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選擇放下很難嗎?

第63章 選擇放下很難嗎?

宋嘉榮關上門, 剛往外走沒幾步,天邊忽然落下了傾盆大雨。

這場雨來得是那麽的突兀,卻又宜情宜景, 一如山上寺廟的那個夜晚。

不同的是, 那一次說要再也不要相見的二人仍是因為陰差陽錯同行了一段時日。

像他那麽心高氣傲的人,應該做不到在接二連三的拒絕後,再和她相見了。

這不正是她所期盼的嗎?為何心裏總認為空落落得像失了一塊。

“師妹,下雨了你怎麽都不打傘,萬一淋濕染了風寒可怎麽辦。”謝玄衣手持青竹傘走來,嘆息一聲遮住她周身往下落的雨絲。

“師兄不是來了嗎,而且我知道師兄肯定會來找我的。”鼻尖發堵, 喉嚨泛澀的宋嘉榮顫了顫睫毛, 不知滾落下臉頰的是雨水還是淚珠。

伸出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一片冰涼,不知是雨水混合着淚珠,還是淚珠混合了雨水。

直到院中的聲音漸行漸遠,屋內忽地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

喉間湧上大口腥甜的裴珩撞歪了一角凳子,單手撐在茶幾上, 任由大口鮮血不斷從指尖溢出,滴落整潔的衣袍, 地面, 暈染出一朵又一朵豔麗頹靡的花。

他的眼睛失去了往日運籌帷幄,自信滿滿的神采, 清冷疏離的眼中只剩下一片灰燼的死光, 宛如一潭沒有光亮的死水。

他的小姑娘要嫁人了, 新郎不是他。

為什麽他那麽久才肯承認自己對她的感情, 當年還親手把她推開, 當衆呵斥她不顧禮法,不守規矩。

他分明知道他的小姑娘只是性子驕縱一些罷了,和惡毒二字完全沾不上邊。

可是遲了,一切都太遲了,遲得連他想要彌補的機會,她都不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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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三次,他的小姑娘也滿臉冷漠的說着二人此生不再相見,即使相見也當陌生人的話,那時的他尚且存了一絲僥幸,認為他的小姑娘是喜歡他的,哪怕那絲喜歡在她心裏占的比重少得幾乎可憐,他都像揣了滿懷的蜜糖一樣歡喜自得,但此刻的他終于确切得遍體生寒的明白。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

她不愛他,可他是如此的深愛着她。

當她決絕的轉身離開的那一刻,裴珩驚恐的發現,他絢爛多彩的世界從今往後只剩下灰白二色,他好像也徹底失去了高興的本能。

窗牖外的雨還在淅瀝瀝的落,呱噪又惱人。

夏日的一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傍晚便散了。

因為中午的事,宋嘉榮變得格外沉默,連吃飯時都頻頻走神。

羅青不放心的放下筷子,問道:“今天第一天上課,可有感覺吃力,同窗之間相處還融洽。”

她沒有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因為有些事,想要自己打開心結。

筷子頭戳着米飯的宋嘉榮先是怔了一下,随後扯了扯嘴角,“夫子很友善,同窗們也沒有因為我是女子對我有偏見,相反夫子們教的,正是我所欠缺的基礎。”

至于今早上的鬧劇,她認為沒有說給師父聽的必要,說了也只是徒增憂愁。

羅青點頭,“好好學,咱們郦城還沒有出過一位太醫。”

這時,管家來報,說是門外有人來求見,她們二人以為是來找謝玄衣的,但謝玄衣今日出門會友了并不在家。

宋嘉榮和羅青對視了一眼,無論來人是誰,于情于理,她們二人都要出去一下。

剛走到大門,就有一個留着八字胡的男人笑得恭敬的上前,“請問二位可是羅大夫,宋大夫?”

宋嘉榮疑惑道,“你是?”

管事笑眯眯地回,“我們夫人是前幾天由羅大夫,宋大夫在街上聯手救下來的婦人,我們夫人複姓上官,是李大将軍家的二少夫人,原本夫人醒過來就想要帶着小姐來向二位大夫道謝,奈何身子實在虛弱,只能先托了小人過來送禮。”

宋嘉榮問,“夫人和令千金的身體可安好。”又看了眼停在大門外的禮車,“至于這些謝禮,管事帶回去就好,我們也只是做了大夫該做的事。”

她不收,管事的還不同意,“托兩位大夫的福,夫人和小姐一切安好,只不過是還未出月子,宋大夫此言差矣,要不是羅大夫和宋大夫出來幫忙,我家夫人和小姐怕是都活不下來。當時也有其他産婆,大夫在旁邊,但是他們都沒有宋大夫,羅大夫起死回生的本事。”

“實在要謝的話,只需給診費便可,其他的,還得勞煩管事你重新帶回去。”畢竟送的禮實在太多了,診費加起來都不及禮的十分之一。

羅青看着快要占滿小院的謝禮,眉心一跳就要拒絕,“不行,這禮太重了,你們還是拿回去吧,你執意要送,反倒是折煞了我們師徒二人。”

