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四小姐
四小姐
楊楹兒不過昏迷兩天兩夜夜罷了,卻好像過了幾個月幾年一樣。
第二日,她身體好些後可以下床了,在樓上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卻久久不見惠子的身影,便問了梅姨惠子去了哪裏。
梅姨說:“三先生昨天來過,本是來送惠子小姐禮物,哪知惠子小姐纏着大先生,說是要去南宅小住幾日,大先生答應了,三先生看小姐病着,也是怕惠子小姐在東宅待着會打擾四小姐您養病,就把惠子小姐接過去了。”
原來是去了舅舅家!
“梅姨,你別用敬語尊稱,我聽着挺不習慣的。”她還真的一時間沒辦法适應,周圍的傭人管家都用“您”、“四小姐”之類的尊稱來稱呼她。
梅姨早已改了口叫“四小姐”,這是從水橋苑的宴會那天回來開始,全宅子上上下下都這樣稱呼她。
“四小姐,您要學着習慣,這是水橋家的規矩。”
楊楹兒嘆了口氣,還真是說了也是白說,她應該想得到的,水橋家的人最重視的就是榮譽和規矩,她走了兩步,站在窗前凝望着宅子外面陌生的豪華轎車,說:“今天好像宅子比較熱鬧······”
“聽說四小姐您病了,今日安達夫人帶着小姐,同其他幾位名流的夫人說來看看四小姐,正要請四小姐下樓見客呢。”
“好,麻煩梅姨待會扶我下去吧,我現在渾身上下還是有點酸軟無力。”
楊楹兒雖說的确有些脫力,但不至于到要人扶着走路的地步,只是這病人就得有個病人的樣子,不是嗎?
既然是水橋家的四小姐,該來結交的、探水的、攀高枝的都應該來了才是。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更何況今天來了幾個女人都還不清楚呢。
她這四小姐也真是當的命苦,大病未愈,就不得不馬上準備好第一戰了,而且這首戰必須告捷,不然,後路難行!
說起來,這水橋家所處的地方也是有些奇特的,近十幾年來,各方的富豪名流都移居過來,所以往往與水橋家族交好的各式各樣的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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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裏自是一番較量,任由梅姨小心扶着走,微微一笑,說:“煩勞梅姨告訴我,樓下幾位都是哪些名人的太太小姐,可別讓我待會出了洋相才好啊。”
“是我疏忽了,四小姐跟這些夫人小姐沒怎麽接觸,以後常走動就好了。
梅姨現下是真把她當成自家小姐了?以後經常走動?這說的像是以後她下半輩子都在水橋家過了似得,她可真沒這打算!
以探病為由前來拜訪的有四位夫人兩位小姐,梅姨挨個挨個地講了不少,楊楹兒只管細細聽來,時而“嗯”一聲,點個頭就好。
平日裏楊楹兒是幾乎不塗脂抹粉的,今日下樓前還是叫了這兩個月來一直貼身伺候的傭人畫了淡妝,撲了些許香粉,畫了不濃不淡的眉毛和眼線,本有些因着疲勞而無神的眼睛,這時卻像是夏日繁星般明亮,眼睛下淡淡的黑圈也得以掩飾。
即是見客,還是些沒交情卻必須應付的客,總不能素面朝天,衣衫不整吧?
她本想進衣帽間找一件長裙,卻不曾想這衣服已經有一半被替換成了端莊大方的旗袍,而且大多都采用海棠花樣。
她不由嘆到:果然,旗袍是水橋家小姐身份的象征。她怎麽之前就疏忽了這一點,被水橋苑白白地擺了一道。
楊楹兒最後還是選擇了一件紫紅色海棠花湘繡旗袍,讓人梳起她的長發,盤成雲髻,她始終覺得自己的長發跟旗袍很是不搭。瞧了瞧自己的模樣,又進衣帽間選了白色絨毛披肩,整個人又給人一種慵懶十足、病中體虛的感覺。
“四小姐今天精神頭真好,昨個還發着燒,一直退不下來,大先生還守了四小姐一夜呢。”
梅姨見這位新進門的四小姐,心裏還是很歡喜的,至少水橋家的小姐有地位是好事,以後要是能夠幫上大先生一把就更好了,大先生都在她身上費了不少心思,她也要知曉些才好啊。
随後,楊楹兒由梅姨攙扶着下了樓來,她緩緩下樓,不看腳下步子,臉上笑如春風,一副女主人做派學着那些太太小姐的語氣說:“我這病了幾日,也沒來得及一一去拜會各位夫人小姐,倒還勞煩各位夫人小姐前來探望我這個不争氣的身子骨。”
