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雨

夜雨

楊楹兒想,一場戲而已,她演得好,而且會演得很出色。

明日,這場她自導自演的戲将拉開帷幕,但今夜,還有事要做!她得開始做些準備了。

輕緩的腳步聲在一樓回響,她環顧四周,一片漆黑,這會兒宅子裏的人都歇着了,待在這裏兩個月,所有人的作息時間她都是相當清楚的。

楊楹兒攏着睡衣,脫了鞋子,赤腳站在一樓的大門口,腳一離開地毯,她就渾身一陣雞皮疙瘩,寒夜還真是冷呢,連風都是刺骨的,更何況現在外邊還下着雨呢。

她心裏有些發憷,她光腳站在門口,片刻之後,覺得适應了許多,随即便扯掉了自己的發繩,任頭發散亂,微微嘆了一口氣,不悲不喜。

繼而她脫去了睡衣外袍,只穿着單薄的吊帶真絲睡裙,赤足走向前院的空地,猶如微弱燈光深夜裏的鬼魅······

院子裏水霧漸濃,打濕的血紅玫瑰,妖嬈薔薇散發着異樣的芳香,雷雨交加,細雨纏綿,竟是一夜······

“大先生,四小姐她已經淋了大半夜的雨了,這怎麽受得駐·····”

梅姨在一旁站着,同水橋東樞站在二樓落地窗前,靜靜觀望樓下院子裏的女人,梅姨從楊楹兒出了門口開始就站在樓上這樣看着,看了這半夜也不見大先生說些什麽,突然間想到楊楹兒現在的身份是水橋家的四小姐,這樣做難道不會牽連到東宅嗎?

“她自己有分寸的。”

“大先生,四小姐畢竟是四小姐,在院子裏這樣淋着,做到這份上也夠了,繼續這般自個作賤自個身體一樣地折騰,怕是在大小姐那裏我們這邊也不好交代,大先生當真要繼續由着她這麽糟蹋自個身子?”

水橋東樞轉眼看了看壁上的時鐘,不做片刻停留,匆匆離開了房間。

本就涼薄的衣衫已經濕透,絲絲涼意像是滲入了楊楹兒的骨髓一樣,讓她渾身都不自控地打着哆嗦。

她望着黑夜裏打着水珠的花兒,那花兒,她叫不出名兒,此時卻覺得這樣很好看,花兒經着雨打,明兒應該是另一番模樣了吧!

眼看本見小的雨忽然間越下越急,風雨中花枝搖曳,被雨水打地滿地,她渾身上下的力氣就像是用盡了一般,竟然連站都站不穩了,她緩緩地蹲了下去,想要盡可能地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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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雨水卻隔絕了她,她身上沒有半滴雨水落下,她緩過神思,緩緩揚起頭看向身後,只見頭頂竟是一把分不清顏色的雨傘。

她順着傘看去,水橋東樞将傘不高不低地撐在她頭頂,為她擋風遮雨,自己卻是站在傘外,任由雨水淋在他身上。

他許是一直未睡,身上還穿着回來時的晚禮服,雨水順着他的衣領流了進去,渾身都濕透了,她望見那五官分明的面孔卻是格外安靜的。

“夠了,進去吧。”

男人的聲音聽着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在嘩啦嘩啦的雨水聲中湮滅掉了,她只看到男人的嘴巴在動,卻讓不甚聽得清他講了什麽。

“你說什麽?”

從頭發上留下來的雨水打濕了她的眼睫毛,讓她睜開眼睛都有些吃力,只眯着眼睛問他說了些什麽。

水橋東樞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整個人從地上拖了起來,拉近距離,語氣一如既往地冷漠,朝她說:“進去吧,雨下大了。”

楊楹兒沉默地凝視了他好一會兒,問:“幾點了?”

水橋東樞抿緊了嘴唇,不發一言,她又緩緩地轉過頭盯着被剛才的暴風狂雨打落滿地的花瓣,她很累,累到連轉頭都覺得吃力,要不是水橋東樞還拽着她,恐怕現在她渾身上下的力氣加起來也沒法兒站穩了。

她閉上了一夜未睡兒疲勞的雙眼,微弱可聞的聲音,道:“水橋東樞,你答應幫我的,別忘了了······”

一副柔弱的軀體到了極限,脫力似無骨般倒下,倒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一雙厚實的雙手扶住她的雙肩。

她第一次叫他“水橋東樞”,他曾經問過她,怎麽跟其他人一樣叫他“大先生”,那時候她說其他人不都這麽叫的嗎,可現在,她想拜托的不是水橋家的大先生,而僅僅只是水橋東樞這個人而已!

“梅姨,今晚之事,一個字我都不希望傳出去!”男人擁着她,擲地有聲地說。

強健的臂彎卻在這個瞬間不敢用力,生怕微微用力捏痛了懷裏柔軟似水的女子,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遮住她的頭臉,極盡溫柔地抱起她疾步往屋子裏走去。

竟是這般小心護着!