宋嘉榮也認同師父的話。

“不行,要是兩位大夫不肯收夫人的禮,小人不好回去交差,要是讓夫人知道了,夫人肯定不顧自己還在坐月子,強行要來給兩位大夫送禮。”劉管事生怕她們在拒絕,又說了幾句話後便借口離開,東西卻是沒有帶走,托人送進院裏。

等劉管事離開後,宋嘉榮只能求助的看向師父,因為她不太懂得人情往來,“師父,這些禮物該怎麽辦啊,而且禮物也太貴重了。”

羅青也正對着堆滿院子的謝禮苦惱,揉了揉眉心,“算了,先收下吧,等哪日我們送同等價值的回禮。”

白日下過一場雨後,夜裏倒是沒有那麽悶熱,涼風徐徐伴月入眠,很是惬意。

院裏雲裳仙子的清幽淡雅香氣随着夜風飄浮,浮浮沉沉共築美夢。

往常這個點,本應早早睡下的宋嘉榮不見絲毫睡意,閉上眼,眼前浮現的都是今日中午決裂的一幕。

話已出口,斷然沒有收回的理,但她的心裏就是堵得慌的難受。

她之前還自作聰明的認為放下一個愛了十幾年的人會很簡單,可事實告訴她,到底有多難。

既是睡不着,何不踩着一地月色賞夏荷。

随意披了件薄青色外衫的宋嘉榮走至庭院,遙遙見月色之下有人伫立許久。

“師兄,那麽晚了你還沒睡?”原是今夜和好友出去聚餐歸來的謝玄衣。

“師妹不也沒睡嗎。”謝玄衣因為今夜飲了酒,臉頰泛起一層緋色,本就溫柔的一雙眸子更是滿得化成一汪湖水。

“是因為今天的事嗎。”他問。

宋嘉榮輕輕搖頭,但搖到一半又否認的點頭,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麽,卻什麽都沒有抓住,連月光都吝啬的從她指縫中鑽過。

最後,她聽見自己近乎呢喃的問,“師兄,假如讓你放下學醫,你能做得到嗎。”

“不會。”謝玄衣沒有半分猶豫的否認,雙手負在身後,遙望半彎月,“學醫是我的畢生追求,是我的一生所向,前人雲;不為良相,則為良醫,不讓我學醫,還不如殺了我。”

這時,宋嘉榮又滿心糾結的問:“那,如果讓你放棄一個你很喜歡,并且喜歡了很多年的人,你能做得到嗎。”

她的心裏有太多的苦悶,太多的委屈,太多的難受想要訴說,偏生找不到能讓她發洩的渠道。

不知道是今晚月色過于靜谧,還是她快要崩不住了,才會和不久前被她拒絕過的師兄吐露這般難堪的少女心思,訴說心中苦悶,她明知這樣是不對的,也自私得可怕。

但她,控制不住。

謝玄衣立即明白過來她說的是誰,如果讓他回答,他也是做不到。

哪怕不久前已被師妹拒絕過,知道了師妹曾是宮裏頭的娘娘,他仍是不曾死心,更不甘心,也從師妹的話中得知,師妹的心裏還有他,他不知道他們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只知道那個人給不了師妹幸福。

一個注定三宮六院,妻妾成群的男人,怎麽能給師妹幸福,又怎麽允許師妹繼續抛頭露面的在外行醫,治病救人,哪怕他允許,朝堂上那些迂腐的老臣怕是能在金銮殿上直接以血為谏。

既然他給不了師妹幸福,他所謂的愛是要師妹舍棄她的追求,她的愛好,自由來換取,那麽給師妹幸福的那個男人為什麽不能是他?

他和師妹有着相同的愛好,一樣的追求,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保證此生只有師妹一個夫人,不會幹預她想做的事。

謝玄衣為他突如其來的想法給震懾住,心湖裏更是掀起驚濤駭浪,偏生那個想法就像一顆生命力極為頑強的種子,在落地的那一刻瞬間生根發芽。

謝玄衣壓下喉間上湧的啞意,避開眼不敢與她直視,“你不應該問我,而是要摸着自己的心問自己,真的舍得放下嗎。”

是啊,要是她真的放得下了,她怎麽會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又怎麽會希望二人再也不要相見。

宋嘉榮覺得自己真是矛盾又割裂得可怕,垂下濃密的長睫在眼下投落小片陰影,随後自嘲般地笑起來,“可是有些事,有些人,哪怕是放不下,也得要放下,不是嗎 。

明知是南牆,為何還要撞了一次又一次,非得撞個頭破血流。

她不願繼續這個話題,也不願糾結在說出的話裏自愛自憐,“很晚了,該睡覺了,要不然明天容易起不來。”

“晚安。”

“嗯,師兄晚安。”細看她的背影,還帶上了一絲落荒而逃。

謝玄衣在她走後,邁動腳步來到她剛才站着的地方,彎身下腰撿起一支珠衩。

珠衩小巧可愛,頂部綴有一顆圓潤飽滿的珍珠在清冷的月色下,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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