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逃避

逃避

*

陶晗本來是打算周日回京城的,但因為何骁那一句話,她直接改變了計劃,下午就驅車回了京城。

她一直說服自己自己是想回京城多待兩天,但其實她自己心裏知道,她是在逃避,她在逃避何骁,逃避他已經宣之于口的感情,逃避那些過往……

她說不出自己的恐懼究竟是來自哪裏,明明自己不是罪魁禍首,但她就是有很重很重的負罪感。

陶晗心神不寧地按響了自己家的門鈴。

不出兩秒,李丹就小跑着來開門,她人正系着圍裙,顯然是在做飯。

陶晗也許久沒見過她了,發現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年輕。

“小晗。”李丹率先開口,并立刻側過身給她騰出位置,讓她進來。

陶晗發現自己再見到李丹內心倒是沒有什麽波瀾,大概時間真的能沖淡一切。

随之她又否決了自己的想法,她對何骁的愧疚感為卻不能一點點被時間消磨掉。

相反,看到他那麽好,這種愧疚感卻越來越濃,她甚至更覺得承受不起他的好、他的溫柔、他永無止境的包容、他随時随地的寵愛。

陶晗收回心思,露出個體面大方的笑容,把手上的生日禮物舉起來,“阿姨,提前祝您生日快樂。”

李丹有點受寵若驚,立刻接過那套價格不菲的化妝品,“謝謝小晗。”

陶晗忽然又有些恍惚,那套化妝品還是她和何骁一起買的,那天他們還極其幼稚地驗證了一下扶梯的工作原理。

可現在,她又親手把兩人的關系拉到了冰點。

“快進來,快進來。”李丹見陶晗在走思,心裏突然有些惶恐,以為她是又要發作自己的壞脾氣。

陶晗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又擠出一個微笑,輕輕柔柔地說:“好。”

她溫溫和和的樣子也讓李丹放松了下來,把門關上。

陶晗仔細地打量着別墅一層的格局,發現變化不大,她連包都沒有拿下,徑直走到了沙發後面的那棟牆面前。

牆壁上挂了一幅油畫,畫的是一個站在油菜花田裏的女人的背影,女人穿了一件花白色的裙子,裙擺被風輕輕拂動。

看背影,和陶晗很相似。

陶晗立刻濕了眼眶,輕輕撫摸女人的身影,一滴淚順着眼角滴在了衣服的前襟上。

李丹不知道何時站在了她的身邊,輕輕開口,“前一段時間我收拾倉庫的時候發現了這幅畫,就簡單打理了一下,特意買了個相框裱了起來挂在了這。”

陶晗輕輕拭幹眼角的淚,眼圈紅紅的看着她,“這幅畫能給我嗎?”

“本來就是你的。”

陶晗動動嘴唇,将滿腹的話卡在了喉嚨裏,只能說一句“謝謝”。

那幅畫是陶晗五六歲的時候和陳穎出去玩的時候特意找畫師畫的,一共畫了兩張,一張就是牆上這張陳穎的單人照,另一張是她和陳穎的合照。

當年陶立要和李丹結婚的時候就把這兩幅畫都從牆上摘了下來,陶晗回烏城的時候把那張合照帶走了,但是當年拆遷搬家的時候她沒帶在身上。

等很久之後她偷偷地再回烏城的時候,老宅已經淪為了一片廢墟,甚至施工隊已經在考慮怎麽建新的樓宇了。

那幅畫自然也不見了。

李丹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先去做飯。”

陶晗輕輕點頭,又回眸,“阿姨,我爸什麽時候回來啊?”

“你爸今天晚上有應酬,估計得很晚回來,一會兒咱倆先吃就好了。”

“好。”

陶晗悻悻地順着樓梯上了二樓,她輕輕推開了自己的房門,房間裏整潔幹淨,明顯是一直有人在打掃。

陶晗沒有進去,關上門又下樓,無聊地坐在沙發上,掏出手機。

“小晗,冰箱裏有水果和飲料,你自己拿。”

“謝謝阿姨。”

李丹話說出口立刻燙嘴似的捂住了嘴巴,陶晗本來和她就生分,這話一說出口,明顯是在把陶晗當外人。

李丹的本意确實是想讓陶晗在家裏自在一點就可以了,可這客套話一說出口,明顯變了味道。

李丹試探着說:“小晗,我沒有別的意思。”

陶晗擡眼,放下手機,倏地意識到李丹關注的點了,搖搖頭,“阿姨,我沒多想。”

她調整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把手機舉給她看,“我在問我爸什麽時候回來。”

李丹松了一口氣,“那我去做飯。”

陶晗立刻站起來,“阿姨,您不用這麽小心翼翼的,我也不像當年那麽無理取鬧了。”

李丹聞言愣了一下,啓唇,由衷地說:“小晗,你變化真的挺大的。”

*

傍晚,陶晗和李丹都吃完飯了,陶立才開車回家。

李丹毫無疑問是一個很會處理事情的女人,料想到是陶立回來了,她也沒有放下手中的活,對陶晗說:“小晗,我這在忙,你去開一下門吧。”

陶晗趿拉着拖鞋去給陶立開門,打開門的那一剎那,陶晗竟然覺得鼻尖酸酸的,因為陶立的兩鬓的白發比上次見面時還要明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天過于勞累,他的臉色看上去很憔悴。

