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會來的對不對

第16章 他會來的對不對

一夜之間,德妃複寵的消息使得後宮中人人自危。

可是只有知情人才知道所謂的寵愛,不過是開在冰面上的花,離得近一點就會導致冰面破裂,露出刺骨森森的真相。

宋嘉榮抱着花燈回宮時,顴骨上的笑飛得快要揚起。

特別是一想到等她生辰那日,珩哥哥還會再帶她去看一場煙花,美得心裏揣着的糖罐子正噗呲噗呲往外冒着甜絲。

但随着她的生辰的日子越來越近,珩哥哥卻開始忙得整日不見蹤影。

連她每一次前往宣德宮堵人時,得到的回複都是公事公辦的冷漠。

陛下正和幾位大人商談國事,娘娘還是請回吧。

陛下外出了,怕是很晚才會回來,娘娘還是先回去為好。

無論她們找的理由有多麽的冠冕堂皇,言之鑿鑿,落在宋嘉榮的耳邊都只有珩哥哥不願見她。

沒關系,等珩哥哥忙完這段時間肯定就會來找她了。

說不定,珩哥哥是故意躲着不見自己,只是為了在她生辰那天給自己一個驚喜。

沒錯,肯定是這樣,宋嘉榮在心裏催眠自己,并強行壓下心頭浮現起的一絲不安。

德妃生辰臨近,本來往年這段時間點都在忙碌着準備的宮人們一反常态的和平日一樣,一時之間,德妃失寵的消息又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背後像是有一只推手,正不斷的把本就不甚清澈的水底給攪得渾濁。

端着一碗荔枝冰酪的水桃素手撥開珍珠貝簾,望向坐在貴妃榻上單手撐着下颌,米色印花大袖紗下滑,露出一截白膩如脂的手腕的女子說道:“娘娘今日食欲不振,恐怕是天氣炎熱所致,奴婢便做了碗消暑的冰酪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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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聲音,連頭發都未挽,随意用一根發帶松垮垮攏在肩後的宋嘉榮茫然的雙眼才重新籠回了焦距,抿了抿那張殷紅飽滿得似碾碎了薔薇露的雙唇,“…珩……陛下來了嗎。”

原本最順口,親昵不過的“珩哥哥”三字,不知為何像一根卡在喉嚨裏的魚刺,尖銳又疼痛,偏生摳不出,又咽不下。

最開始的幾天她能說服自己,珩哥哥不來看她是在忙國事,可到她生辰前一日仍是沒有出現,甚至連見都不願見她,她再也裝不下去自欺欺人的先從內裏節節崩潰。

心髒像被蟲子啃咬般雖疼,卻不致命,但也壓得她神經崩潰,只想把自己裹成一團塞/進蠶蛹裏,躲避所有的一切。

所謂的忙國事,不過是珩哥哥同白若裳那個賤人潑墨賭書,琴瑟和鳴罷了!

她更不明白,為何如今的珩哥哥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不但逼着她給冒犯自己的人道歉,還不願意相信自己。

連“珩哥哥”都不在讓她叫,只能稱呼他為冷冰冰的陛下。

說是于理不合。

水桃一聽,鼻子忍不住發酸的別過臉,“明日是娘娘的生辰,屆時陛下肯定會來看娘娘的。”

往年宮裏最重視的日子除了陛下的生辰,便是娘娘的生辰,可是娘娘今年的生辰非但沒有像往年那樣大辦,阖宮上下也像是對這個日子避之不及。

若是沒有陛下的縱容授意,又有誰會信。

今日的天氣一如宋嘉榮的心情一樣死氣沉沉,到下午更是落起了大雨。

雨水淅瀝瀝的落在屋檐上,順着脊骨往下滴落,彙成一條溪流蜿蜒。

随着夜深,雨勢非但不弱,反倒是越落越猛,隐隐伴有電閃雷鳴。

本以為雨會波連下到第二日,好在第二日天亮破曉時雲歇雨停,晨曦從雲層晃出,寓意雲開見日。

想着珩哥哥今日會來陪她看煙花的承諾,也為他前面不願見她找了諸多借口開脫的宋嘉榮在天一亮便喚來宮人為她梳妝打扮。

描上京城流行的水月眉,取過紅紙輕染嬌豔雙唇,穿上兩個月前就讓尚衣局新裁的石榴紅宮裝後,宋嘉榮卻對着兩支發飾犯起了難。

珩哥哥素來愛女子清雅秀美,出水芙蓉去雕飾,可她唯愛姹紫嫣紅的珠光寶氣。

若是簪上白玉能添恬靜素雅,但她又舍不得紅寶石的光華璀璨流轉,兩支不同的簪子放在手心中比劃了好一會兒,宋嘉榮才糾結着忍疼把紅寶石發簪放下。

鏡中女子面容姣好,色若牡丹豔絕上京,偏生過豔的妝容和素淨的白玉簪略顯格格不入。

宋嘉榮一抿唇,鏡子女子也跟着抿唇,眼梢間跟着泛起一絲苦惱,想了想,拾起一旁的沾水素帕擦去過豔的口脂。

哪怕擦幹淨了口脂,鏡子女子過豔的容貌仍與那只白玉雕刻而成的梨花簪格格不入,像是有人往牡丹花堆裏扔了一支白梨,突兀且不自然。

宋嘉榮猶豫了下,決定換下身上的石榴紅宮裝,穿着一件素淨得只在裙擺,袖口處繡滿大片銀蓮的天青色半臂襦裙。

可是當她素着一張臉,換上一身素衣,眉眼梢間的豔麗仍是壓不住,反倒顯得東施效颦,可笑得緊。

宋嘉榮伸手撫上臉頰,喃喃在想,若她生了一張同白若裳那樣素雅恬靜得與世無争的臉,珩哥哥是否就會喜歡她了?

