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張旺陽舉着手裏的酒杯向孟豐收敬酒,“我知道您是把我當自家人才和我說這些,好意我心領了。”
“但是吧,既然不知道說什麽咱就不說了,好不好?咱不費心想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免得再把您氣出個好歹來,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來,咱倆都不說了,我敬您一杯酒,感謝這幾年您和您家三根柱子對我的照顧。”
話說完,張旺陽仰起頭就把杯中酒一口悶了。
他剛才提到的那三根柱子,說的可不是從山上伐來的木頭,而是孟豐收家的三個兒子,大兒子孟金柱,二兒子孟鐵柱,三兒子孟勇柱。
這三根柱子可是幫了張旺陽不少的忙,讓張旺陽省了不少的心。
從兩年多前張旺陽搞承包開始,這三根柱子就跟着張旺陽一起幹,開荒、播種、施肥、撒藥……凡是菜地裏的活計,就沒有這兄弟仨不搶着幹的,毫不誇張地說,這三根柱子稱得上是張旺陽的左膀右臂。
因為考慮到以後可能會出現為了拓展業務範圍而一次性多采購幾輛皮卡的情況,就在前段時間,趁着菜地裏還不算太忙,張旺陽就做主給三根柱子找了個駕校報了名,讓他們考駕照去了,這幾天他們都要考科三了。
因為那家駕校離着他們的村子特別遠,一來一回就要老半天,張旺陽就幹脆讓他仨在駕校附近的賓館住下了,等把科三科四考完之後再回來。
這三根柱子也是小的時候從不欺負韓真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之三,有了這層濾鏡,張旺陽也願意多照顧他們。
別人在他這裏幹活都是按天拿錢,哪天來給他幹活還得先去村長那裏抓阄,但老孟家兄弟仨是随時都可以去找張旺陽的,張旺陽按月給他們發工資,一個月給3000。
抓阄來的村民一天10塊錢,好像連着來一個月也是3000塊。
其實不然,他們這個村子裏的人雖然不算多,但老老少少加起來也有幾百口子人呢,這麽多人搶十三個名額,運氣爆棚的才能每天都能抽中,一般情況一個人一個月能抽中十次就不錯了。
所以這一個月3000塊的固定工資,對于就在自己家門口幹活還能往家拿菜的村民們來說真不算少,這三根柱子心裏樂呵着呢。
孟豐收也知道張旺陽偏疼他的三個兒子,聽張旺陽這麽說,他老臉一紅,連忙擺着手說,“當不得當不得,哪能讓你敬我酒呢,該我們老孟家敬你一杯酒才是,感謝你對我們全家老小的照顧。”
如果不是張旺陽,他家那三個混小子這會兒別說能學上開車了,還不知道在哪個背井離鄉的廠子裏擰螺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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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在自己家門口打工多好,有錢賺不說,相互之間還能有個照拂。
孟豐收對張旺陽的感激,那真的是有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的。
他拿起酒壇子就要給張旺陽斟酒,想切切實實再敬張旺陽一杯酒,但被張旺陽一把按住了,搖着頭說,“不喝了,再喝真就要吐了,咱們就坐着吃吃菜聊聊天吧,這酒留着,等下次再喝。”
孟豐收見狀便把酒壇子拿去了一旁,然後又把好吃好消化的菜往張旺陽跟前推了推。
張旺陽吃了一口楊棉桃的拿手菜,酸辣土豆絲,酸酸辣辣的一口下去,腸胃裏真的特舒服,給張旺陽都吃美了,閉着眼睛誇贊楊棉桃這菜做的最好吃。
楊棉桃臉上樂開了花,“好吃你就多吃,不夠了我再去現炒一盤,炒這菜很快,随便扒拉兩鏟子就能出鍋。”
張旺陽朝楊棉桃擺手,大着舌頭說,“夠了夠了,我又不是豬,吃不了那麽多,”之後他又轉頭看向孟豐收,皺着眉頭問他,“這女兒紅,不是說等你兒子結婚的時候再挖出來,怎麽這會兒就給挖出來了?你哪個兒子要結婚了?相看的哪家姑娘?”
“還哪個兒子結婚,你可太擡舉我了,仨兒子都是沒影的事兒!”
孟豐收哼了一聲,才又氣呼呼地接着說,“光這一年就給老大相看過不下五個姑娘,人家愣是一個都沒看中,咱也不知道他想找啥樣的,問他他也不說,就說人家姑娘和他不對脾氣,老二老三樣樣都跟他大哥學,氣的我呦,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
孟豐收一邊說着一邊嘆着氣,垮着臉向張旺陽抱怨,好像真把張旺陽看成了長輩般。
張旺陽打了一個酒嗝,平複好呼吸後拍着孟豐收的手背安慰他,“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事兒急不得,你就讓他們自由戀愛去,早晚給你領家來一個合心意的兒媳婦。”
好吧,張旺陽确實也挺有當長輩的自覺。
孟豐收順着張旺陽的話茬繼續往下說,“理兒是這麽個理兒,所以我也想開了,也不催他們了,他們愛什麽時候娶媳婦就什麽時候娶媳婦,我把他們娶媳婦需要的錢給他們提前準備好就行,別的不管了,也管不動了,這麽想着,我就把我這幾壇子老酒給挖出來了,咱們各管各的吧,我的酒也不給他們留。”
張旺陽朝孟豐收豎了個大拇指,“您老,局氣!”
楊彪這時候冷笑一聲,插了一句話進來,“比你還局氣?”
聽到楊彪的聲音,張旺陽條件反射地先皺眉頭,瞬間酒氣也湧上來了,頂得他的胃特不舒服,他用右手捏了捏眉心,側臉看向楊彪,問他,“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人家都騎到你頭上拉屎了,你還心慈手軟地把他們給放了,這不是局氣是什麽?天底下還有比你更局氣的人嗎?”
