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想見她
第35章 我想見她
寺廟裏的一場大雨過後, 郦城遲來的春天終于來了,枝頭新桃一簇接一簇,引得彩蝶翩跹飛舞。
提着食盒的宋嘉榮敲響了鄰居家的大門, 敲了好一會兒還不見有人出門, 想來他應該還沒醒,要麽是早就出去了,便把食盒放在門外,下面還壓着一張紙條。
等她走後,緊閉的大門适才推開。
一只骨肉勻稱,淨白的皮膚下隐約可見淡青色的手從門裏伸出,并拿走了臺階上的食盒。
指尖摩挲着把手, 上面似乎還殘留着她的掌心溫度。
食盒裏除了蓮子糕, 棗花糕外,還有寒食節吃的青團子,小小一個的青團子擺在白瓷碟裏,令人想到白玉翡翠瑪瑙。
裴珩是個不喜歡吃甜食的人,但若是她送來的甜食,他都會一個不剩的吃完。
一是舍不得她難過, 二是因為那是她親手做的。
糕點精致而小巧,兩口一塊綽綽有餘。
他都差點兒忘記, 上一次是在什麽時候吃過她做的糕點了, 好像是自從他答應選秀後,她再也沒有送過糕點給他, 也沒有來宣德宮了。
糕點不多, 所以他吃的每一口都很珍惜。
哪怕在珍惜, 也會有見空的一刻。
等最後一塊糕點落入肚中, 唇舌間彌漫着濃郁的清甜, 腹中傳來的饑餓感讓這一刻的裴珩想要見她,迫切的想要見她。
可是想要見她的火苗,又會在想起她那句決絕的說着在也不要和他相見,而熄滅。
她不想要見他,更不想要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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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殘忍的把自己剔除出她的世界,他哪怕想她想得肝腸寸斷,想得眠思夢想,也只能像個小偷偷偷摸摸地遠遠看上她一眼,以解相思。
“公子,這是您上一次讓我洗幹淨的手帕。”這時,小桂子捧着洗好的手帕遞過來。
帕子的顏色極為素淨,料子也稱不上一個好,他不明白陛下為何還要留下,還自己親手洗了晾幹。
裴珩看向手帕,或許,他能用送還她帕子做理由,再見她一面。
哪怕什麽都不做,只要能見上一面,對他來說都是恩賜。
但若是單單用一條手帕去見她,是否太單調了。
“城裏最大的珠寶鋪子在哪裏。”裴珩雙眼猩紅的站起來問道。
小桂子怔了一下,回,“城東的白玉堂。”
——
坐落在城東繁華街道上的白玉堂裏的店小二見有人上門,又見他周身氣度不凡,一舉一動蘊含大家風範,立刻殷勤的圍上去。
“不知道公子有什麽想要買的?”他們店裏不單單是做女客的生意,還有男客。
不過男客的發飾種類比起女客,就顯得有幾分不夠看的寒碜。
裴珩掃過琳琅滿目的各式珠衩金簪,發現這裏的簪子種類雖多,卻沒有一支能配得上他的小姑娘。
玉飾雖好,但他從未見她發間戴玉,僅有的幾次也是金鑲玉,玉綴珠。
金簪雖美,這裏的卻多了幾分粗笨,少了精巧的纖細。
木簪秀麗而簡潔,遠比不上金玉襯她。
店小二見他瞧了許久都沒有瞧見滿意的,心裏咯噔一下,又立馬笑得殷勤的把他迎上二樓,“公子,這裏的首飾都是昨日下午剛到的新貨,你瞧下可否有适合令夫人的。”
“夫人”二字,奇異的在裴珩心底泛起一圈漣漪。
原來,僅是聽到別人把他們的名字放在一起,他的心裏都會反複咀嚼着這份來之不易的甜蜜。
二樓的珠衩金簪也比一樓的多了幾分巧技的華麗,但對于見慣了她珠翠琳琅,,巧奪天工的發簪,這些也就多少入不了眼了。
其實他一個從來不在意,或者說是都不清楚女子所戴,所佩之物的人卻總會多看一眼她今日發間簪的是什麽簪,挽的是何髻。
以至于不知不覺中分辨出來何為笄,簪,釵,步搖,钿,扁方,栉,華勝等發飾。
既然這裏的發簪入不得他的眼,他為何不能親自做一支給她?
有時候念頭一起,有如海嘯。
寒食節過後便是端午,端午上京城裏的人都有互贈香包,五彩繩的習俗。
他是否能向她贈上香囊。
裴珩正要說帶他去看一下香囊,耳後忽然傳來一道驚喜萬分的聲音。
“裴兄,想不到我會在這裏遇到你。”
原來前段時間落水後,被關在家裏的顧槿安一解除禁足,立馬像撒開腿的鳥兒往外跑。
誰知道還沒等他跑出自家大門,就聽母親說表妹來了,讓他帶表妹在郦城裏好好玩,要不然繼續關家裏不給出去,他只能不情不願的捏着鼻子應下。
要不是顧忌表妹會向母親告狀,他如今不只是整顆心,連人都要飛到榮兒身邊。
他從來不知道相思會如此熬人,熬得他茶不思飯不想,滿心滿眼有的只是想要見到她。
“表哥,這位公子是?”伴在顧槿安身旁的少女穿着一件粉霞錦绶藕絲緞裙,嬌俏可人。
“他是裴兄,是我新認識的兄弟。”顧槿安介紹道。
林寶珠笑得甜甜的打起招呼,“裴哥哥你好,我叫寶珠,你和朝陽哥哥一樣喊我寶珠就好。”
裴珩是不想見到顧槿安的,因為他是自己的情敵,更是小姑娘說喜歡的人。
他對他有着敵意,更多的是因羨慕蔓延而出的嫉妒。
嫉妒他能光明正大的陪在她身邊,還得到了她的愛慕!
