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衆弟子霎時間鴉雀無聲,皆是一臉驚愕地看向沈銜鶴。

半晌後,楊真結結巴巴道:“師父,你、你……這不好吧。”

這麽多弟子在這兒呢,如何能讓宗主親自女裝,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其他門派怕是要笑掉大牙了。

沈銜鶴道:“有什麽不好的?”

無論是把哪個弟子單獨留在那裏,面對他們一無所知的山神,沈銜鶴都不放心。

楊真勸道:“可是師父,您畢竟是太清宗的宗主啊……”

“宗主如何?不是宗主又如何?何必計較這些?”見楊真似乎還有話要說,沈銜鶴搖了搖頭,一錘定音道,“行了,別說了,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想想該怎麽把新娘換出來?”

老人家的女兒現在被村長囚禁起來,若是現在就把她就出來,勢必會引起諸多不必要的麻煩,眼下做好的辦法是在送嫁途中把人截下,然後由太清宗的弟子們替上。

弟子們立即行動起來,先是向老人打聽了送嫁的路線,又親自把那條路跑了一趟,分析哪裏适合埋伏,哪裏适合藏下新娘等人。

回來後,他們圍在一起又開始讨論由哪些人去送嫁,由哪些人護送新娘與送嫁回家。

沈銜鶴在邊上瞧着,也不插話,由着這些弟子自己去決定,這次下山本來就是讓他們歷練的。

他想起數年前,自己與江禦走過的那一路。

不過江禦總是仗着自己修為高,什麽險境都敢去闖上一闖的,沈銜鶴既要随時注意他的情況,還要警惕剩下師弟師妹們跟着他一起胡鬧,不知不覺間,他的思緒已經飛出好遠。

“師父?師父?”

楊真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沈銜鶴回過神兒來,擡眼看去,楊真興沖沖地對他道:“師父,我們準備好了。”

圍在四周的弟子們眼睛亮晶晶的,均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沈銜鶴笑了一笑,對他們點點頭:“那走吧。”

沈銜鶴帶着弟子們與借宿的主人家一一道了別,臨走時老人抓着他的手,不住地說着仙長保重。

或許是前期準備的比較充分,這場營救進行得異常順利,至少前半部分确實是這樣的。

為防止發生更大的混亂,送嫁的隊伍直接被弟子們迷暈過去,拖到路邊的林子裏,弟子們手腳麻利地把他們的衣服換到自己身上。

而花轎上的新娘對此一無所知,年紀最小的女弟子過去掀開門簾,把新娘扶下花轎,安慰了兩句後,又輕聲細語地說明衆人的來意,新娘這才放下戒心,回到花轎中,在這位小師妹的幫助下,把身上的嫁衣外袍換下來。

新娘的這身外袍放量很大,但對沈銜鶴來說也不是很合身的,不過反正蓋了蓋頭,常人一時看不出其中的問題。

待沈銜鶴披上這身外袍,四周弟子發出一片驚呼,他們宗主很少穿顏色這般豔麗的衣服,襯得沈銜鶴皮膚格外的白,像是富貴之家嬌養出來的溫潤公子。

小師妹盯着沈銜鶴,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她靈光一閃,突然有了一個充滿靈性的想法,提出建議道:“宗主,您的唇色太淡了,要不要塗個胭脂?”

旁邊楊真瞪了小師妹一眼,問她:“那是不是還得給宗主畫個眉毛?”

小師妹幹笑一聲,覺得也不是不可以,但這麽多的師兄師姐都在看她,她也不敢再說了,低着頭默默反省。

沒過一會兒,她忍不住偷偷看了沈銜鶴一眼,宗主真的不塗下胭脂嗎?太可惜了。

沈銜鶴倒是沒生氣,他唇角帶笑,溫和道:“這些就不必了。”

他從小師妹手中接過蓋頭,轉身上了花轎。

楊真在後面叫道:“師父,你不蒙上啊?”

同門擡手在他的後腦勺上拍了一下,道:“傻了,現在又沒人看,蒙什麽呀!”

