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章 16

16

這麽驚訝?這麽意外?

方橙原本心裏滿滿的底好像動搖了,她扶着胸口,不是吧,撇着嘴試探地問,“怎麽了,是會賣不出去嗎?”

田浪濤和盛華晶異口同聲,“當然不是,當然不是。”

田浪濤解釋說,“我覺得有譜!這鎮上姑患過有人賣這個,吃來吃去那幾樣,都膩了,肯定有人買。??

人就喜歡嘗鮮,如果是賣本地鹵肉,很多人家都會做,像這種新奇玩意,別人不懂作法,不容易被效仿,也不怕人家覺得沒有自己做的劃算。

方橙心裏又有底了。

盛華晶也緊跟着說,“你肚子越來越大,我是沒想到你會想當個體戶才這麽驚訝,長沣知不知道?你大着個肚子,再過幾個月可動動都費勁了。”

盛華晶是擔心她太累了。

方橙搖頭,“我也是今天突然想到的,還沒告訴他。”

這年頭沒有手機,call機也還不普及,家裏又沒有電話,盛長沣出遠門,真就跟把人丢進人海一樣,他要是不回來,找都找不到。

其實也不是完全失聯,盛長沣留了一個叫“海哥”的號碼,在南邊,前頭奶奶去世,就是打給這個海哥,輾轉聯系到了盛長沣。

但方橙不準備找,當個個體戶,怎麽滴,還得他點頭?

不可能,不能夠啊。

方橙接着說,“這不是體力活,不費勁,就是花時間,我想着在家裏閑着也是閑着,這裏就靠着鎮上,每天賣一只兩只都是好的呀。”

“不指望靠這個發財,賺點零錢,補貼一下家用,我就滿足了。”

這是真勤勞,盛華晶聽了也沒再勸,心裏明白這個弟妹就是個閑不下來的主兒,要是讓她在家裏待着,她可能更難受。

于是就開始出主意,“做個體啊,那得先辦個證,再去租個攤,明兒去看看別人都有什麽家夥什,都得齊了……”全都是事兒。

第二天,方橙去趕集時留意了一圈,別說,需要準備的東西還真不少。

從牌照到攤檔的工具,樣樣比在家烤鴨費功夫。

當然最重要的還得是有“通行證”。

接着一個星期,方橙每天都去市場蹲點溜達,摸清人流量和周圍的攤位。

一個星期後,方橙提着一片剛烤好的燒臘,去了街道市場的管理處。

管理處的主任是個老頭,看方橙進來,把手裏的搪瓷缸子放下,有些驚訝。

方橙說了來意,把手裏的燒臘放到主任面前,又拿出早在家裏就切好,裝進袋子裏的燒臘片。

“您嘗嘗,這就是我準備擺攤賣的燒臘,您在市場這麽多年,一定很有品味,能給我提點意見就再好不過了。”

方橙不是瞎吹捧,也不是胡言亂語,而是這市場主任就是個貪心的。

這段時間,沒少看到他在市場溜達,走到攤位前,停下來看一看,這邊問兩句,那邊說幾句。

那些檔主明了,立刻塞點東西給他。

要的不多,但是這邊一點點,那邊一點點就是了。

方橙一眼就看明白了,要好處呢,前世父母也是無根無基出去讨過生活的,沒少碰見這種地霸。

那老頭聞見香氣,渾濁的眼睛都亮了,拿了一塊往嘴裏送,吃得嘴角油光發亮,“這個好吃啊,這是什麽?”

方橙又是叽裏咕嚕一通說,走了一路,說得口幹舌燥,好在總算把攤位租到手。

拿市場的攤位證明,又馬不停蹄去了鎮上辦事處申請開燒臘牌照。

好在辦事員沒折騰她,這才掐着時間接到了盛夏。

幼兒園的小朋友都快走光了,盛夏蹲在鐵欄杆下面,撅着小屁股,探頭探腦地看媽媽來了沒有。

總算看到了媽媽走過來,“蹬”地一下跳了起來,和老師揮手說再見,蹦蹦跳跳朝媽媽跑過去。

其實盛夏可以自己回去的,她已經把路都記在腦子裏了,但媽媽說以後都等她來接。

媽媽還跟她說,她小小一只,很容易被壞人抱走,那些人拿布袋從上往下一套,就把小孩抱走了。

盛夏聽了覺得很害怕,她和媽媽比了比,她真的是小小一只啊。

盛夏怕被人捂嘴抗走,所以一直在幼兒園裏面等媽媽。

回到家裏,方橙炒了個菜就開飯了,今天試水烤燒臘,成品很好,次一點的給了市場主任,特意把最好的留給盛夏。

盛夏吃得小嘴油叽叽的,眯着眼還在回味。

一天跑下來,方橙餓得不得了,飯量很大,出去廚房又盛了碗飯,卻聽到外面的門響了。

她走到門邊,剛要開口問是誰,外面的人就說道,“方橙,開門。”

