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得窺一二
得窺一二
【現在是神仙哥哥在陪我們嗎~】
【溫柔哥哥！仙品！】
【同心結是何物？何以為之？】
【哥哥跟主播是什麽關系？】
就算周綻星滿心期盼着直播觀衆能夠克制住自己，可一條接一條的彈幕偏就不如他所願，正以極快的速度刷着屏。
江行舟手中微動，放下正在擺弄的相機，垂眸盯着彈幕看了幾秒。
“是我，星星待會要開始打鐵花表演了，期待嗎？”
思考片刻，江行舟語氣輕松地同衆人打招呼。
【期待期待！今天好——多好多人，比上次多了好多，主播好厲害！】
“是吧。”江行舟聲音染上笑意，“星星很厲害。”
江行舟撥動相機的取景器按鍵，系統屏幕閃爍，下一瞬延展出另一塊大小相同的分屏來。
——是周綻星都還未曾發現的新功能。
【星星！主播叫得好親密。】
【噓！噓！這是神仙哥哥才能這麽叫的，我們這麽叫的話主播才——不會回應~】
故作誇張的彈幕引得江行舟忍俊不禁。
他其實并不在意那些對于兩人關系的讨論，只不過考慮到某人可能會害羞，江行舟并不打算談及過多。
兩塊系統屏幕的瑩瑩亮光映在臉上，江行舟一面留心着彈幕讨論的話題，一邊将視線落在分屏上。
屏幕中央的進度條倏地加載完畢，最新拍下來的照片赫然顯示在最上方。
照片中男子眸光清澈明亮，正彎着眉眼同身邊人說話，相機定格的一瞬間眼底浸滿湛湛光彩。
周圍其他人的身形隐隐綽綽，皆淪為了陪襯。
相機被擱在窗臺上，江行舟單手搭在機身邊緣，纖長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叩着外殼。
成堆的照片存放在這片隐秘空間，在拍攝者的精心設計中，每一張照片的構圖都別出心裁。
得到相機後周綻星沒來得及用上幾次，倒叫江行舟閑時學了個透徹。
如果周綻星看到這一幕，大為震撼的同時或許會局促得有些不好意思。
因為在這諸多畫面中，主角無一例外的皆是同一個人。
那人或出神或得意，表情生動自然，正是周綻星本人。
江行舟看着便情不自禁地揚了揚嘴角。
有範宣柯的特殊關照，江行舟所處的地方遠離人群，清淨之外卻能将舞臺看得清楚。
範宣柯平日裏雖貪財愛色，可對待這種關乎瞿陽城名聲的大型活動毫不吝啬，特意從各地請了知名戲班子來表演。
南來北往，什麽獨特的技法都能有機會博得觀衆喝彩。
直播間裏亦不乏被其他表演震驚到的觀衆。
但哪怕是這些令人目不暇接的表演手法，在江行舟眼中似乎都不足為奇。
只有當周綻星臨上臺遠遠望來時，江行舟才擡眸看去，知道對方是在找自己，便笑着揮揮手算作回應。
耐心為觀衆講解的聲音被打斷。
【神仙哥哥剛才怎麽停頓了一下~？】
【我看到主播了！他剛才往這邊看了一眼——】
【哇主播在表演前還要找哥哥尋求安慰嗎（意義不明的尖叫）！】
【主播要上場了！！】
前一輪表演剛結束，便有人上臺将周遭的布景道具搬下。
眼看着舞臺逐漸變得空蕩，臺下觀衆不由得困惑又好氣，響起嘈雜的議論聲。
周綻星和丁偲拾階而上，來到舞臺中央。
周綻星身上重新披上的墨色外袍壓下了略顯輕浮的随意，與面具下明亮的眼眸相襯，平白添了幾分神秘。
趁着熔爐中熔制鐵水的檔口，周綻星清了清嗓子，聲音蓋過現場嘈雜娓娓道來：“古有纖雲弄巧，飛星傳恨——”
七夕盛會游客衆多，這回沒有季明和謝青替他吆喝，便只能由周綻星自己來過渡開場。
所幸要背的詞句并不多，等到終于提到打鐵花，周綻星才如進入舒适區一般放松下來。
“銀河承載着牛郎織女相會情思，鐵花如星瀑，卻能寄托你我之願。”
他輕輕勾起嘴角：“請大家好好享受這場打鐵花表演——”
話音剛落，周遭倏然暗下來，引得人群裏驚慌片刻。
“咚——”
沉悶敲擊聲在耳邊炸開，唯臺上之人身後一道流光逆空而上，在夜色中劃開金色弧線。
瞬息之間當空綻開鐵樹銀花，璀璨星子紛紛落下，不過眨眼已然遍地生金。
一時半會就連游人手中的燈籠與水流上的河燈都顯得暗淡無光。
準備多時的輕緩樂曲緩緩傾瀉流淌，周綻星轉身，朝丁偲點點頭。