她生平第一次痛恨,為什麽自己要生了那麽一張臉!

換好衣服的宋嘉榮又想到,如果珩哥哥吃到了她做的菜,肯定會很高興。

而六月又是吃傍林鮮,蓮花,桑葚,喝碧筒酒的好時節。

可是她從早上等到傍晚,等到天邊徹底黑沉下去,做好的飯菜冷了熱,熱了冷,仍是沒有見到珩哥哥。

就連宮殿外都安靜得連落葉聲清晰可聞,于孤寂的黑夜裏越顯鬼影憧憧。

坐在一桌飯菜旁的宋嘉榮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感覺喉嚨發堵得厲害,一絲絲寒氣從腳底直往脊骨裏鑽。

是珩哥哥不會來了嗎?還是他忘記了答應自己的約定,無論是哪一個,宋嘉榮都接受不了。

“娘娘,你要不要先吃點。”又一次去打聽消息的水桃滿臉不忍的走進來。

“是珩哥哥來了嗎。”見到她,宋嘉榮孤寂無光的眸子才燃起一點兒細碎星光,并迫切的想要從她嘴裏聽到關于珩哥哥的消息。

說他馬上就會來了,說他已經在路上了,他已經到門口了。

她的沉默落在宋嘉榮眼裏,便是認定他很快就會過來,一掃陰霾的站起來,強扯嘴角擠出一抹笑,“珩哥哥是不是就要過來了,水桃,你看本宮身上的妝容怎麽樣,可有哪裏不妥。”

“這些菜熱了那麽多回肯定不好吃了,我得要去廚房重新做點才行,要不然珩哥哥會不喜歡的。”

雖說珩哥哥對吃食不是很挑,她還是想要把最好的獻給他。

水桃見她這樣,再也忍不住紅了眼眶的別過眼,“娘娘,陛下不會過來了,所以你不要在等了好不好。”

“怎麽可能!珩哥哥說過今天會陪本宮過生辰,還會陪本宮看煙花的!”希望破空,露出殘酷真相的宋嘉榮像是一只被踩中尾巴的貓兒一樣炸毛起來,露出鋒利的爪子。

“說謊,肯定是你這個奴婢說謊欺騙本宮!”

宋嘉榮聲嘶力竭的憤怒,咆哮落在水桃眼裏剩下的只有滿滿心疼,“奴婢剛才去了宣德宮,他們說,說……陛下現在正在毓秀宮裏。”

今日本是娘娘的生辰,陛下卻在陪別的女人,連水桃都為滿心期待的娘娘感到不值。

“本宮不信,肯定是你這個奴婢騙人!”宋嘉榮捂住頭,口中連聲的反駁,怎麽可能?她絕對不信!

“珩哥哥怎麽可能會忘記我的生辰,怎麽可能會忘記……不可能的,他不會忘記的……”她的眼角染上一抹凄厲的豔麗,仿佛是有人将惡意的鮮血化作胭脂塗抹。

“我要見珩哥哥,珩哥哥肯定沒有忘記我的生辰,說不定這都是你們合夥起來騙本宮的玩笑話!”

“沒錯,我要見珩哥哥!”淚水憋回眼眶裏的宋嘉榮提起過長的裙擺就往外跑,等見到了珩哥哥,她們的謊言都會被拆穿。

“娘娘,現在很晚了,外面還下着暴雨。”趕來的青提當即攔住人。

外邊确實落了雨,雨勢雖小卻連綿不絕。

“放開本宮,本宮要去找陛下!”滿臉猙獰的宋嘉榮一把推開攔住她去路的青提,眼神迷茫得像只迷路的羊羔。

“珩哥哥答應過今天會陪我過生辰,還會陪我看煙花的,珩哥哥從來不會騙我,滾開!”

“你們還不快點攔住娘娘!”

毓秀宮內此刻燈火通明,伺候的宮人們皆是滿臉喜色。

要知道陛下鮮少留宿後宮,來也是來她們娘娘宮裏,這等殊榮可是連德妃娘娘都沒有得到過,假以時日她們娘娘必然能登上後位。

“陛下,你在想什麽?”白若裳見他兩指拈棋許久未曾落子,遂才出聲。

遠去的思緒漸漸歸攏的裴珩垂睫,落下一子,“今夜的雨下得挺大。”

白若裳的視線順着窗牖外投去,原來的蒙蒙小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瓢潑大雨。

她還記得陛下第一天來她宮裏留宿時,也是那麽大的雨,而她的夫君寧可看站在窗邊看落雨一整夜也不願看她。

她的心裏有不甘有憤怒,更多的是嫉妒,她到底有哪裏比不上宋嘉榮那個空有美貌,實則一無所知的蠢貨!

“雨夜難行,今夜陛下可要歇在毓秀宮。”白若裳羞紅着臉頰發出了邀請,整個人卻是緊張得不行,唯恐他會拒絕。

今日是宋嘉榮的生辰,并且是阖宮上下都知道的日子,只是不知陛下為何會來毓秀宮。

不過陛下能來,對她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也更奠定了她後宮第一人的身份。

這時,憫枝上前附到白若裳耳邊說了幾句話,白若裳表情微變,又很快恢複鎮定的讓她下去。

裴珩正要拒絕,只見白若裳含笑盈盈,“妾身近日新做了一幅畫,可否請陛下幫妾身指點一二。”

窗外的雨越落越大,以至于誰都沒有發現窗外的雨幕中何時站了一道渾身濕透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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