張旺陽本來就醉醺醺的,楊彪說話又前言不搭後語,他一時間都沒聽明白楊彪說的是個什麽事兒,就問楊彪,“誰騎在我頭上拉屎了?”
韓真怕楊彪又說什麽不合時宜的話氣到張旺陽,就在桌子底下拉住他的手不讓他再說話了,楊彪張了張嘴又閉上,罕見地丢了個白眼給張旺陽。
被張旺陽瞧見後,用手指着他說,“你丫的白愣誰呢!把你那大白眼珠子給老子收回去!”
楊彪雙手環胸看着張旺陽,從牙縫裏往外擠出來一句話,“你也就欺負欺負我吧,有能耐去揍那幾個混蛋啊。”
“哪幾個混蛋?”張旺陽的腦子顯然已經不夠用了,竟然沒聽出來楊彪話裏的嘲諷之意,之後還當着人家的面開始細數起那幾個混蛋是誰,“毛蛋?栓子?李洪富?趙久天?還有誰?還有…還有…還有楊彪!”
“你他媽,”楊彪正在記張旺陽提到的那幾個人名,乍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也被張旺陽給混了進去,直接心頭梗血,都給他氣笑了,“你可真是什麽時候都不忘埋汰我一頓。”
張旺陽沒理楊彪,而是轉向孟豐收的方向,問他,“除了這幾個,還有誰?當年還有誰拔我的菜苗了?”
孟豐收苦笑不疊。
他這三爺爺的酒量也太差勁了,一共三杯酒,加起來都沒二兩呢,就醉成這樣了?!得,還是得去搬救兵,不然就憑他們老兩口這體格子,根本沒辦法把張旺陽弄回他家去。
孟豐收先對楊棉桃說,“你去咱老奶奶家走一趟,告訴她三爺爺在咱家喝醉了。”
楊棉桃答應一聲,先去屋裏沏了一壺茶端出來,給在坐的每個人倒了一杯茶水,之後才一路小跑着去了張旺陽他媽家。
交代完楊棉桃要做的事情,孟豐收才轉回身來重新面向張旺陽坐好,繼續和他聊天,“三爺爺,你記性不錯,就是那幾個人,沒別人了。”
“對,就是他們幾個,我想起來了,那天是農歷三月十七,淩晨三點多鐘,我醒了之後就睡不着,然後就牽着我那條狗去逛我的菜園子,遠遠地就看見他們幾個人在我的菜園子裏拔我的菜苗,那給我氣的,真想放狗咬他們。”
韓真忽然出聲問張旺陽,“那你為什麽沒放狗咬他們?”
張旺陽眯着眼睛尋到韓真的方向,和韓真的視線對上時,先咧開嘴笑了一下,才開口回答他,“你忘啦,狂犬病會死人的,當然不能放狗。”
因為他們村子附近山多,張旺陽和韓真小的時候可沒少見過流浪狗,也見過被流浪狗咬傷後發病的人,那癫狂的樣子可以說是他倆的童年噩夢。
這也是為什麽張旺陽那麽喜歡小幸運卻總拴着它的原因,怕它咬傷人,更怕別人把它當成瘋狗給打死。
“我把小幸運拴在路邊的樹上,自己跑到菜地裏去追他們,一直追到咱們那座大山裏頭去,然後我一時心急,就沒能避開老獵戶們挖的捕獸坑,這才把腿給摔了。”
“不過現在都好了,”張旺陽說着便把他那條嵌了好幾根鋼釘進去的腿放到凳子上,啪啪拍着給韓真看,“你看,一點都不疼,屁事兒沒有。”
韓真沒繼續問張旺陽有關他腿的事兒,而是問了一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他問張旺陽,“那天你為什麽醒那麽早?又為什麽睡不着?”
張旺陽擡起頭看向韓真,眨着眼想了半天,又繞回到最初,“哪天啊?我哪天早醒了?”
農歷三月十七,是韓真的生日。
農村人過生日絕大多數都是按農歷過的。
韓真走出農村之後才知道外面的人過生日,大部分人都是過陽歷生日,他入鄉随俗,已經跟着過了兩次陽歷生日了。
過陽歷生日的時候有禮物拿,有蛋糕吃,韓真還挺喜歡過陽歷生日的。
他的陰歷生日,有時候會被大人們忘記,有時候大人們會記得,然後那天的韓真就有兩個水煮雞蛋吃。
後來去縣城上高中,再過生日的時候,張旺陽會拉着他一起去買無水小蛋糕。
比起布滿果醬插着生日蠟燭的植物奶油蛋糕,無水小蛋糕就沒那麽好吃了。
農歷三月十七的淩晨睡不着,是擔心他一個人在外面過不好吧……
韓真看向張旺陽放在凳子上的那條腿,心裏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酸甜苦辣鹹的,比這桌子酒菜的味道還要豐富很多。
他還想問張旺陽一句什麽,擡頭去看張旺陽時,卻發現張旺陽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這個時候楊彪突然搖搖晃搖地站起來,想走過去把張旺陽背回家,被孟豐給收攔住了。
孟豐收告訴楊彪和韓真,“我那老婆子已經去喊三爺爺他媽了,等會兒就來人,讓他們把三爺爺背回去,你不行,你這醉的都快站不住了,說不得到時候還得找人背你。”
楊彪試着松開桌子站了兩次,确實,天旋地轉的壓根就站不穩,他看了一眼韓真,又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張旺陽,滿臉挫敗地說,“張旺陽他有句話沒說錯,有的時候吧,我真的,屁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