是盛長沣。

真會挑時間,方橙雙手放在身後,忽然來了精神,挽着唇角不太想搭理他,有種你翻進來。

“開門,我知道你出來了。”男人的聲音低沉,帶着些聽不出來的笑意。

方橙嘴巴可以塞下半個雞蛋,摸摸耳朵貼到門上,他怎麽知道的。

“我聽見你的腳步聲了。”外面的男人又說。

原來如此,方橙牽起嘴角開了門,一臉無語的,“急什麽急,走過來需要時間的。”

盛長沣挑眉,不戳穿她。

看着眼前背着大包小包的男人,方橙往邊上讓了讓,等他進門後,把門鎖上了,這才跟着進去。

盛夏抱着碗站在門邊,看見盛長沣回來,大聲喊了句,“爸爸!爸爸!”

盛長沣摸摸她腦袋上的天線,進了門,把身上的東西都卸在地上,然後又拎起一個稍微小一點的包,走到沙發邊上,遞給方橙。

方橙仰頭望着他,發現半個多月不見,盛長沣好像變高了。

其實不是變高,就是瘦了,黑了,但骨架在那裏,瞧着還是人高馬大,人模人樣的。

低頭接過他手裏的包包,還挺沉,“這是什麽呀,給我一袋黃金啊,這麽客氣。”

會做夢,盛長沣“呵”的一聲笑了,跟着在沙發上坐下,往後癱着坐。

這一笑,好像一瞬間,半個多月的疲憊都沒了。

趕着回家肚子空空,看見桌上的晚餐,盛長沣坐起來,兩手撐着膝蓋,就着手,直接拿了塊燒臘肉送到嘴裏,“你打開看看。”

方橙是個很合格的捧場者,笑眯眯地抱着包包,看了他一眼,“神神秘秘的……”

差點要說,老夫老妻還來這一套。

想了想,不行,演太過了。

得适可而止。

拉開拉鏈,一眼就看到一個燙發棒,上次的被她賣掉了,又買了一個回來。

再往下翻,是一盒嘉頓威化餅幹,一袋子公仔面,居然還有紙包的維他奶,連雀巢速溶咖啡都有。

一種一樣,不多,方橙無語地道,“帶這麽多吃的做什麽,你怎麽不幹脆買瓶洗潔精回來算了。”多重啊。

盛長沣覺得這個燒臘很好吃,又捏了一塊送到嘴裏,“給你們嘗嘗鮮,都是香港貨。”

有什麽了不起?她吃到膩。

方橙唇角翹起,把幾盒吃的都放在一旁給盛夏玩,小丫頭看得可開心了,爸爸給她買了好多好吃的!

方橙接着往下翻,翻到了一套謝馥春的雪花膏,“清朝貨诶!”

她的角度總是這麽與衆不同,盛長沣勾起唇角,下巴指指袋子:“還有一瓶香港香氛,你找找。”

沒想到她上次崩潰大哭的時候說的話他居然記得,“洗發水就洗發水,還香氛……哎,我上次都是說着玩的。”方橙又開始“客氣”了。

等拿出黃色的瓶子時,眼睛都亮了,“采絲洗發水和護發素。”

盛長沣“哼”了一聲,“取的什麽名字,采絲?”踩死?

人家是音譯,叫CHARM。方橙白了他一眼,一手拿着洗發水,一手撥了撥自己的頭發,輕飄飄的:“你覺得我這個頭發需要護發素?都可以去拍洗發水廣告了吧?”

方橙的頭發确實很美,烏黑發亮,沉甸甸的,盛長沣摸摸後腦勺,“別人說好用。”

那個人說得神乎其神,什麽美國貨,盛長沣是不信他吹噓的那些的,不就洗頭發的嗎?還能白的洗成黑的不成?

