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陸清荷勉強維持臉上笑容,對着江禦打趣道:“江師兄,我聽說,你這次可是帶了好幾個姑娘回來的。”
江禦看她:“怎麽了?有你認識的?”
陸清荷搖搖頭,問他:“我想問問,裏面哪一個是江師兄你的心上人?”
江禦白了她一眼:“亂講。”
陸清荷不滿嘟囔道:“怎麽是亂講呢?這叫合理推測啊,不然江師兄你怎麽會把人家帶到谯明山來的,這可是你第一次帶姑娘回來呀。”
江禦無語道:“都說了是順路。”
陸清荷撇嘴道:“誰信啊?”
說完,她還轉頭向沈銜鶴尋求支持,問他:“宗主你信嗎?”
沈銜鶴張開唇:“我……”
江禦也看向沈銜鶴,佯裝出一副心痛模樣問他:“師兄,不會連你也不信我吧?”
沈銜鶴被這四只眼睛直勾勾盯得後背都有些發寒,他輕聲道:“我信。”
倒不是他故意偏心江禦,只是依着江禦的性子,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斷不會如此遮遮掩掩,他說了不是,當下就真的不是吧。
陸清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宗主,你就順着江師兄吧,小心江師兄在外面成家了都不告訴你。”
江禦微笑道:“清荷師妹,你我許久不曾切磋比試了,不知這幾年來,師妹的修為可有精進?”
陸清荷的氣勢瞬間弱了下去,小聲嗫嚅了兩句,沈銜鶴也沒能聽清。
江禦對眼下的形勢很滿意,雙手抱胸,身體微向後仰,把這空蕩蕩的大殿掃了一圈後,目光最後落到陸清荷身上,道:“你懂什麽。”
陸清荷覺得自己确實是不懂這位江師兄的心意,她點頭:“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我先走了,不打擾您二位了。”
陸清荷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回頭提醒江禦道:“江師兄,你以後還是常回來看看吧,省得日後宗主要迎娶宗主夫人,都找不到你來喝喜酒。”
她說完這話,生怕江禦真要找自己切磋,飛快地溜走了,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江禦一臉茫然,他側頭問身邊的沈銜鶴:“師兄你要成親了?”
“沒有。”沈銜鶴道。
“那她為什麽說那話?”江禦又問,“難不成師兄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沈銜鶴無奈道:“也沒有,清荷師妹只是與你開個玩笑罷了。”
“是嗎?”江禦将信将疑。
沈銜鶴嗯了一聲,沒再解釋其他,他帶着江禦回到小院中,日落西山,月上柳梢,草叢間傳來幾聲春蟲凄凄的哀叫。
沈銜鶴當天晚上便向合歡宗去了信,就算不能解決他身上的問題,能把時間再往後拖延幾日也是好的,讓他能把太清宗的一切都安排妥當。
合歡宗那邊回得也快,只是他們的兩位宗主如今去了千屏山等惑風草出世,沈銜鶴若是着急,可以前往千屏山與他們面談。
沈銜鶴把回信折好,放進匣子裏,這世間緣法果然不可預測,他原不願随江禦前往千屏山去,現下卻好像必須要去一趟了。
江禦知道後,好奇道:“師兄怎麽突然決定去了?是不是舍不得師弟我?”
沈銜鶴:“去千屏山處理點事。”
江禦追問:“什麽事呀?”
沈銜鶴只說:“一點小事。”
江禦眯了眯眼,沒來由地問道:“這事跟清荷師妹有關嗎?”
昨日他回來的遲,就只看到陸清荷在十方殿裏對沈銜鶴說着悄悄話,現在想到的第一個人自然是她。
沈銜鶴答:“沒有。”
江禦看了半晌,又問了一遍:“師兄敢說與清荷師妹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回沈銜鶴抿唇沉默,畢竟是清荷提醒他合歡宗可能有破除無情道的辦法,才有他後來的決定,若說沒有一點關系,那肯定是假的。
見他這副啞口無言的模樣,江禦就知道自己這是猜對了,然而他心裏卻是更氣了。
江禦一副很受傷的模樣,對沈銜鶴道:“哎,我求了師兄那麽久師兄你都鐵石心腸地拒絕我,清荷師妹幾句話就讓師兄回心轉意了,師兄現在果然是嫌棄我了。”
沈銜鶴明明知道他是裝出來的,還是努力向他解釋說:“清荷師妹只是提醒了我一下。”
江禦哦了一聲,點了點頭,但還不知道自己剛才是在氣什麽,他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吃陸清荷的醋吧?江禦單手支頤,眉頭微蹙,深沉地想。
但不管怎樣,沈銜鶴既決定同他一起下山,也算是喜事一樁。
結果沒過多久,沈銜鶴出去了一下,回來就與他道:“我要帶幾個弟子一同前去,他們年紀大了,也該出去歷練歷練了。”
江禦聽到這些都覺得頭疼,他果然是做不來宗主的。
沈銜鶴臨走時,宗門事務交由白松風處理,其他幾位同門起輔佐監督的作用,看好白松風,尤其不許他飲酒。
十幾個弟子歡歡喜喜地跟着沈銜鶴一同下了谯明山,江禦雖不滿意要帶這麽群小孩一起出門,但該有的長輩風範他還是有的,要他講解的時候也不推脫,若是有沈銜鶴在一旁聽着,他說得就更加細致了。
很快弟子們也發現這個規律,所以每每到江禦講道時,都要把沈銜鶴給請來。
只是他們剛行過兩座小鎮,虞夙儀收到一封來自菖州的書信,她看了兩行,臉上血色刷的一下褪去,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半天都沒說一句話。
那信中說她的父親被一魔修所害,現在被困在森羅府,生死不明,她要回菖州找她的父親。
沈銜鶴說不來安慰的話,他有事在身,也幫不了她,不過虞夙儀也沒想向他求助,她抹去眼角淚珠,問江禦:“江道友,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去?”