丁偲了然，在鐵花升上去的空檔換上旁邊呈鐵水的坩埚，周綻星手中執起扁平木拍。
“砰——！”
将抛來的鐵水穩穩接住，木拍重重往上一送，夜空中當即炸開更加密集的漫天金彩，引起陣陣驚嘆。
親眼見證臺上青年如何将滾燙鐵水變成如煙火一般的花瀑，其他人剎那間明白了所謂打鐵花是什麽意思。
“打鐵花！這名字概括得真好！”
“他是怎麽做到的？！鐵水不是極危險之物嗎？”
“那個人剛才的意思是可以許願？好新奇的表演。”
人群熙攘之中，提着飛雀燈籠的幼童騎在爹爹肩上，視線緊緊跟着墜下的星子。
“——爹爹！”他突然左右搖晃，将男人吓一大跳。
旁邊的女子笑着忙将小孩扶穩；“哎喲，小祖宗這是怎麽了？”
“娘親看！”幼童激動得臉頰微紅，肉乎乎的小手指着河面，“星星掉進去了！”
鐵水揚揚落下，舞臺外邊便是溪流河畔，飛出舞臺的鐵花紛紛墜往湖中。
空中的星星點點與湖下倒影在水面相接，同時點亮了兩片天地。
……
屏幕記錄着人們于此刻許下的心願，江行舟側身倚上窗框。
人們目不轉睛地盯着空中奇景，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喜。
江行舟的視線掃過人群，除了完成盲盒售賣任務匆匆趕來的錦玉等人，周家其他人也在其中。
只略微停頓一瞬，最終還是望向臺上的表演者。
木拍能夠擊打出更壯觀的鐵花，但需要更大的勁以保證安全，且表演的兩人要足夠默契。
因此周綻星不得不更加謹慎。
幸好丁偲能力不俗，按照訓練時的狀态配合得極為順利。
兩人分工明确且毫不猶豫，空中綻開的鐵花一朵接着一朵，編織出細密的金雨。
眼底複雜情緒翻湧，半晌，江行舟忽而輕嘆出聲。
身後的門突然被人推開。
江行舟表情微滞，側目瞟了一眼系統。
系統立刻麻溜地收回相機，閃去河流正上方為觀衆直播打鐵花表演。
“行舟。”
唐林測走近，停在江行舟身邊。
江行舟看他一眼，輕輕應了一聲。
高臺上的表演動靜不小，即便在屋內也聽得清清楚楚。
哪怕唐林測已經在臺下領略過打鐵花的視覺震撼，這時遠遠看去依舊讓他移不開視線。
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耳邊只餘鐵花綻開的噼啪聲響和人群裏響起的贊嘆。
“原來打鐵花表演是這樣。”停了幾息，唐林測忽地開口。
江行舟悠悠轉頭看來。
察覺到對方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唐林測絞盡腦汁思考着該如何描述。
“該怎麽說好，感覺他在表演的時候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先前的纨绔形象過于深入人心，唐林測醞釀半天還是無法說出那些誇贊話語。
但不得不承認此時站在臺上的周綻星的确颠覆了他的認知。
江行舟贊同地彎了彎眉眼：“我也覺得。”
在面對真正感興趣的事物時，哪怕一個表情一個動作都會洩露主人心底的情緒。
即便周綻星偶爾抱怨初學打鐵花的困難以及師父師兄的嚴格，可臨上臺時眼中的期待與自信倒是藏都不藏一下。
分明也是在為這表演自豪着。
就算周綻星說是為了直播才打鐵花，但江行舟一點也不懷疑周綻星心底對于打鐵花的熱愛。
那般的真誠與熱切，如同一團不容忽視的火焰，讓人想不在意都難。
偏偏自己察覺不到。
江行舟光是這樣想了想，周身的氣質便不經意柔和下來。
只一眼，身旁的唐林測便忽然明白了什麽。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
還以為對誰都冷淡客氣的人願意同自己交友便是有了特權，原來只是沒有對比罷了。
壓下心底的酸澀，唐林測輕聲扯開話題：“範宣柯好像認出你來了，我已經告誡過他不要透露你的行蹤。”
“他見過你？”
江行舟眉頭微挑：“最開始在瞿陽城短暫待過一陣子，當時範宣柯只是縣主簿，許是得知消息後多留意了一下。”
“記性不錯？”江行舟還有閑心調侃一句。
唐林測複雜的目光落在江行舟臉上。