沈銜鶴也道:“到了地方再說。”

他坐進花轎裏,弟子們歡天喜地地一擁而上,擡起轎子繼續上路,一路上他們吹吹打打,竟是比原來的隊伍還要熱鬧喜慶。

送嫁的流程他們在出發前就已熟記于心,只需要把花轎送到指定的地方,便可散去,等待宗主發出的信號。

而新娘出了花轎後,向前走十步,到玉床上坐好,待夜幕落下,山神自會現身,将新娘帶走。

沈銜鶴在下轎前蒙好蓋頭,緩步走到玉床前方,檢查一番後不見異常,才轉身坐下,然他一坐下,他立即察覺到不妙。

身下玉床好似化作一頭無形的怪物,大口吸取他體內的靈氣,沈銜鶴登時便要起身,然雙腿上好像綁了千金的秤砣,竟是再也動彈不得。

他的丹田愈加虛空,沈銜鶴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也愈加強烈,對方是否是山神還未可知,但此事确實有幾分棘手了,他不禁慶幸沒讓弟子來扮這個新娘。

長風驟起,吹起滿地落葉,千百只灰色的蝶在空中翩跹飛舞,沈銜鶴低頭默念功法,卻不曾注意到,他身下的玉床已經變作一具烏黑棺椁,身後巍峨高大的佛像也化作三頭六臂的猙獰修羅。

殘陽收起西方天際上的最後一抹血漬,美麗的新娘身穿一襲大紅嫁衣坐在棺椁上面,棺椁上面鮮紅的“囍”字好似在往下滴着血,彙入他的影子裏。

搖曳的森森鬼火充當喜燭,憧憧樹影,恍若滿堂賓客。

沈銜鶴丹田內靈氣已被吸空,晚風掠過樹梢,沙沙作響,恍惚間,他感覺有一條冰冷毒蛇順着他的脊背爬上,在他的耳後吐出蛇信,粘液從它的舌尖滴落,将他包裹成一只笨重繭蛹,等待來人食用。

終于,當天色完全暗下,沈銜鶴聽到了來人的腳步聲,起初那聲音有些遲疑,但随即就變得輕快起來,向他走來。

那條無形的毒蛇随着那腳步聲在沈銜鶴的脖頸上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緩緩收緊,沈銜鶴握緊腰間軟劍,胸腔裏的那顆心髒不安地跳動,砰砰、砰砰、砰砰,四周空氣變得稀薄,一切聲音都被放大,與他的心髒共振。

仿佛這浩大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來人踩過一片枯死的落葉,冷氣順着沈銜鶴的咽喉流下,侵入他的五髒六腑,他像是一只冬日裏躲避在落葉下的蟬,風雪侵蝕後,即将埋入深深地下。

沈銜鶴心中其實并無太多恐懼,他連迎接死亡的準備都早已做好,只是擔心若不能妥善解決山神,附近的村民會跟着遭殃,弟子們也無法平安歸去。

這前來的山神若得知這回來的新娘是個男人,想來出手不會有半分留情。

很快,一雙暗紋黑底的皮靴映入沈銜鶴低垂的眼眸中。

晚風微涼,月光傾灑在那尊修羅像上,修羅眼中湧出血淚。

下一刻,沈銜鶴聽到利刃出鞘的脆響,凜冽劍光掠過他的蓋頭。

沈銜鶴的心猛地被提起,想來對方已識破他的僞裝。

随後,破空聲驟起,雪白劍尖挑起他大紅的蓋頭,沈銜鶴拔起軟劍向前刺去,那人卻好似早已預料到他的動作,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不給他絲毫機會。

沈銜鶴猛地擡起頭,随即愣住。

風清月明,樹影搖曳,他看到的卻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他的師弟一身棗紅長袍,背着月光,站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腕低頭看他,語氣中略帶笑意。

他抱怨說:“娘子,就算為夫來遲了,也用不着拔劍啊。”

作者有話說:

累累,明天歇一天,不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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