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紅燭13

紅燭13

逃跑的記憶混亂又黑暗,她只記得自己在一團迷霧中摸索,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在那一片漆黑中,唯獨懷裏的孩子滾燙而柔軟。

小小只的小楓虛弱又蒼白,他縮在她懷中,揪着她胸口的衣服,小聲地嘟囔:“姐姐,我好痛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你不會死的!”

劉瑩聞言腳步一顫,跌了一跤,兩人摔入田埂邊的草窩裏。

身後不遠處傳來周家人追來的聲音,他們舉着火把,橘紅色的火焰下,是一張張怒氣勃發的猙獰臉龐。

“她們跑不遠的!”

“真是喂不熟的小賤人,竟然還敢偷孩子逃走!”

“把她抓回來打斷腿,看她以後還敢不敢!”

劉瑩瑟瑟發抖,她抱着小楓縮在草窩中,草窩幹燥又柔軟,宛如一只巨大的飛鳥巢,庇護着弱小的人類。

小楓的頭靠着她的胸口,聲音愈發地輕:“姐姐,我好困啊……”

劉瑩悚然一驚,她摸了一把小楓的臉,發現他的額頭滾燙,呼吸急促,像是發起了高燒!

完了……她突然失去了渾身力氣,癱坐在地。

難道她注定救不了小楓,也……救不了自己嗎?

這時,小楓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态,他迷迷糊糊地小聲喚着:“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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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媽媽不要小楓了嗎……”

“媽媽,小楓會乖乖……”

劉瑩怔怔地聽着,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她是個沒媽的孩子,親媽把她賣了三千塊。

小楓也一樣,他甚至還沒到能記住媽媽臉和名字的年紀,就被蒙上布帶走……

“媽媽……”小楓的眼淚湧出眼眶,打濕了劉瑩的衣服。

“在,媽媽在。”

劉瑩不忍地摸了摸孩子的臉蛋,低下頭親了親他的額頭:“以後姐姐當你媽媽好不好?”

那些黑心爛肺的血脈親人既然靠不住,她就自己挑選親人!她已經長到了能做小楓媽媽的年紀了,她相信自己能帶好小楓!

“唔,媽媽……”小楓下意識地親近她,終于是在她懷中昏睡過去。

“別怕,媽媽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黑暗中,她擦幹了自己臉上的淚水,惡狠狠地咬牙:“我發誓!”

周家村的搜尋持續了一天一夜,但是除了幾片被荊棘刮破的衣服碎片外,一無所獲。

而一天之後,劉瑩抱着孩子,在遍地白骨的墓地醒來了。

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她還是落入了周岩的掌心,好在小楓找到了真正的親人,他的父母都沒有放棄他。

“瑩瑩,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只是想活下去。”

周岩還是耐心地蹲在劉瑩身前解釋:“佛說願意給我一次機會,只要拿別人的命交換,我就能擺脫疾病的糾纏,再也不用整日躺在床上。”

他摩挲着劉瑩的手背,語氣溫柔:“我也想早點好起來,你不是想出去玩嗎,我一直盼着等我好了,就帶你去……”

“閉嘴吧。”劉瑩冷冷地打斷了他:“別找借口了。”

“你不過是自私罷了!今天你可以為了活下去殘害父母,明天就能對妻子兒女下手,在你心裏,沒有任何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周岩的手一僵。

他慢慢站起身,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劉瑩,勉強擠出一個笑:“你累壞了,好好休息吧。”

說着,他吩咐紙人看管好劉瑩,便走出了大廳,來到一旁的靜室。

他吸收了鬼子蓮裏的鬼氣,還沒有完全煉化,現在需要靜下心來将那些力量化為己用。

鬼子蓮一共七七四十九顆,正好蘊含着能将他破爛不堪的□□重塑一遍的能量,等身體修補好,他再把那個叫小楓的陰生子抓回來,将他身上的血液換到自己身上……

到時候,他将重獲新生,連邪佛都無法再制約他!

他閉上眼,如端莊的佛陀一般坐下打坐,紅燭搖曳,身後的牆壁上,巨大的佛像緩緩浮現。

門外,幾個紙人推推搡搡,竊竊私語,卻沒人敢進來打擾。

“怎麽辦……玉佛怎麽找都找不到,不告訴主人真的行嗎?”

“二老死了,主人已經很生氣了……佛堂被砸,玉佛不見,主人要是知道了會生氣吧?”

“算了,要不裝不知道吧,主人才和夫人吵完架……”

幾個紙人剛才就想說玉佛失蹤的事,但被劉瑩打了個岔沒說成,這時更是找不到開口的機會。

“算了算了……”

紙人們猶猶豫豫的,還是離開了。

另一邊,二層小院。

此刻,時間已經來到下午三點左右,據柳綿說,離開的生門只有上午八點到十二點之間能打開,一旦過了十二點,就得等第二天了。

于是郁小白帶着幾人又回到了最開始入住的小院稍作休整。

誰知劉大富和柳綿一見這小院,竟然神色一凜。

這地方,是劉大富在鄉下的老家。

只是在劉大富長大後,他就搬了出去,很少再回來,沒想到在這鬼蜮之中,竟然有這麽一座熟悉的小院。

“我的房間在二樓,左邊第一個。”劉大富捂着傷口,眉頭緊鎖。

“最破爛的那個?”郁小白一聽就知道了,“只有那個房間沒有好好裝修。”