但想着方橙要用,還是買了,也不知道女人洗個頭怎麽那麽費事,跟榨油似的,還講究工序。

“我懂你的意思,好條件,更應該好好保養。”方橙頗為“自戀”地自說自話,然後一臉勉為其難收下,“我不會浪費的。”

數完禮物,方橙這才想起來問他吃飯了沒有。

盛長沣把盤子裏最後一片燒臘送到嘴裏,說沒有。

路瑞超是讓他在城裏吃了再回來,但在外面吃了這麽多天,盛長沣不想再下館子,讓瑞超自己去吃,都來不及交代一些事情,就趕着回來了。

看他這餓死鬼的樣子,方橙想着禮尚往來,起身去廚房給他煮了碗面。

煎個雞蛋,燙兩根青菜,廚房裏還剩一塊燒臘,全都切成片,蓋在面條上面,像極了茶餐廳裏的叉燒面。

盛長沣也不怕燙,嘴巴跟鐵做的似的,拿筷子卷了一大筷子面,一卷一半都沒了,窸窸窣窣全吸進去嘴裏。

方橙看着沒一分鐘就少了一半的飯盆子,覺得這面煮少了。

盛長沣一邊吃肉一邊問她,“你這肉哪裏買的?”

這人寡言少語的,但無意間還挺會誇人的,這是這幾天她聽過最真摯的贊美。

方橙尾巴已經翹了起來,“好吃嗎?”

“好吃。”他言簡意赅,端起飯盆,開始喝湯。

“我做的。怎麽樣,可以出去開店了是不是?”方橙笑嘻嘻地道。

盛長沣顯然是完全沒想到,差點嗆到,輕咳了兩聲,拿大拇指擦擦嘴,擡頭看她,“你做的?”

方橙不高興了,挺直腰板,“怎麽?我不行、不能、還是不像?”

霎時間,盛長沣就想到了進門時在院子裏瞥見的瓦缸,還有旁邊帶着鐵鈎的木架子,在部隊的時候,他當過偵察兵,所以很會留意細節。

“我信。”他說。

方橙正好要跟他商量,坐直身子又說,“那如果,我說我已經租好攤子,牌照也申請好了,準備去鎮上當個體戶,你信嗎?”

盛長沣掃了她兩眼,看她這得意的樣,點頭,“信。”

這麽好說話,居然沒有半點勸阻的意思。

方橙很滿意,又得寸進尺地問,“你回來的剛好,正好攤上的東西還沒準備,你找時間給我弄個檔口的推車?”

這倒是很簡單,盛長沣把飯盆放回桌上,一口應下,“行。”

這次回來,他還有個消息,“祖飛辭職了。”

不是停薪留職,而是直接把鐵飯碗砸了,想下海做生意,趙詠霞就還在民政部門。

這年頭停薪下海試探的人很多,但趙詠霞勸他,別留後路,馬祖飛聽了也有道理,直接從裏面跳出來。

“砸飯碗?馬伯伯為什麽要砸飯碗啊,真是不乖。”盛夏在一旁聽了插嘴,小眉頭皺起來,怎麽大人了,還砸飯碗呢?

盛長沣聽了笑出聲,揉揉女兒的頭發,“不是砸吃飯的碗,是不上班了。”

方橙挺佩服的,“不破不立嘛,也挺好,不喜歡就跳出來,別拿兩邊好處。”

是這個道理,所以盛長沣也很願意和他一起幹。

方橙以為今天累得慌,今晚可以早點睡,結果收拾完碗筷,要去給盛夏洗澡的時候,馬祖飛來做客了。

兄弟倆在屋裏說話,方橙去給盛夏洗澡,洗完澡抱着盛夏回屋裏睡覺,就聽見外面客廳傳來的交談聲。

“那批貨……火車……”

“過幾天……”

“……大成那邊……”

方橙連門都沒去關,心裏一直在打鼓,把盛夏哄睡了,自己還是沒睡着。

外面兩人聊到了十點多,方橙一直斷斷續續聽着,愣是等到盛長沣送走馬祖飛,洗完澡,這才下了床,披了件衣服去客廳。

“還沒睡?”盛長沣驚訝地看着房間裏走出來的方橙,以為她是起夜。

方橙沒有回答,而是一臉嚴肅地問,“你們要去東北做生意,進蘇聯貨?”

看盛長沣的眼神,她就知道沒錯了。

而前世,她清清楚楚記得盛長沣的履歷中,有一段污點和空白。

原本都快忘了,現在算算,就是差不多在這個時候。

因為涉嫌走丨私,他被抓了進去,在監獄蹲了好幾年。

方橙深吸了口氣,撫着肚子,前世這時候,原身和盛長沣已經離了婚,開始獨自生活。

也因為這缺失的幾年,他錯過了女兒送人的時機,也錯過了原身出國。

等重獲自由的時候,女兒不見蹤跡,前妻去了異國他鄉……方橙摸着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靠着門框,想起盛夏輾轉兩次被送人,像皮球一樣踢走的經歷,覺得身上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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