這些個上流名門太太小姐自是長袖善舞、眼尖耳明的,一個有些許富态卻保養得當的太太開口道:“四小姐這是哪兒的話,四小姐病還未痊愈,我們就來叨擾你,還真是考慮不周呢。”
“這位應該是王太太吧,我早就聽說過您了,上次宴會也沒好好打招呼,您可別怪罪我這不懂事的後生晚輩才是。”
這謙卑卻不失得體的笑語不覺間就打開了一衆夫人小姐的話匣子。
她面上談笑春風,只是靈動的眸子裏多了幾分寂靜和恍然,只要夫人們有話可聊,她就時而搭上幾句話。
無話聊的時候,就吩咐梅姨讓傭人再去拿點鮮果茶點招待,含笑道:“都是些平常見的東西,本來還準備了一些榴蓮的,只是沒敢讓傭人拿出來,那榴蓮的味兒一直沒讓我緩過來,一聞到就坐不住了,直想奔到外面去才舒坦······”
這話兒可惹了笑,冷下來的場面又熱騰起來,另一位身着貂皮,甚是華貴的吳太太說:“我以為獨獨我是不喜那東西,家裏先生和孩子們吃,我總要惡心半天,為此可沒少鬧笑話,不成想這兒還找到水橋小姐這麽個同病相憐的······”
談笑間也過了兩個小時了,梅姨常見這些個太太小姐聚在一起,自然不用楊楹兒吩咐什麽,早早地把午餐準備妥當了,待到午間的時候,立在一側直接恭敬地問此時的女主人——楊楹兒,是否要陪同太太小姐們用餐了。
“瞧我這記性,跟各位太太小姐聊得盡興了些,竟連吃飯都給忘了,還請各位跟着傭人先進餐廳入座吧。”随即三三兩兩地往餐廳走去。
王夫人躊躇了片刻,帶來的小女兒上前,急忙說:“四小姐不同我們一道?可是還有其他要緊事情要忙?切莫為了跟我們唠家常,給耽擱了正事才是呢。”
楊楹兒不懂看相,但是起初就見王家這姑娘眉眼清秀,不似名流小姐總四處打量觀望,不低眉順眼,反而,全意投入在做的事情,見她不止一次盯着近旁的蘭花打量,時而皺眉時而深思,相比起這閑聊,似乎這株外國運來嬌養着的植物更能引起她的興趣,性子裏倒跟楊楹兒有三分相近。
梅姨關于這位小姐只是簡單提及幾句,這位小姐存在感不是太多。說這位王家小姐過一兩年就該出嫁了,夫家也是早早選好了的,婚在上半年也訂好了,只是看着年齡才剛過十八,所以才推後了兩年,是個有教養的好姑娘。
“沒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只是醫生開了飯前吃的西藥,味道難聞的很,瞧這時辰也差不多了,這不,傭人都來催我服藥了。”楊楹兒眼睛瞥了瞥拿着藥丸的傭人,待近了,就捂了捂鼻子說:“我是最怕這些苦東西的。”
話雖這樣說,藥到手裏還是二話不說就這水服了下去。
“王小姐可否扶我一把?”說着這才要從沙發裏站起來。
王小姐楞了片刻,向她走去,伸手扶住她的右手,給她借力,楊楹兒向她颔首一笑:“有勞。”
轉過頭朝王太太說:“一遭病這腿腳就不利索了,最近還老是時不時疼痛,現在更是使不上勁了,王太太可別怪罪,先去用餐,我緩緩,就随王小姐一同進去。”
腿疼?那是當然,水橋家的小姐最金貴的就是這雙腿了。
楊楹兒這一番話也是意在讓這位非常會察言觀色的王太太得到幾個有用的信息:其一,楊楹兒腿疼,這坐實了水橋家小姐的身份;其二,楊楹兒很歡喜自己的女兒。
如此一來,整個屋子裏的太太小姐都能在她晚到的幾分鐘,從言談交流中得到這些訊息的。
待楊楹兒又坐下揉了揉自己膝蓋的時候,轉頭問:“王小姐叫什麽名字呢?”
“我······我叫······王錦繡。”她顯然有些措手不及。
“都叫我四小姐,這幾天也沒能習慣。你若是見着什麽獨特的蘭花,可一定要給我講講,也可以打電話告訴我,私底下叫我楹兒就好。”楊楹兒颔首一笑。
王家小姐吃驚,竟不知自己不言不語還能引起水橋四小姐的關注,還能私下與她相交,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盯着楊楹兒,不知該如何繼續言語。
楊楹兒依舊是淡笑,睫毛覆住了明亮的眼睛:“我也很喜歡蘭花,以前住的地方,院子裏就有一盆白蘭,歡喜蘭花,自然也就喜歡會歡喜蘭花的人······”她擡眼,帶着幾分俏皮地說,“可要記得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