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