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怒之下

一怒之下

周綻星搶在手中的草編螞蚱被打開之前收回手,說話間難得帶了點怒意:

“想問就問,突然動手幹什麽?!”

蘇老頭被嗆了一下,喉間停頓,旋即語氣不善地反駁:“不讓你進院子,你就對運兒下手,還說沒有壞心思?”

“你們這些大少爺不就喜歡拿我們取樂?!還作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樣來套近乎,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私底下都怎麽議論的?”

蘇盼運被拽着一只手,還在努力拉扯蘇老頭的衣角,手中慌亂地比着動作,可蘇老頭根本無暇分心去關注。

周綻星氣笑了,沉着怒氣連道幾聲好。

江行舟聽見門外的動靜,着急地整理好東西跑出來。

“哥哥收拾好了嗎?”周綻星低眸輕聲問道,聲音被壓低,明顯在強行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江行舟見狀,拉住周綻星的手,指腹在對方手心輕輕摩挲,以此安撫着周綻星。

“已經好了。”

江行舟看過情況,心中已有判斷,回頭對蘇老頭叮囑了幾句。

末了,江行舟餘光中看見周綻星偏着頭,下颚線微微緊繃,眉間是藏不住的燥郁,他心中一緊。

“還有一事。”江行舟并未多猶豫地開口,“綻星不是您說的那種人,我想您可以多聽聽盼運想表達的東西。”

江行舟收了些笑,幾人這才又注意到旁邊的人,蘇盼運說不了話只能不住點頭。

蘇老頭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急出滿頭汗的蘇盼運,怒火一滞。

回過神來,江行舟已經帶周綻星走出了很遠,周綻星手中還仔細護着一抹翠綠。

“運兒,是不是那家夥來搶你的東西?”蘇老頭認出那是自己兒子平常做的小玩意,皺着眉詢問蘇盼運。

“要是他欺負你了也別怕,盡管告訴爹。”

蘇盼運左右晃動腦袋,張張嘴從嗓子裏發出幾聲微弱的喑啞嘶叫。

這是蘇盼運着急之時才會有的動靜,蘇老頭連忙彎下本就微微佝偻的身子,抓起地上的其餘草編小玩意,放進蘇盼運的手中。

“別急、別急,告訴爹發生了什麽。”

周綻星走出好一段距離,才在人群的嘈雜聲中慢慢冷靜了下來。

他的視線落在江行舟牽着自己的手上,交疊的兩只手對比之下更顯江行舟的白皙,纖長手指松松拉着自己,一直未曾放開。

江行舟緩緩步于周綻星身側,像一直留意着周綻星似的側目望來:“還生氣嗎?”

周綻星一哽:“我其實……”

他看了眼另一只手中的草編螞蚱,觸須晃動間似是在朝他打招呼。

周綻星自認為情緒很穩定,哪怕是像蘇老頭最開始那種無端的惡言惡語,只要不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影響他也懶得計較。

但剛才若是讓蘇老頭得手,蘇盼運送給自己的草編螞蚱卻會被卷入争執中,周綻星忍無可忍,這才在某個瞬間忽然覺得厭煩。

“……沒打算和他起沖突。”周綻星默然幾瞬緩緩接上話。

語氣裏帶上微不可察的別扭,周綻星暗自輕嘆一聲。

江行舟忍不住笑起來:“就剛才這樣的沖突而言傷害基本為零吧。”

“嗯,怎麽說來着,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江行舟側過頭,難得打趣道。

周綻星當即就要怒了一下,剛幽幽擡眸,卻驟然撞進江行舟漾着笑意的眼底。

在對視中,一抹薄紅悄悄爬上耳根,周綻星不自在地率先別開視線:“哥哥就別嘲笑我了。”

話是這麽說,但經江行舟這樣一打岔,周綻星心底那點不舒服也随之而去。

攥着手中的小玩意,周綻星深深吸了一口氣。

氣出病來無人替!

視線漫無目的地飄向街邊的攤位,忽然感受到一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讓人背脊發涼。

周綻星敏銳地察覺到這絲不尋常的氣息,目光上擡。

就看見易桓乘正坐在酒肆二樓的窗邊,表情僵在臉上,張着嘴滿臉寫着驚訝,連手中傾斜的茶盞正倒出茶水都無知無覺。

周綻星順着對方的視線一看,正落在自己同江行舟交握的手中。

周綻星:……

目光幽怨遙遙看過來的易桓乘:……呵。

易桓乘喊來酒肆的小二擦拭桌上的清液,打量的視線在對面兩人之間來回轉動。

“幾日不見……”

周綻星隐約能猜到對方未出口的話,溫聲打斷他:“幾日不見,甚是想念。”

易桓乘惡寒,抖了抖肩膀睨向他。

他對江行舟存了些懼意,但對付起周綻星來可就不管那麽多了。

“你們去了哪兒?怎麽還牽着手回來?”易桓乘輕輕敲着桌面,頗有一種要問到底的氣勢。

周綻星翻了個白眼:“去了一趟蘇老頭那兒,然後被人趕出來了。”

