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031章
小飯館裏的氣壓一下跌至冰點,所有人面沉似水,唯獨程西沒事人一樣慢慢品茶。
服務員悶頭過來收拾殘局,又從旁邊換了張桌子擺過來,重新上茶。
新上來的茶杯倒滿,中年人才說話:“程小姐好大的氣派。”
程西:“如果有人當着你的面以架空你作要挾,我相信你的氣派會更大。”
中年人臉色又是一變。
程西将喝空的茶杯放到桌上。
所有人的心都是一哆嗦,生怕這張桌子也報廢了。
程西提過中年人面前的茶壺給自己倒茶,故意不去看對方身為上位者被挑釁後壓抑的暴怒。
她怕自己前世今生的火氣一起上頭,把對方腦袋擰下來。
雖然只是跟嚴師匆匆打了個照面,但嚴師的表現透露出很多重要信息——
首先,嚴師确實沒受太多刁難,只是身邊的每一雙眼睛都在監視他,靠他自己不可能脫困。
再者,嚴師看見她這個年紀樣貌的女孩都叫丫頭,偶爾也會叫程西點別的,但從來沒正經叫過她“管理員”。
立正的姿勢更是在隐晦地告訴她:他給她立了個西山最高統治者的人設。
如果程西只是西山墳地管理員,那麽她就是白大褂雇傭的普通職員,西山上的死人由不得她做主。
現在就不一樣了,別管是白大褂還是另一方勢力,想打西山的主意得先拉攏程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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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死人們很可能成為不受任何一方控制的不穩定因素。
白大褂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對程西這段時間的“胡作非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抓走嚴師的這夥人仍把關注焦點集中在死人本身以及白大褂身上,會習慣性忽略程西的存在。
縱觀整個西山,除了程西再沒別人能把嚴師撈出來了。
所以嚴師才會把程西推到這夥人的面前,讓對方主動找程西談判。
程西很清楚嚴師的用意,她表現得越張狂越自大,對手才會越不把她當回事。
這樣她才有機會在兩股勢力中間和稀泥,為自己和死人們争取更多利益。
中年人的嘴抿成一條直線,顯然已處于要發怒的邊緣。
偏偏程西不知死活,還在優哉游哉喝茶。
半晌,中年人眸光閃了閃,整個人呈現出愈發松弛的狀态。
“程小姐誤會了,我們沒想過要越過你去對接西山上的前輩們。相反,只要程小姐點頭,後續我們可以多多合作。”
對方邊說邊推過來一張支票。
程西掃了眼上面的數字,眉梢不自覺揚高。
不愧是能跟白大褂針鋒相對的勢力,出手闊綽得好像數字後面那一長串的零不存在。
足夠把整個骨牌都複活過來了。
程西滿眼的貪婪和渴望落進中年人眼裏,中年人嘴角勾起一抹鄙夷的微笑,随即換上真誠的嘴臉:“希望程小姐能夠配合我們搶救失傳古文化,那些前輩均已逝去千年百年,如今初入現代社會萬一有個閃失就是我們全人類的損失了。”
程西:“你想把他們關在西山上?”
中年人:“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現代畢竟是法制時代,這麽多沒有現代身份的人流入人群會衍生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和沖突。站在我的立場,我必須要為普通市民伸張正義,同時我也能體量前輩們初來乍到難以适應身份和社會環境的轉變……”
中年人滔滔不絕講起了大道理,程西知道他說得都對,可在這個場合說這些就有點不懷好意那味了。
果然,中年人話鋒一轉,希望程西能夠立刻提供西山全部死人的名單,由他去核實死人們的歷史身份,要是牽扯到與人的争端中,他也可以盡快解決,免得委屈了前輩們。
程西哂笑:“剛才說話還是直來直去,這會兒怎麽反倒繞起彎子來了?”
中年人面色一沉,又迅速将不悅的情緒掩蓋下去。
程西假裝沒看見,自顧自說道:“與其把注意力放在已經在人類社會生活三四年的死人身上,不如多去關注有能力複活死人的那些人。世界這麽大,可不止一座西山,西山上就只有一群千年前的老古董,就算他們生前如何呼風喚雨,在千年後的世界也沒有安身立命的本錢。倒是那些能把控現世發展的人,才是你們最應該去警惕的。”
中年人眯起眼睛,眼角不停抽抽:“程小姐有話不妨直說。”
程西上身前傾,語調刻意壓低:“假如我有複活死人的技術,我現在就宰了你。”
她似笑非笑地慢慢後靠在椅背上,兩只沉靜的眸子亮晶晶的。
中年人一開始好像沒理解程西這話什麽意思,還在回想除了西山還有哪些著名的亂葬崗。很快,他渾身一震,面上再維持不住一直以來的優雅:“有其他的死人複活了?”