“嗯。”劉大富解釋:“當時媽說錢不夠裝修了,讓我先住着。”

柳綿翻了個白眼,倒也沒有多說什麽。

幾人進了小院,劉大富倒是沒有住破房間,而是住的王虎睡過的第三間房。

這間房以前屬于他弟弟,劉博書。

郁小白看了一眼,張芬和周槐住過的兇屋此刻已經恢複如此,大片血跡不見蹤影,房間內幹幹淨淨,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過一樣。

她決定今晚住這間房。

柳槐看着劉大富将小楓輕輕放在床上,一彎腰,身上的傷口又滲出血來。

她撇撇嘴,飄下去一樓翻箱倒櫃,竟然也讓她翻出來一些碘酒紗布之類的,還找到一板消炎藥。

“別死在這裏!”

她冷冷地将東西丢給劉大富:“你還得帶着孩子回去!”

“我知道了。”劉大富柔柔地看了她一眼,開始處理起自己的傷口來。

小楓依然是昏睡着,他整個人陷在柔軟的床鋪裏,蒼白的臉色慢慢變得紅潤起來。

柳綿趴在床邊,癡癡地望着他,怕自己傷着孩子,她渾身氣息都收斂了。

“別擔心,他差不多再睡四個小時就會醒了。”郁小白掃了一眼這個房間裏的一家三口,指了指外面:“我出去一下。”

“你幹什麽去?”劉大富皺眉:“現在到處都是危險……”

“我餓了。”郁小白認真地看着他:“我得吃飯。”

“……”劉大富愣住,肚子也咕嚕咕嚕唱起了空城計,他老臉一紅。

郁小白沒理會他,徑直下去一樓。

她到廚房裏翻了翻,沒看到什麽存糧,連油壺都沒有,竈臺上覆着一層厚厚的灰,顯然這個小院已經許久不住人了。

穿過廚房,便是後院,這裏開墾了幾垅菜地。

菜地裏郁郁蔥蔥的,但大部分是雜草,根本看不到什麽正經菜苗。

好在郁小白自己也是種菜的,她很快分辨出地裏種了涼薯,也叫豆薯。順着薯苗藤扯去,很快就找到根部,她抄起屋後放着的鋤頭,幾下就挖出幾個胖胖的大薯來。

涼薯可以生吃,洗淨泥土,扒開黃色的皮,白白淨淨的薯肉就露了出來。

“好吃。”

涼薯生吃清甜多汁,而且飽含澱粉,飽腹又解渴,實乃救星。

郁小白正大啖薯肉,眼角餘光卻看到小院籬笆外,一道熟悉的灰色影子一閃而過。

“嗯?”

這影子她看了将近十年,已經熟悉到僅憑一片衣角就能認出來——是龔叔。

她擦了擦嘴角,将餘下幾個大薯捆在一起,拿回放在客廳,随後拔腿追了上去。

那影子走得并不快,但郁小白卻一直追不上,那人好像故意吊着她一樣,不遠不近地讓她綴着,像是要引她去什麽地方一樣。

如果這人真是龔叔,那他想告訴她什麽?

郁小白提起一口氣,狂追了兩裏路。

等她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處陌生之地。

這是一間小小的土地廟,說是廟,不過是一間破敗的小棚子,棚倒一半,屋塌半拉,土地像歪歪斜斜地趴在地上,香爐燭臺一概沒有。

那黑色影子就站在這破廟前,似乎專門在等郁小白。

等郁小白走近,她才發現,那黑影也是一只紙人。

但這紙人卻與村中那些紙人不同,他做工精細,西裝革履,紙是上等的紙,西裝還印着金線暗紋,連油彩都散發着清香。

這是長期和柳山百壽園合作的那家紙紮鋪的手藝。

不過,怎麽會有龔叔模樣的紙人?

那紙人見郁小白到了,也沒有說什麽,他只是走到破廟前緩緩跪下,随後無火自燃,剎那間化作一捧飛灰。

“龔叔!”

郁小白下意識向前一步,卻看到飛灰散盡,破廟前突然多了一支蠟燭。

那是一支非常普通的蠟燭,通體白色,燭焰橘黃,照亮了這一方土地,周圍的霧氣自動避開燭光,仿佛被驅散。

“白燭。”

郁小白看着這只靜靜燃燒的白色蠟燭,心中若有所悟。

她自從進入這方天地之後,一直覺得有些地方不對,但是随着時間推移,她心中那隐約的不适感被漸漸淡化,此刻終于又清明起來。

這村中,無論是什麽地方,都萦繞着一股揮散不去的紙錢味。

就連張芬和周槐遇害那天,她走進那間兇房,聞到的也是一股濃濃的紙錢味,血腥味反而淡之又淡。

村中所有昏暗之地,用來照明的東西都是紅燭,那燭光,必然和這鬼蜮有千絲萬縷的牽連。

“多謝提醒。”

她朝着破舊的土地廟拜了拜,随後拿起了地上那支還在燃燒的白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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