不讓自己被嫉妒吞噬理智的裴珩疏離的點了下頭,然後轉過身去。
什麽君子禮數不禮數,他自認自己從來不是君子,更豁達不到對情敵笑臉相迎,相談盛歡。
顧槿安倒是有些摸不着頭腦,裴兄今個兒怎麽了,怎麽突然對自己那麽冷淡,看自己的眼神冷得他直打哆嗦。
但他從來不是個遇到點挫折冷臉就退縮的人,反倒是湊過來問,“裴兄你是要買簪子送給你夫人的嗎。”
“裴哥哥你已成婚了嗎。”一旁的林寶珠略有震驚,說出來後又有些後悔。
像他這樣清冷矜貴,芝蘭玉樹的公子不說早已娶妻,孩子都應該有好幾個了才對,她怎麽還以為他會沒有成婚。
她更好奇的是,這位明顯不是普通人的公子,為何會同表哥交起朋友?
“那是當然,而且裴兄和嫂子還很恩愛,不過我真想要見見嫂子,也不知道是怎麽樣國色天香,才貌雙全的女子才能俘獲得了裴兄的心。”顧槿安雖笑得擠眉弄眼,也是真的好奇。
他只知道裴兄娶妻,卻從未見過他的妻子,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有了孩子,唯一知道的是他很愛他的妻子。
林寶珠賠罪的提議道:“要是裴哥哥不介意的話,可否讓寶珠來幫嫂夫人挑選,我和嫂夫人同為女子,應該會更知道她的喜好。”
裴珩拒絕了她的好意,“不用,我自己來。”
給她挑的禮物,他并不想假以他人之手。
雖然他明确拒絕了,顧槿安,林寶珠仍是熱情的幫忙挑選。
“裴兄你打算給嫂夫人送什麽啊,我認為這支簪子還不錯。”顧槿安手上拿着一支雕成蘭花的白玉簪。
像裴兄這樣學富五車的君子,嫂夫人也肯定是個好風雅的才女,而玉最适才女。
“我倒是認為這對白玉響鈴簪會更适合嫂夫人,精致小巧不缺秀麗,行走間如粉蝶翩跹。”林寶珠指着一對白玉珊瑚相間的衩,說道。
裴珩正要望過去,卻被一旁紫薇色打底,暾玉上浮,邊緣用銀線勾勒芍藥,珍珠點花蕊的香囊勾走了目光。
“把那枚香囊給我。”他看見香囊的第一眼,便認為很适合她。
拂胸輕粉絮,暖手小香囊①。
“公子真是好眼光,這枚香囊可是店裏賣得最好的一款。”店小二殷勤的用托盤端着香囊出來。
“裴兄,你難不成打算送香囊給嫂夫人吧。”顧槿安瞅了好幾眼,得出一個結論,難不成嫂夫人喜歡華麗的東西。
“單純送一枚香囊會不會太單調一點了,我感覺剛才看的幾支簪子都挺好看的,也适合嫂夫人。”顧槿安說完,又拿着自個看上的簪子湊過來。
“裴兄你能不能幫我挑下榮兒會喜歡的簪子款式,因為我每一次送給她的禮物,她好像都不太喜歡,要不然怎麽會不收。”一說到這個,顧槿安便是滿臉挫敗。
每當他以為和榮兒的感情拉近了兩分,又總會在下一秒能感覺到榮兒對他的疏離感。
心裏對她的那位前夫更厭惡上幾分,要不是因為他,榮兒肯定不會讨厭上其他男人。
他的得寸進尺就像是在裴珩的心口上撒鹽,又像是高高在上的勝利者對他一個失敗者的挑釁。
心中隐有一股無名怒火在燃燒的裴珩并不理會他的苦惱,而是轉頭問店小二,“多少錢。”
店小二在他随意瞥過來的一眼中,有種喘不過氣來的震懾感,兩條腿都開始直打哆嗦。
他想不明白看着溫和好說話的公子怎麽會有那麽強的壓迫感,咽了口唾沫後,硬着頭皮報出最接近成本價的數字,“一兩……一兩二錢。”
香囊不似玉那樣能用瑕疵,質地手感分出個三六九等,更不似金銀那樣以精巧工藝論高低,而且家中若有女眷,香囊更是無需到外購買。
一兩二錢的香囊,在郦城這個小地方裏可謂屬于天價香囊。
聽得顧槿安直咋舌,正要說香囊值不了那麽多錢的時候,裴珩已經接過香囊,給了錢後走出白玉堂。
看他的背影,好像還帶着一絲愠怒。
他剛才是說錯了什麽,還是做錯了什麽才會惹得裴兄生氣?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
《江南喜逢蕭九徹,因話長安舊游,戲》
唐.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