程西從手機裏找出一張逃犯在墓園門口的照片,右下角的水印時間是昨天。
逃犯生前鬧出的動靜很大,加上他是被程西送進警局的,中年人很早之前就關注過他。
如今再看到這個早已處決的犯人活蹦亂跳,中年人騰地站了起來,按在桌子上的手在微微顫抖。
程西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一個逃犯而已,他就算活過來也興不起多大風浪,至多再被好心人抓一回,換點賞金。”
中年人胸膛劇烈起伏,緩緩坐了下來:“還有什麽人複活了?”
程西聳肩:“我說過,這世上并不只有一座西山。”
中年人再度起身去了後廚。
程西沒動,甚至沒有多看離去的中年人一眼,依舊慢吞吞喝着茶。
當桌上的茶換了第三壺時,中年人回來了。
“我知道程小姐在顧慮什麽,我可以保證在亂葬崗的前輩們不擾亂現代秩序的前提下不對西山采取任何行動,作為交換,程小姐要為我們提供最詳盡的死人名單。”
這次他沒有強調前輩兩個字。
程西剛要說話,中年人擡手制止:“西山以外的其他地方我們會想辦法去查,程小姐管好西山就夠了。”
他再次将那張支票往前推了推:“合作愉快的話,以後還有。”
程西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将支票揣進衣兜。
然後她雙手對揣,仰臉直勾勾盯住中年人。
中年人呼吸一窒,緊張地別開眼神:“嚴大師教完手藝,我們會護送他回西山。”
程西收回視線,起身便走。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中年人緊繃的神經才逐漸放松下來。
他看看假裝食客的同伴們,每個人都跟他是同樣的反應。
他們都沒有料到那個怎麽都查不到身份信息的小姑娘會有那麽強大的威壓,原本他們還對嚴師所說的“管理員是西山的絕對統治者”心中存疑,現在看來,程西能管住那群千年死人憑的是真本事。
程西從小飯館出來,先去之前打探消息的幾個場所看能否查到一點新版通緝犯們的線索。
雖然她剛得了一筆巨款,但她很清楚這筆錢大概率是沒有見光的那天了。
一旦她把錢沖進工作系統兌換積分就會立刻引起白大褂的注意。
能給得起這麽一大筆錢的人屈指可數。
程西可不想才争取到跟另一方勢力的和解,轉頭又成了白大褂的眼中釘。
許是近期接連有隐藏很好的逃犯被抓,目前正在被通緝的這些位比以往更加謹慎,程西跑了一天,一條有用的線索都沒查到。
就在她糾結要不要再多跑幾個地方的時候,嚴師打來電話,那邊把他放回來了。
對方也不想驚動暗中盯梢西山的白大褂們,所以他們把嚴師放到熱鬧的城區,好像是嚴師自己在城市裏多待了幾天。
程西想讓嚴師來找自己,稍後兩人一起回西山。
可嚴師想驗證一下自己的失蹤有沒有引起白大褂的懷疑,自顧自返回西山。
直到接到騰瑞的報平安電話,程西懸着的心才放回肚子裏。
萬一嚴師回程途中又被白大褂給“請”走,她豈不是白忙活了。
不過既然白大褂沒有對他們起疑,程西便委托嚴師将之前買墓地的客戶信息轉交給另一方勢力。
這些人有頭有臉,重病的消息并沒有傳播出去,如今他們重新活躍在大衆面前也沒人懷疑他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
不是明面上的死人,那邊便不能堂而皇之處置他們,只好通過拉攏同行業的競争者來與之後續所做決策來周旋。
兩邊拉扯這段時間裏,騰瑞的實驗進入到最後階段。
“我需要一個實驗品。”
眼下墓園裏有幾個新埋進來的死人,可他們都是白大褂的複活目标,騰瑞不能用他們做實驗,更不能在他們身上留下一絲一毫的實驗痕跡。
一旦他在研究複活死人方法的消息傳出去,別說白大褂會下殺手,另一方勢力也不會善罷甘休。
程西握緊骨牌,很久很久,最後她還是将骨牌遞了出去。
騰瑞頭皮發緊:“可不敢用他們做實驗吶。”
程西壓住心頭洶湧的情緒,淡淡道:“你這實驗的受益者就是他們,結果好與不好,都該他們自己去承擔。”
騰瑞連連擺手:“這些骨骼所剩能量有限,一次不成可能就再也活不過來了。”
嚴師當場扒皮摳眼珠子:“你那塊牌子是受益者,但他們不是唯一的受益者,別忘了咱們的約定,我夫人要排在前面。”
騰瑞被琥珀眼睛一盯,整個人都不好了。
跟骨骼相比,眼珠子實在太脆弱了,失誤一點都将鑄成大錯。
九九六望着跟他一起遇難的弟兄們,眼眶泛紅。他用雙手托起那塊骨牌,鄭重交到騰瑞手裏。
“你放開手腳幹吧,成與不成,我等兄弟絕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