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楊棉桃先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張旺陽身上,因此并沒注意到張旺陽身後還跟着一個韓真,等她悄悄往外挪出去幾步,準備去搬救兵來治住她那怒氣沖天的三爺爺的時候,轉身間就和落在後邊的韓真對上視線了。
楊棉桃先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圈兒韓真,等認出對方是誰來之後眼睛倏地一亮,慌忙就擡起手來和韓真打招呼,聲音裏滿是驚喜,“哎呦天老爺,你是那誰嗎?韓三田老爺爺家的韓小叔叔韓真,是不是?”
韓三田是韓真爺爺的名字。
很久沒有人當着他的面喊過這個名字了,乍一聽到別人喊,韓真都給聽愣了,心頭跟着一顫,之後才點着頭回應楊棉桃,“是我。”
韓真想,不錯,真好,還有人記着他爺爺。
那應該也會有不少人代替他記着他媽媽的模樣吧……
因為楊棉桃那一句不經意的“韓三田老爺爺”,韓真心底的郁氣都跟着散去了不少,面容重新變得柔軟許多,楊棉桃再盯着他看時,依稀就從他的眉眼間辨出來一些他小時候的樣子來。
三年沒見,不對,對于孟豐收和楊棉桃來說,應該是有差不多六年的時間沒見過韓真了,韓真自從去縣城上高中之後就很少再回村裏來。
不同的生活環境鍛造不同的人生,塑造不同的性格,三年的縣城高中生活加三年的城市大學生活,前後跨度六年之久,因此韓真的變化對于一直紮根在農村從來沒有走出去過的地道老農民來說不可謂不大,也不怪楊棉桃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把他認出來了。
随着楊棉桃高分呗的問話聲落地兒,她男人孟豐收也轉過臉去看向韓真,眼睛頓時睜得比他媳婦兒楊棉桃的還要大,嘴裏更是嘀咕出聲,“乖乖,這真的是韓小叔叔?變化咋恁大呢,走在路上咱可不敢認啊。”
當然,孟豐收說話慣于誇張,雖然韓真的變化确實不小,但也不至于到他說的那種“對面不相識”的地步,至少在張旺陽看來是這樣的,因為他一眼就能把韓真認出來。
以前的韓真就挺好看,他媽還總把他收拾得很幹淨,當別的農村小孩兒習慣把鼻涕往袖子上塗的時候,韓真的衣服口袋裏總會被他媽塞進去一條幹淨的花手絹。
張旺陽覺得韓真以前的好看就是靠這種幹淨、純粹烘托出來的,那種好看的感覺就像他喜歡盯着看的那座大山裏的清泉一樣,冰冰涼涼又清清甜甜的,勾着他總想再靠近一些。
因此他怎麽也想不明白這麽好的韓真,別的小孩兒為什麽會不喜歡他,還總要欺負他。
沒去縣城上高中之前的韓真,因為經常被村子裏的其他小孩兒欺負,走路的時候總習慣低着頭,就像是只要避開和別人有視線接觸,他就能避開一場劫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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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就讓人心疼。
當然,低頭不代表唯諾,低着頭的韓真只是想避開争端,畢竟和別人打架這件事兒浪費時間不說,還總把他的衣服弄得特別髒,他媽每天要幹那麽多的活兒,還要再給他洗衣裳,他不願意那樣。
他雖然打不過別人,但在別人欺負他的時候,他也會跳起腳來反擊回去,只是沒有張旺陽在旁邊陪着他的話,他十打九輸罷了。
孟豐收和楊棉桃印象中的韓真就總低着頭,但眼前的韓真可不再那樣了,他雖沒故作昂首挺胸之姿,僅是松松垮垮地靠在那根拐杖上,但看在楊棉桃和孟豐收眼裏,他就已經挺拔到不像以前的韓真了。
他的氣質從根上兒就已經變了,變得,怎麽說呢,楊棉桃看了眼韓真,又轉過頭去看了看端坐在那裏的楊彪,她覺得韓真變得倒是和她這位新認下的彪爺爺有些許相似之處。
再加上韓真又剪了一個額前散落一層劉海的三七分時尚發型,而且他還給他的頭發燙了一層不算明顯的紋理卷,這讓他看上去既精致又俏皮,不像他們農村人,倒像是畫報裏走出來的男明星。
楊棉桃越看越入神,心想這韓小叔叔如今還怪好看哩,看他可比看她家那臺黑白色電視機有意思多了。
韓真對“不敢認”他的孟豐收點頭微笑,笑着說,“哪有那麽誇張,您還是這麽愛說笑。”
“不誇張,一點都不誇張,韓小叔叔,你這麽一捯饬可真帥氣,我記得你以前也是留着和我三爺爺一樣的板寸來着,現在頭發一長,看着和以前一點都不一樣,好看,真好看,”孟豐收對着韓真又是點頭又是豎大拇指地一頓誇,之後又轉身面向張旺陽拍馬屁,“三爺爺,要不你也留個韓小叔叔那樣的發型呗,你看那多洋氣。”
“我要那麽洋氣幹嘛,你別總給我出些馊主意,”張旺陽還惦記着和楊彪幹一架,說完孟豐收之後,又看向楊彪,一臉憤慨地輸出,“在這兒陪你站了老半天了,丫是不是得給個說法?”