門外溫熱的風順着門縫打在她的臉上,陶晗吸吸鼻子,叫了一聲“爸”。

陶立扯扯嘴角,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整個人嘴唇都在顫抖。他提着公文包張開手臂,留了一個敞開的懷抱給她。

陶晗卸下了肩膀上的所有力氣,紮進了他的懷裏。她自己知道她是想陶立的,很想很想。

自從去了烏城,他們見面的次數就已經很少了,每次陶立來烏城看她,她都想各種各樣的辦法來逃避。

後來去英國上學,她回來的次數就更少了,有時候回來兩人還要争吵一番,幾乎次次不歡而散。再後來讀完大學,她在英國工作就跟不怎麽回來了。

三個月前剛剛回國,兩人也只是匆匆見了一面就分別了。

陶立輕輕地松開她,略顯疲憊的眼神中難得帶了一絲光亮,他很滿意地說:“小晗長大了。”

陶晗突然覺得好委屈,她嘟着嘴側過臉,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李丹見兩人進來,接過陶立的公文包,打趣着說:“你們父女倆好好聊聊,我去給你們泡壺茶。”

陶立擺擺手,“去冰箱裏給她拿兩瓶冰紅茶,小晗從小就喜歡喝。”

陶晗瞬間又被鋪天蓋地的情緒裹挾,一直記得她喜歡喝冰紅茶的人除了陶立就是何骁了。

這兩人明明是她最在意的兩個人,但他們之間卻隔了一道鴻溝,深如天塹,好像無論她怎樣努力都填不平,只好留下她在低谷裏徒徒掙紮。

陶立和陶晗并肩而坐,陶立随意地靠在沙發上,很累的樣子,他擺弄着手上的佛珠,問:“你那個店生意怎麽樣?”

陶晗輕笑着說:“還行吧。”

“要是做不下去了就回公司來,我給你安排個職位,或者是我給你投資點錢,幫你把店開大。”

陶晗笑着拒絕,“不用了,我這就是個手藝活,一個小店就可以了。”

“你這丫頭就是太固執,當年非要學你爺爺弄這麽不受歡迎的專業。”

陶晗聽見這話突然間挺直了腰杆,“我做這件事自然是有我的價值在的,爸你能不能別總想着賺不賺錢的問題啊。”

能讓她像刺猬一樣的事情只有兩件,一是她的職業,二是當年拆遷的事。

見她情緒波動,陶立立刻就軟下了脾氣,語氣溫柔地說:“我不是不支持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不想讓你太辛苦。”

陶立近來總是在夜半時候反思自己和陶晗之間的相處模式,他發現自己每次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因為“不會說話”導致他們之間的關系一直是僵持的狀态。

包括當年把她送到了烏城,也是因為自己沒有好好與她交流。

人老了,有些事情突然間就想開了,陶立覺得他和陶晗之間不能永遠這樣僵持下去,索性就主動軟下态度,但沒想到這些年她的變化也很大,也會用平和的态度來面對他們之間的關系。

只是,在有些事上,她依然那麽固執。

陶晗自己也承認她是個固執的人,尤其是面對感情的問題上,她沒辦法放棄所有的芥蒂泰然地接受何骁的追求。

“爸,我覺得我現在做這些挺好的,我也很喜歡。”

“那我就不勸你了,你自己放手去做吧。我就是想說,要是做不下去了,回來爸還可以給你撐腰的。”陶立笑着說,一臉慈祥,完全沒有在商場上的雷厲風行。

“對了,你這幾年也沒談男朋友嗎?”陶立接過李丹遞給他的茶。

陶晗随意地聳聳肩,又想起了何骁,索性擺爛着說:“沒遇到,不想談。”

陶立輕笑,抿了一口茶,一副享受的樣子,“是不是還惦記着烏城的那個小子?”

陶晗皺眉,沒想到陶立也知道何骁的存在,但她絞盡腦汁來想,也想不出來何骁和陶立什麽時候見過。

陶立解釋說:“你奶奶說你和鄰居家的那個男孩子玩的不錯,他倒是經常照顧你,還經常給你輔導作業。”

陶晗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奶奶提及的啊。

他們兩個又簡單聊了一會兒,但是兩人都對拆遷的事閉口不提。

他們都在恐懼,恐懼會打破這難得的和諧氛圍。

陶立心裏建設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和她談談當年的事,可剛要張口,手機就響了。

“我先去接個電話。”陶立拿着手機走出客廳。

李丹此刻坐在了沙發上,陶晗說:“對了小晗,周一我生日的時候還有別的客人,你介意嗎?”

陶晗搖搖頭,“我沒關系的。”

“那好,那我打電話告訴他可以來。”

“沒問題的。”陶晗又重複一遍。

後來陶立處理完公司的事,陶晗卻說累了,人就上樓了。

她确實是累了,上午和何骁在旱冰場玩的挺久的,下午又開了好久的車。

只可惜,這次她錯過了和陶立聊聊的機會。

陶晗簡單洗完漱上床,她沒有拉簾,任由皎潔的月光月光瀉下來。

她望着将圓未圓的明月,她想起離開烏城的那天晚上,月亮也是這般。

那時她躺在床上,任由眼淚打濕床單,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最後睡着了。

只是在夢裏,她還在想何骁也在看月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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