楊楹兒雖然睜不開眼,神智卻還算清晰,又是一個第一次,她從未被男人用這樣的方式抱過。

她從來就是個外冷心熱的人,就像水橋苑舉辦宴會的時候,她能夠因為南建一的幾句話而領着那份情一樣,對于水橋東樞,此時此刻的她心中也多出了幾分情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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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楹兒這場病來勢洶洶,雙頰滾燙,她只是一味昏睡着,周身都散着熱氣,額頭更是像烙鐵一般,模模糊糊間只覺着身邊來了很多人,又走了很多人,後又來了一些人。

但她就是睜不開眼睛,她做了好多夢,夢到很多離她而去的人,卻是記不太清了,只覺得渾身都累的沒力氣。

噩夢接二連三,她渾身冒着冷汗,又夢到了那個美麗卻悲慘的女人,從她知事以來,夢見她的次數跟夢見爸媽的次數是差不多的。

楊楹兒掙紮了片刻,嘴裏就開始說着胡話:“姑姑······姑姑你別······別趕楹兒走,楹兒不走,姑姑,姑姑······”

楊楹兒的姑姑,蘇幽芷——水橋家的水橋優子,水橋二小姐水橋木子的親生母親,也是水橋家的禁忌!

滿屋子的人,水橋家的人陸陸續續都來看過了,這可是他們剛剛才接回來的尊貴的四小姐!

此時此刻,水橋苑正在詢問病情。

水橋苑聽到她在睡夢中喃喃呓語,那雙油黑的眸子裏泛出如深潭般冷漠的光芒,她在心裏忌諱着這個名字,當年險些搶下她水橋家主之位的女人,怎麽可以讓她心裏沒有點隔閡。

她從小比誰都努力,決不允許一個從外面帶回來的女人,甚至都沒有接受過水橋家正規訓練的女人搶走她在水橋家的位子,沒有人知道那段恐懼的日子她是怎麽費盡心力地熬過來的。

可畢竟人已經不在了,隔閡也終歸只是心裏的不痛快而已。

她一言不發,心裏被人戳到了痛楚,臉色已經相當不好,冷眼看着一旁的醫生給楊楹兒打了一針,吩咐了傭人去拿藥,便随醫生一起前後腳出了門去。

下午的時候,水橋南久也過來了一趟,借着給惠子送點從國外帶回來的小玩意為由頭,順便去了楊楹兒房裏看了一眼,客氣地和梅姨交談了幾句,了解了點大概情況。

到了夜裏,醫生又來給楊楹兒打了一針,體溫低了一點,可是燒還是沒有退下來。

梅姨摸了摸楊楹兒的額頭,還是滾燙的,轉過身對一旁的水橋東樞搖了搖頭,吩咐傭人去把藥拿來,轉頭對他說:“先生,四小姐該吃藥了,可是四小姐她吃不下藥,下午喂進去的藥,後來全吐出來了,這燒也退不下來,再這麽下去,可怎麽了得?”

水橋東樞走到楊楹兒床邊,坐了下來,半扶起她的身子,捏開她的嘴巴,示意傭人把藥喂進去,傭人一邊喂,他一邊說:“楊楹兒,你不是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嗎?你不是一心一意想回上海去嗎?醒不過來的話,之前的一切不都白費心思了嗎?”

只是大先生的幾句話而已,讓梅姨沒想到的是,四小姐居然會這麽受用。

這次喂完藥後,楊楹兒倒是沒吐出來。

水橋東樞想起身出去的時候,被床上的人兒拉住了衣角,昏迷了倆天倆夜的人竟奇跡般地睜開了眼睛。

床上早已脫力的人兒,眼睫毛被淚水浸得又濕又黑,還有幾根貼伏在眼睑下,一顆晶瑩的珠子順着眼角滑下去,用幾乎微弱到聽不太清的聲音想要表達些什麽,卻沒人能聽清她說的,因為燒的太久,喉嚨已經幹澀發炎,這會兒出不了什麽聲音來。

她反複試了幾次,想要努力地發出聲音來,卻始終是沙啞而不成言的聲音。

在她暈倒前,她說:“水橋東樞,你答應幫我的,別忘了了······”

水橋東樞按住了她的肩膀,她便不再試着出聲了,一時間男人怔怔地看着她呆愣木讷的面容,想必她這會兒已經在開始退燒了,他這一日一夜來緊繃的神經也松開了。

男人許久沒有說話,她身體還沒緩過勁兒來,這會兒眼睛已經疲勞不堪了,沒過一會兒,她眼底的光亮便慢慢消散開去了。

他摸了摸楊楹兒的額頭,又給她的額頭換了一塊兒降溫的毛巾,随後,他在床邊的矮凳上坐下,任由楊楹兒醒來迷迷糊糊拉着自己,再迷迷糊糊睡着,他在床邊看着她,時而打着噸,竟又是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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