“你想要什麽說法?”楊彪昂着頭看向張旺陽,反問他。
“我要個屁的說法,是韓真要!你對着韓真說。”張旺陽把右腳踩在凳子上回看楊彪,同時側身把身後的韓真露出來。
楊彪先上下左右環視了一圈兒周遭的環境,之後向着張旺陽和韓真的方向分別點了點下巴,眨了眨眼睛,“你倆确定要我在這裏說?你倆要是确定的話,那我可就說了,我是沒所謂的。”
怎麽一着急就忘了這一茬!
“丫閉嘴!”韓真還沒說什麽呢,張旺陽先急了,楊彪剛把話說完,他就立馬高聲喊着讓楊彪閉上嘴巴。
這裏可是農村。
是思想相對封建、保守和落後的農村,有些話是不能說的,比如男人和男人談戀愛這回事兒,是禁忌,是大不韪,是會被戳脊梁骨,是會被唾沫星子淹……
不及時喊住楊彪,萬一楊彪這傻子發瘋說出點不合時宜的話出來,韓真以後還要不要回來,還能不能回來?
張旺陽可不敢讓韓真冒這個險,這裏是韓真最後的避風港灣,楊彪敢把這個港灣給韓真搞沒了他跟他沒完!
張旺陽盯着楊彪看的眼神裏幾乎能噴出火來。
楊彪和張旺陽對視了幾秒鐘,之後錯開視線,又用筷子敲了敲盤子,盯着筷子的方向對張旺陽說,“這可是你讓我閉嘴的,事後可別翻後賬,在座的可都聽見了,他們都可以給我做個見證。”
在座的,除了孟豐收和楊棉桃夫婦倆之外還有誰,總不能指望讓來興師問罪的張旺陽和韓真給楊彪做見證吧,孟豐收和楊棉桃夫婦倆一聽楊彪說這話,就趕緊一人拉張旺陽一人拉韓真入座,嘴裏說着“年紀輕輕的哪來那麽大的仇怨”,一邊招呼他們一起吃點喝點。
孟豐收更是當着張旺陽的面兒又重新開了一壇“女兒紅”,給他拿了個新的杯子斟滿酒,等輪到給韓真斟酒的時候,看到韓真那條受傷的腿,他先是征求了韓真的意見,在韓真點頭之後也給韓真斟滿了一杯。
之後小老頭就先端起酒杯,挨個看向楊彪、韓真和張旺陽,滿臉堆笑地說,“難得我老孟家也能一次性來這麽多貴客,而且還把我三爺爺都給請來了,我老孟家真是蓬荜生輝!現在我孟豐收就托大先敬你們一杯酒,祝我三爺爺財源廣進日進鬥金,祝我彪爺爺四季發財五福臨門,也祝我韓小叔叔早日康複春風滿園!”
孟豐收舉着酒杯好一頓搜腸刮肚,把他在這五六十年裏聽到過的春聯都給整活了一個遍兒,湊出來八個吉祥詞,但凡再多一個人來,他都不一定能再說出來其他的吉祥話了。
人家把祝酒辭說得這麽情真意切,張旺陽他們仨也不能不給人小老頭一個面子,于是就都在孟豐收仰頭喝酒的同時也把杯中酒給喝了。
個個都是一口悶。
孟豐收見狀還以為他只用一杯酒就化解了一場風波呢,因此還挺得意,偷偷地向他媳婦兒楊棉桃投去一個驕傲的小眼神兒。
楊棉桃則偷偷地朝天翻了個白眼兒,心想得意什麽啊得意,沒看到三爺爺他依然是氣鼓鼓的嘛!
倒是韓小叔叔的性子愈發內斂了,她還真看不出來他有沒有在生氣。
張旺陽和韓真沒來之前,孟豐收已經拉着楊彪喝過一輪酒了,喝酒聊天的過程中還把張旺陽從無到有的發家史說了一個遍兒,重點突出張旺陽創業的艱辛,起早貪黑不說,還要對付那幾個眼紅他賺錢經常給他搗亂的倒黴玩意兒。
說到這裏時,小老頭孟豐收氣得咬牙切齒,“那群小混蛋,心眼子都被屎糊住了,只看到三爺爺賺錢了,沒看到三爺爺為咱們這個村子做了多少的貢獻,別的不說,三爺爺地裏的那些活兒可都是讓咱們村子裏的人幹的,錢都讓咱們村子裏的人賺了,并沒有便宜給外人啊!對吧,我三爺爺多仗義!那群黑心肝的玩意兒,還把我三爺爺的腿給弄斷了!”
說到張旺陽的腿養了三個多月的時間才養好時,小老頭更是紅了眼睛,“村長帶頭把那幾個小混蛋找出來,想把他們帶去派出所交給警察來管,該罰錢的罰錢,該吃牢飯的就吃牢飯,好好地挫一挫他們的性子,但三爺爺卻替他們出頭說好話,說他們還年輕,有了案底之後不好找工作什麽的,你瞧瞧,我三爺爺多深明大義啊,對吧!”
楊彪剛想順着孟豐收的話頭把那群小混蛋給大罵一頓出出氣,但他還沒來得及張口,張旺陽倒先把門給推開了,還因為用力過猛差點把他自己給撞了,想起那一幕,楊彪就繃不住想笑出聲。
被坐在他對面的張旺陽看到後,又是一頓暴力輸出,“滾!笑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