世間能自如出入森羅府的修士差不多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而江禦正是其中之一,虞夙儀向他求助也不奇怪。
江禦當即做了決定,對沈銜鶴說:“師兄,我陪她回菖州看看。”
理應如此,沈銜鶴道:“去吧,一切小心。”
江禦帶着虞夙儀連夜出發,江禦這一走,花見月與蕭妙兩位道友自然也不跟着沈銜鶴等人了,她們同沈銜鶴告別,相伴離開。
千裏之外的菖州飄起綿綿細雨,江禦仰頭看着森羅府前高高懸起的匾額,猛地想起來,他忘記問他師兄去千屏山要做什麽了。
不過回去再問應當也來得及。
南風和煦,春雨霏霏,沈銜鶴帶着太清宗的弟子們走了一日,路過一座偏僻村莊,天色已晚,便找了幾戶人家借宿。
夜半三更時,院中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許久沒有斷絕,沈銜鶴來到院中,看到這家的主人,一個六十左右的老人家坐在牆角的樹根底下,抹着眼淚。
沈銜鶴緩步走到老人身邊,輕聲問道:“老丈為何深夜在此哭泣?”
老人擡起頭,看向沈銜鶴,素白月光下,淚水劃過他滿是溝壑的臉頰,他嘆了口氣道:“我家小女明日便要出嫁了。”
人間嫁娶,本該是一樁喜事,沈銜鶴關切問道:“可是嫁妝不足?”
“老頭我四十多歲才得來這麽一個寶貝女兒,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她的嫁妝從她出生那年老頭我就開始攢了,雖然不多,但該有的一樣不少……”他說着又流下淚來,別過頭去。
沈銜鶴問:“那老丈是舍不得女兒?”
老人嘆道:“仙長有所不知,小女要嫁的,并非尋常人家,而是山神啊。”
“山神?”
“山神,黃羊山的山神。”老人轉過頭,看向西南方向巍峨矗立的高山,那便是他口中的黃羊山。
沈銜鶴問道:“老丈能與我說說是怎麽一回事嗎?”
老人長嘆一聲,低下了頭去,将這一樁往事緩緩道來,那是在六年前冬天的一個晚上,黃羊山方圓數十裏的幾座村子裏的人在這天夜裏做了同一個夢,夢裏出現一個滿身神光的男人,他自稱自己是黃羊山的山神,多年來修煉寂寞,要村民每年獻他一個新娘,如若不然,必有大災降下。
那場夢雖然神異,但誰家都舍不得把自家女兒丢進山裏,到了翌年春天,山神不見新娘來,降下暴雨,那場瓢潑大雨下了五天五夜,恍若天河傾瀉,直到把哭泣的新娘送進山裏,這場雨才終于停歇。
因有新娘逃跑的先例,所以如今不到出嫁的日子,他的女兒就被村長帶走囚禁起來。
老者說着又落下淚來:“老頭子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就算死了也沒什麽可惜的,只是我那孩兒……”
沈銜鶴安慰道:“您別哭,我幫您想想辦法。”
老者搖了搖頭,過去曾有仙長到山裏除妖,最後卻是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留不下,而且,那個山神見不到新娘是不會現身的。
沈銜鶴輕聲道:“那也沒關系,讓我們來試試吧,不管怎麽樣,結果總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既然山神要見了新娘才現身,最好的辦法就是太清宗弟子扮做新娘,再由其他護送新娘進山。
只是,該讓誰來扮新娘呢?
弟子們在屋裏偷聽許久,此時也叽叽喳喳争論起來,其中年紀最大,修為最高的楊真當即毛遂自薦,表示自己可以,弟子們看了看他,紛紛搖頭,看到這麽別致的新娘,山神吓也吓跑了。
沈銜鶴聽他們在那裏嘀嘀咕咕了半天,笑了一笑,走進來發話道:“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