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琴六
鬼琴六
“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喊你魏大人。”梁末看着站在圍欄旁的魏雲中，虛弱地又咳了幾聲，這個從背面看，似乎只是個天真單純的貴公子 。
魏雲中看着遠處的楓葉坡，這個季節真美，“距離上任還有五日，大人不必客氣。”
梁末慢慢走上前，也看向楓葉坡，開了口“魏公子害怕失去記憶嗎？”
害怕失去記憶嗎？魏雲中眼中有些迷茫“大概是怕的吧，除了記憶，我再無她半點的印記。”
看着這樣的魏雲中，如孩童丢失心愛之物一般，梁末又有一些唏噓，但接下來魏雲中的話卻讓梁末心道，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真如外表呢？否則也不會在第一次乘車時便留下來那樣的話：梁大人看起來遇到一些麻煩，在下魏雲中，即将上任秦州的司馬，也許能幫到大人。
“所以，梁大人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何密報朝廷，舉報自己嗎？”魏雲中側過臉看向梁末“又或着，大人想要告訴我真正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恐怕連他自己都快要忘記了“魏公子是如何知曉的？”
“舉報密信，是我在秦州時發現的，你馬車上有一把扇子，我記得大人說是自己題字，那字雖表面與密信有所不同，但如果細看筆鋒結構，就能發現是出自同一人。”
梁末回想起那日魏雲中一直說扇子好看，原來是在看這些“所以魏公子才告知我身份？”
魏雲中點頭“至于第二個問題。在燕地時，我查過你的信息，北方人，無雙親，唯有一妹，但第一次遇到梁大人時，馬車內的茶點裝飾，卻都是江南之物，而且，梁大人那日言自己孤身一人，于是我當日便令人調閱了你的考卷，卷上字跡并非大人所書，所以我在想眼前的梁大人真的是梁大人嗎？”
聽着魏雲中的話，梁末沒有害怕，反而是欣慰，秦州需要的也許便是這樣的人“我是誰，小公子馬上就會知道。”
魏雲中有些疑惑地看向梁末，而後随着梁末的眼神看向遠處，是秦照霜。
“有個人，想見梁大人。”
随着喚魂香點燃，桌上的琴響起，一個身影顯露出來。
“是你，梁末。”
......
我叫林餘，這一年的落榜考生，我眼見着連策論都不知如何寫的世家子弟題名于榜，卻無能為力，只能返回南方。
在到秦州一處楓葉坡的地方，我目睹了一起命案，眼見着那名喚梁末的書生被人一刀一刀捅入，可我什麽都幹不了，無能為力，甚至連聲音都不敢發出，直到那些人走了，我才敢上前，然而并沒有用，梁末只留下一句救救我妹妹，便死去，而我看着在坡底不遠處躺着的女屍，久久沒能回神。
等我再次回神時，兄妹二人的屍體已經被我扔進了湖裏，而我手裏拿着包裹中那張梁末的上任書迷了心竅，從此以後世上再無林餘，只有梁末。
......
“最開始，我想好好幹事，我想用一番作為抵消心中的愧疚，可慢慢發現秦州城沒那麽簡單，莫名消失的官員，臨時改口的證詞，我眼見着被害人入了獄、眼見着殺人兇手在外嚣張至極，可我沒有辦法，我無能為力。”林餘回想着曾經的一幕幕，自責與無力讓這個人似乎老去“可我不能如此，我已經無能為力很多次，我可以辜負自己，但我不能辜負梁末，不能辜負那個一腔熱血的少年書生。”
那是林餘在包裹中一本書裏發現的，書的扉頁寫着：仰不愧于天、俯不祚于民。
“我醒來時，已經成了鬼魂，寄居在一把琴上的鬼魂，我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直到我随着琴一起進入了春庭芳，最後歸屬于一個叫曲柳的姑娘，曲柳經常對着琴說自己的心事，也是在曲柳口中，我聽到梁末這個名字，聽到一個女子對梁末的愛意。我想我應該和梁末認識，不然為何獨對這個名字有感覺。”梁末拖動着飄渺的身體一點點走向林餘“我記起一切，是因為一張圖，有一日曲柳歸來，畫了一張楓葉坡的圖，圖中是你的樣子。”
看着眼前依舊如往昔的書生，林餘點頭“那日便是在這裏，我遇見她，幫她解圍，也是在這裏，我告訴她，楓葉坡是我人生開始的地方。”
梁末看了許久，最後只剩嘆息，對着這個人，這個奪走自己身份的人，他卻沒有一點點的怨恨，也許從曲柳口中聽到太多關于他作為梁末的事，聽到他的惆悵和無奈，梁末早已釋懷。
“曲柳姑娘是自殺。曲柳姑娘經常被召到刺史府彈奏留宿，她很聰明，聰明到她清楚知道自己可以利用這樣的機會幹什麽，那日回來後，她對着琴突然笑了，笑得很坦然，她說她要幫梁大人最後一次，于是喝下了早已備好的毒藥。”
“你想救人，但卻沒有辦法，只能不停的發出一聲聲琴音。”秦照霜詢問。
梁末點頭。
“那後來的琴聲呢？”
梁末搖搖頭“我不知道。”
事情似乎開始清晰，但又有了更多的疑惑。
“秦姑娘，我待在琴裏太久了，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梁末回頭看向秦照霜，即使梁末沒有說出口，但秦照霜卻知道是什麽？
林餘幾步上前，拉住秦照霜，懇求道“秦姑娘，能不能用我，用我換回梁末。”
秦照霜搖搖頭，梁末早已死去，現在只是一縷鬼魂，時間久了，魂魄無所依，就會無□□回轉世，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超渡梁末，讓其早早輪回。
梁末想要拉住林餘的手，結果發現如煙塵一般，無法碰觸“不必如此，我本就是已死之人，如今能讓我走出來，看看梁末活着的痕跡，便已滿足。”
“林大人，放手吧。”
梁末最後看了一眼林餘，一眼，似乎看到了多年以後的梁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