順便極其刻意地忽略掉了後面一個問題。

易桓乘果然很輕易就被帶跑了話題,困惑擡眼:“沒事去蘇老頭那兒做什麽?他脾氣可不怎麽好。”

已經親身領教過的周綻星表示十分贊同。

易桓乘不知道系統的事,自然也無法解釋心願的事。

周綻星便借口知道是蘇老頭曾在無意間幫自己替打鐵花造勢,他想看看有沒有能感謝對方的辦法。

易桓乘一樂:“那周兄你可就找錯人了,蘇老頭連見了錢兄都不一定有好臉色。”

再怎麽說曾經也是個身強體壯的正常人,突逢變故成為殘廢無疑極大地打擊了蘇老頭的自尊心。

是以就算是鄰裏好心的關照也會被他當做是憐憫而拒之門外。

唯一關心的只有他那位小兒子。

“對了,哥哥,蘇老頭的妻子身體怎麽樣了?”

江行舟:“說不上好,但至少性命無虞。”

嘔血不是一件小事,江行舟替人看診也只能檢查當下身體狀況,若是真到了危急之時他也無能為力。

周綻星支着下巴長嘆,目光望向懸在空中的系統。

标紅的心願有兩條,蘇老頭這邊暫時無從下手,周綻星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另一位陳師傅身上。

“易兄上次提到陳師傅,是不是還有沒說完的話?”

“什麽話?”易桓乘一愣,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周綻星學着易桓乘之前的語氣:“八卦的事下次再說——這句話。”

易桓乘恍然:“哦哦,有印象了。”

搶在周綻星吐槽之前,易桓乘很快開口:“我不是說覺得有點可惜嗎,其實陳師傅在幾年前靠着些手工藝頗受歡迎,做出來的那些木雕或者偶人極為傳神,驚豔了不少人。”

周綻星聽着,遲疑道:“然後呢?”

“然後就是陳師傅做這活挺廢眼睛,這麽幾年下來,那些虎啊豹啊,大家見多了其實也就習慣了,轉頭都被新東西吸引了去。”

“再加上陳師傅眼睛逐漸有些識物不清,做東西也沒之前那般有效率,找他買木雕的人越來越少了。”

“陳師傅家中只有他一人在做這手藝活?”周綻星眉頭微蹙。

想到陳師傅希望自己後繼有人的願望,周綻星覺得按理來說若是有此名聲,應當不缺願意學藝之人才對。

易桓乘知道對方想問什麽,神色一揚,壓低聲音道:“嘿,這事可能連江大夫都不知道。”

忽然被提到的江行舟不置可否地看來。

“別看陳師傅如今一直都是一個人,其實曾經也有過妻子和一對兒女。”

有了蘇老頭家的事在先,周綻星聽到這種開頭眉頭一跳,緊張道:“曾經?”

易桓乘沒注意到周綻星忽如其來的異樣,自顧自道:“好多年前吧,那時候陳師傅的手藝算不上好,卻每天都堅持練習,直到後來略有些起色,就想讓自己的兒女也一道練着。”

“但是陳師傅的妻子不允許,認為将時間浪費在這些小東西身上半點用都沒有,陳師傅因為這些話同妻子鬧了矛盾。”

“分分合合幾遭,最後陳師傅的妻子帶着孩子離開了臨肆城,就剩下了陳師傅一人。”

易桓乘滿意地講着古早的八卦,這些還是他小時候從他哥那兒聽來的消息,許是家醜不願外揚,知曉前因後果的人并不多。

江行舟聽罷回想起什麽,看着周綻星:

“其實後來也有人想要拜師學藝,但陳師傅要求頗為嚴格,在正式學藝前要求來人反反複複雕刻同一件事物,若是入不了陳師傅的眼就得一直雕下去。”

“入門練習?”周綻星立刻聯想到這個詞。

易桓乘一嘲:“一個不知要耗費多少精力甚至可能得不償失的練習?”

周綻星目光震動幾瞬,神情複雜地盯着易桓乘。

“我說錯了?”易桓乘納悶。

“不,易兄說得特別對。”

畢竟光是入門練習就不知道能卡走多少人,這種短時間看不到成果的練習最是讓人覺得難以忍受。

“唉,有陳師傅的事例在前,現在很少有人願意去學這些了,所以才覺得有些可惜。”

周綻星聞言再次犯了難,既然易桓乘能得出這種結論,那肯定是已經有不少人嘗試過卻以失敗告終。

回想起自己手中的那副面具,周綻星忍不住覺得有些遺憾。

難不成讓他自己去試一試?

周綻星試想了一下,覺得以自己現在的耐心或許還真撐不過第一關。

氣氛逐漸冷下來,易桓乘的思緒飄蕩一圈,最後又落在兩人身上。

他忽然想起來:“你還沒說你們怎麽牽着手呢,竟然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就這麽好上了?”

周綻星的沉思被打斷,奇怪地回道:“牽個手而已,又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易桓乘微頓,擡手捂着嘴,略帶驚疑地看向江行舟。

江行舟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