這麽多年過去身量已然長開，可這種清冷疏離的氣質以及出塵的樣貌早在幼時便足以讓人一見難忘。
自己不就是第一眼之後便控制不住地開始關心起這人的嗎？
即便更多時候都是唐林測一廂情願，但只要江行舟溫聲細語的一句話都能讓他暗喜很久。
“……那人身體狀态每況愈下，他故意透露出尋人的風聲，估計早晚會查到你的蹤跡。”
江行舟不甚在意地移開視線，卻在看到周綻星時頓了頓。
“我可以幫你封鎖消息，但需要你待在臨肆城內，這應該不是難事。”
唐林測忽然想到對方說着不想再與京城有牽扯，便真的在臨肆城中一呆就是不知多少個春夏。
也難怪幾乎沒有人能找到江行舟。
他正準備接着說，卻被江行舟打斷：
“不用了，他要查便查吧。”
“可你不是不願再見到他們？”唐林測不解，“按照他的作風，肯定會脅迫你回去。”
“脅迫？”聽到這詞，江行舟嘲諷地輕笑一聲，“他還有提要求的籌碼？”
唐林測眉頭擰在一起，不明白江行舟怎麽忽然改了行事風格。
不論從何種角度，明明隐藏行蹤都是最好的做法。
提起那些不願再提的往事，江行舟隐隐有些不耐，阖眼沉默了會。
半晌，他拿出幾封信遞給唐林測。
“之前便說好，蘇家的事以及這次瞿陽城的表演多謝你的幫助。”
“至于答應過你的，也都在這些信中了。”
唐林測幾番猶豫，沒有接過。
即便在周綻星看來，唐林測出手相助是為了江行舟，唐林測本意也的确如此。
可事實上江行舟從來不會無緣無故接受別人好意。
早在最開始，江行舟就用遠遠超出這兩件事價值的條件作為交換。
甚至哪怕沒有自己，江行舟或許同樣能達成目的。
可是他不僅喊來了自己，還默許自己在醫館住上一段時間。
醫館的變化并不大，依照自己的觀察，唯一多出來的變數……
唐林測心底浮現出一個猜測，他不禁攥緊拳，緊緊盯着江行舟問：“離開臨肆城——也是為了周綻星？”
江行舟颔首。
坦然而又理所當然。
唐林測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心中情感仿佛破開一道口子，頹然又有些可笑。
目光轉向窗外。
表演中的人對這邊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可就連唐林測也得承認，對方表演時的身影讓人印象深刻。
“很耀眼不是嗎？”江行舟直白地向旁邊的人說道，“不論是打鐵花表演還是星星，都不應該被局限在一方小城。”
即便最開始只是抱着觀察的淡漠态度看待這些，但如今的江行舟卻比任何人都想為這場秀演謀劃更大的舞臺。
他希望打鐵花表演能被更多人看見。
他希望能一直看見周綻星志得意滿的耀眼神情。
江行舟少有情緒如此外露的時候，唐林測怔然間猛地發覺。
并非是從來淡漠如水，只是藏得至深，旁人難以得知罷了。
唐林測深深吸了一口氣，低眼默然地将幾封信收進袖中。
力氣用得有些大，将信封都攥出了褶子。
“我知道了。”
……
關門聲響起，江行舟抿了抿嘴，揉着眉心讓自己平靜下來。
強烈的情緒波動只會平白增添負擔，江行舟不想這時候出什麽差錯。
擡眼看向窗外，系統在河流之上以最佳視角進行着直播。
周綻星明顯也注意到了系統，但眼前炫目的金光讓他看不清江行舟這邊的情形。
人群裏象征着心願的白色微光仍舊持續不斷，江行舟卻忽而僵住。
……心願？
系統可以查看心願對應之人的信息，意味着系統若是将自己的心願也收集進去，豈不是……
江行舟呼吸略微一滞，正準備喚回系統，目光在掠過河畔時突然停住。
觀察幾息，江行舟神色微微一變，當即轉身奪門而出。
……
表演結束，周綻星額角沁出一層細密汗珠，手臂隐隐發麻。
面色如常地謝完幕，周綻星下臺時便有點着急地想要去找江行舟。
表演時人群的心願響徹耳畔，過于美好的氛圍讓他不由得想了很多。
在将思緒理清楚的那一刻，周綻星心中便升起想要做些什麽的沖動。
臉上的喜色尚未褪去，理應跟在江行舟身邊的系統卻不合時宜地猛地出現——
“宿主宿主！不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