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傳說中的楔子
傳說中的楔子
十年前,楊楹兒守在爸爸的床前,極力地握着他漸漸脫力的手,伏在他嘴邊,想要聽清他彌留人世最後片刻無論如何也想要說出口的話。
爸爸的眼睛已經開始透着乳白色的渾濁,從前兩個月開始,他就總是呆滞地望着天花板,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只有見着楹兒的時候才會笑一笑,盡管如此,他的意識似乎還是很清晰的,連話都是說的清清楚楚的。
楊楹兒聽着一字一句,是關于多年來都萦繞在她的心頭,成了謎團,亦是解不開的心結。
“爸爸····”
“楹兒,不哭,本以為會安穩地和你媽媽一起能躲過去,原是我妄想了,太天真了,在你姑姑沒有逃離家族詛咒的時候,我就應該知道,這一天,不遠了,卻不從沒想過,居然會是這麽近,近到來不及讓我看着你好好長大,楹兒,不要哭,以後都要做個堅強的孩子,不要哭,好好照顧自己。”
可是讓她如何堅強,她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子,卻要在一夜之間從不谙世事變得堅強,太難了!
“爸爸,你到底在說什麽,楹兒聽不懂,爸爸,媽媽已經不要我們了,你不能也這樣丢下我不管,爸爸你別走····”
到底是為什麽?姑姑死了之後,接二連三地發生莫名其妙的事情,她和爸爸媽媽只是出去春游而已,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們的車明明開的好好的,卻突然失去了控制,而她神智恍惚之間就這樣被兩個熟悉的軀體護着,安然無恙·····
那個詛咒是什麽?這一切到底又是為了什麽?
她不明白,想不明白,也沒精力去繼續想明白。
她好累,累的眼皮都睜不開,從醫院病床上醒來開始,她就一直是撘攏着眼皮的,現在看着爸爸,真的覺得好累!
後來爸爸還是走了,盡管她是那麽痛哭流涕地乞求他不要離開。
她知道爸爸之所以去的那麽快,就在搶救後的幾個小時內、在還能把話說的那麽清楚的時候,就這樣去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媽媽在車禍現場就被宣告死亡。
爸爸在半昏半醒間總叫着媽媽的名字,他那是在害怕啊!
爸爸醒來後知道媽媽真的是搶救無效而不是他的臆想的時候,沒有預想得那麽難以接受,反而沉默了好久,跟她說:“你媽媽,就這樣去了,也好,她比我先走,可以在去的路上等我,至少不會難過,你媽媽總說會走在我前面等我,和你媽媽打的賭,終究還是她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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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楹兒兩天前親眼看着醫生給媽媽蒙上白布,宣告她已去了另一個世界。
兩天後,親眼看着護士給爸爸蓋上白布,宣告他也永遠離開人世。
爸爸和媽媽在車禍中先後喪生的事實,有很長一段時間裏,楊楹兒變得有些糊塗,神智也不大清醒了,眼裏的光亮似乎在日漸黯淡。直到姑父沐辰出現在她面前,看着她蹲在靈堂的角落,走到她面前,順了順她淩亂的頭發,向她伸出手,朝她笑着說:“楹兒,跟姑父回去吧,姑父帶你去看看你和你姑姑以前一起住的地方,你想你姑姑嗎?就是小時候經常抱着你玩兒的姑姑。”
眼前的男子是她溫潤如玉的姑父嗎?怎麽幾年不見卻是蒼老了這麽多,本是跟她爸爸一樣年紀的人,卻更像是年長六七歲的人呢?
她怎麽會不記得呢?她時常會想念那個待她極好的姑姑,但思念卻不一定是個好東西,在世的人對往生的人的思念未嘗不是一種痛苦,就像她現在一樣,父母離世,她心口都是疼的,晚上做夢全是爸爸媽媽的影子。
反觀憔悴的姑父,這個一輩子愛着她姑姑的姑父,想必思念早已把他折磨得越發難過,用着常人兩倍的時間過着餘下的人生。
在她的記憶裏,姑姑是個美麗的女人,但是一身的病痛讓她未及三十歲的歲月成了她短暫的一生。
那時候的她還不懂事,記憶卻是鮮活的,刻入骨髓的,甚至在最後的日子裏都是她陪着姑姑度過的,她親眼看着那個美麗的女人一天天渾身浮腫,沒有了輕盈的體态,沒有了和煦的笑容,甚至下肢無法再跳起撼動人心的芭蕾,徒坐在冰冷的輪椅上,每天坐在家門口,看着遠方天空,守着日出變成日落,等着傭人來伺候她的衣食起居,每天都任由傭人将流食灌進她的口腔,流經她早已冷卻的胃腸,煎熬地度過最後的分秒。
她那時候就知道姑姑是在躲着姑父,所以才到小鎮上住下的。
在那段時間裏,她一直陪着姑姑,想要她不那麽難受,因為姑姑說過,只要楹兒陪陪姑姑,姑姑就不疼了。
但是姑姑後來讓爸爸把她送回去,不管怎樣哭鬧,疼愛她的爸爸都沒再讓她見到姑姑。
“姑父,你想念姑姑嗎?”
或許是多此一舉,可是楊楹兒就想親耳聽見姑父說,好像說了,就是一種印證一樣。
“楹兒想念你姑姑嗎?”
他又問了一遍,可是沒有等楊楹兒回答,他便接着自己的落音兒說:“姑父總覺得你姑姑一直是陪在我身邊的,就像以前一樣。”
原來思念是可以深入骨髓的,像毒素一樣。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或許是從楊楹兒親眼看着姑父給姑姑的墓碑上一日一字,親手刻下墓志銘的時候,她就知道姑父是值得姑姑用盡一生去愛的人,也是值得她去敬重的人。
後來,姑父幫她打理了她爸爸媽媽的身後事。
兩個月後,楊楹兒随着姑父去了上海,戶籍落在了沐家,作為沐辰唯一的女兒開始在這座她姑姑曾經耗盡一生精力的地方接受高等教育,過着看似與常人無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